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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卿昀之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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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灯在草稿纸上投下惨白的光晕,皓松卿盯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向日葵,笔尖悬在纸面迟迟未落。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只剩父亲房间传来断断续续的电视杂音。他忽然想起医院走廊里临羲昀骤然凝固的表情,还有那张写满备注的纸条——原来那个永远嬉皮笑脸的人,也藏着这样沉重的秘密。
"生命多神奇。"临羲昀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皓松卿自嘲地笑了笑,扯过一张新纸,开始用公式拆解这句话。x轴代表痛苦,y轴代表希望,可无论怎么推导,最终得出的结论都是趋近于零的虚无。但那些向日葵的嫩芽却固执地钻进他的思绪,顶破土壤的瞬间,是不是也像他撕开皮肤时,感受到某种近乎悲壮的解脱?
草稿纸被揉成团砸进垃圾桶。他翻开日记本,钢笔尖在纸面洇出墨点:"他们都在寻找光,临羲昀、温雅、甚至那个总爱欺负人的马锐。可光的本质不过是恒星的死亡,再灿烂的燃烧,最终都会归于黑暗。"写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临羲昀妹妹稚嫩的声音,录音里那句"世界好像也没那么糟糕",像根刺扎进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皓松卿起身拉开窗帘,月光漫进房间,照亮窗台上的小盆栽。嫩芽不知何时又长高了些,两片嫩叶倔强地舒展着。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悬在叶片上方迟迟不敢触碰,仿佛稍一用力,这份脆弱的生机就会消散。黑暗中,他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突然分不清胸腔里翻涌的,是对生命的嘲讽,还是某种陌生的、近乎恐惧的期待。
手机在此时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他条件反射般去挡——是临羲昀发来的消息。对话框里躺着三张照片,第一张是向日葵幼苗在阳光下的模样,第二张是不知从哪偷拍到的他上课的侧脸,第三张是深夜的便利店,货架上摆满各种零食,配文是:"明天早餐盲盒已备好,猜猜里面有没有能甜到心里的东西?"
皓松卿盯着屏幕,喉结动了动。他删掉输入框里打下的"别再发了",最终按下锁屏键。黑暗中,手机屏幕的余光照亮他紧攥的拳头,指缝间,不知何时沾上了一点泥土,那是白天照顾向日葵时留下的痕迹
午夜两点十七分,挂钟的滴答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皓松卿跪坐在冰凉的瓷砖上,抽屉最深处的铁盒已经打开,美工刀泛着冷光。他盯着手腕上交错的疤痕,那些淡粉色的纹路像一条条沉默的蛇,缠绕着爬向心脏。
父亲房间传来的鼾声突然停了,紧接着是酒瓶砸在地上的碎裂声。皓松卿动作顿了顿,又将刀刃贴上皮肤。当锋利划开表层时,他却想起临羲昀举着卡通创可贴时亮晶晶的眼睛,想起向日葵嫩芽顶破土壤的模样——这些画面像刺一样扎进脑海,却无法阻止他继续用力。
血珠渗出来的瞬间,没有疼痛,只有熟悉的麻木。他数着滴落的血点,一滴,两滴,在瓷砖上晕开暗红色的花。手机突然在床头柜震动,屏幕亮起的刹那,他看见临羲昀的头像跳动——对方发了条语音,背景音是嘈杂的便利店音乐:"学霸!我发现了超好吃的蛋黄酥,明天给你带双倍......"
语音条播到一半,皓松卿猛地将手机倒扣在桌上。刀刃再次下压时,窗外忽然闪过车灯,光束扫过窗台的向日葵盆栽。嫩芽在光影中摇晃,像极了临羲昀总爱挂在嘴边的"倔强"。他突然把刀狠狠砸向墙壁,金属撞击声惊醒了隔壁的父亲。
"死小子!大半夜搞什么?"怒骂声传来的同时,皓松卿已经抓起纸巾按住伤口。他蜷缩在墙角,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第一次觉得这种跳动如此令人烦躁。手机又震动了两下,这次是临羲昀发来的图片——便利店货架前,他举着两盒蛋黄酥,脸被拍得变形,配文是:"看!双倍快乐,拒绝不了吧?"
