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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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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第二天下午还有工作,几个人早饭后就匆匆往回赶了,顾知也后背的伤被陆森催着去医院看了看,医生开了涂抹的药。
伤在后背,一个人不容易涂,当时顾知也独自去的,怕陆森还要帮忙处理伤口,回来只说买了药,之后一个人总是忙忘记,伤就落了疤儿。
不过这也是很久之后陆森才知道的。
这两天他又恢复了做胸针的日程,自从那野营回来,他是一点脾气没了,甚至还有点愧疚,看见白尧和顾知也黏一起时候还热情打招呼。
同伴不在统一战线了,孙平只好自己想法子,但每每去找白尧,顾知也都在场,那人冷冰冰眼神一扫,真令人打怵呢,一点不着调的都不敢说。
以至于这两天他和白尧一点亲密都不行,感觉憋得要疯,看得见摸不着,孙平那叫个惆怅呢。
终于,今天顾知也被国际会议绊住了脚,白尧落单,被孙平逮到了机会,把自己收拾人模狗样,戴了银框眼镜,借工作缘故约白尧出来。
一场夏雨后,蓝天绿叶,两旁街道都是敞亮的,踩过的石板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明明路面足够宽,戴眼镜的男人偏一直挤旁边人。
白尧接连几次被碰到腰,眉头皱起想说些什么,孙平却一脸正经地讨论工作,拳头砸在棉花上,反弹回来。
他只好继续当无事发生,垂眸低低应着。
孙平偏头看见白尧跳动的眼睫,攥紧又放下的拳头,心里很是满意,手臂继续若有若无地擦着他的身体。
终于,白尧快被他挤进花坛里,忍无可忍爆发,“你往左边点!”
孙平看着炸起的头发,圆溜溜的眼睛,喜欢的不行,炸毛的兔子简直可爱的要死,睫毛也是一闪一闪的,被击中了般心跳漏拍,对着白尧的模样歪头笑出声,“你真是可爱。”
白尧又抬起眉毛瞪他,软乎乎的耳朵毛翘起来。
孙平终于是上手摸了一把,手感绝佳。
白尧眼神在俩人之间打量打量,似乎是在审视对手,最后确定自己打不过他,“不是要去找隔壁村长吗,快走了。”
说完,他赶紧小跑两步,跑到了一棵矮树下。
矮树靠着厚墩墩的矮墙,树干从上沿爬了进去,遥遥看去,深棕色的树皮仿佛和灰白的墙壁融在一起。
孙平也不勉强他,保持一步的距离跟在白尧后面。
村里大都平层,院落红墙或灰墙,能从门缝远远看见里面的房屋装饰,大绿色玻璃反射阳光,映着斑斑的影子。
连绵起伏的红砖墙突兀地矮了下去,出现个小房子,大门,那根本不能称之为门,是乱七八糟的树枝堆砌的,中间缝隙被风侵蚀得很大,根本挡不住任何外力。
院落里杂草丛生,根本看不出生活痕迹。
直到他们经过那段小路时,里面传出打骂声。
“你吃老子的、喝老子的!你娘早不要你了,你还敢给我顶嘴!”
砰——
挨骂的小孩似乎被推倒了,过了一会骂声停止,他才敢爬着站起来,浑身是土地往外跑,手里还攥着几张脏兮兮的纸票。
孙平停下脚步,看这个小男孩,脸上有