皓松卿盯着照片里夸张的笑脸,喉咙发紧。他颤抖着摸出医药箱,消毒棉签擦过伤口时,疼痛终于漫上来,却比心底翻涌的情绪温和得多。当创可贴覆盖住新伤,他鬼使神差地打开相册,翻到白天临羲昀硬塞给他的向日葵照片。
凌晨三点,他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直到晨光爬上窗台。最后,他把美工刀锁进抽屉最底层,将临羲昀的语音条循环播放。窗外的世界渐渐苏醒,向日葵嫩芽在微风中轻轻晃动,而他手腕上的卡通创可贴,正印着一只咧嘴笑的小猫。
晨光刚爬上教学楼的玻璃幕墙,临羲昀就抱着个印满卡通图案的保温箱堵在教室门口。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却依旧笑得张扬:“学霸!快尝尝我凌晨现做的爱心早餐!”掀开盖子,六格餐盒里整齐码着猫爪形状的饭团、星星煎蛋,还有插着小伞的水果酸奶。
皓松卿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却在落座时发现抽屉里躺着新的惊喜——十二张不同款式的卡通创可贴,最上面压着张便签:“伤口会疼,疼了就贴贴,我是你的专属急救员!”钢笔字迹歪歪扭扭,末尾还画了个吐舌头的太阳。
“幼稚。”皓松卿把创可贴塞进书包深处,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便签边缘。临羲昀已经凑到他身边,头发上还沾着面粉:“我跟你说,为了捏出完美的猫爪饭团,我把厨房折腾得像犯罪现场......”他突然压低声音,“你手腕上的创可贴,是我送的那款吗?”
皓松卿握笔的手骤然收紧,作业本上晕开墨点。他刚要开口,临羲昀已经举起手机开始直播:“家人们!见证奇迹的时刻——”镜头对准皓松卿的课本,“冰山学霸正在解数学题,猜猜他下一笔会画什么?”
全班哄笑声中,马锐阴阳怪气地喊:“临羲昀,人家学霸嫌你烦,你非上赶着当舔狗!”
空气瞬间凝固。临羲昀笑容未散,却猛地将手机倒扣在桌上,金属外壳与桌面碰撞出闷响。他慢悠悠站起身,阳光从窗户斜切进来,在他眼底淬出冷光:“马锐,再说一遍?”
皓松卿看着临羲昀绷紧的后背,突然想起昨夜屏幕里那张举着蛋黄酥的笑脸。他鬼使神差地扯住对方衣角,声音轻得像风:“别理他。”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触碰临羲昀,指尖隔着校服布料,能感受到少年骤然加快的心跳。
临羲昀愣住了,慢慢转身时,脸上又挂上了夸张的笑:“遵命!为了奖励学霸的关心,今天的课间加餐升级!”他变魔术似的掏出个小喷壶,对着窗台上的向日葵盆栽“呲”地喷了两下,“看!这是我发明的‘鼓励式浇灌法’,边喷水边说加油,植物会长得更快!”
午休时,临羲昀真的捧着喷壶蹲在窗边,对着嫩芽嘀嘀咕咕:“你要替我争气啊,等开花了我就......”他突然回头,发现皓松卿正望着这边,手里的习题册停在同一页许久。
夕阳西下,临羲昀把新的向日葵种子塞到皓松卿手里:“这次种在你家阳台,我每天视频监督!”他故意用下巴蹭了蹭对方发顶,“说好了,我们要种满整个夏天。”
皓松卿捏着种子袋转身离开,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口袋里,临羲昀送的卡通创可贴包装袋窸窣作响,他突然想起昨夜被自己锁进抽屉的美工刀——此刻,那把刀的寒意似乎正在被某种温热慢慢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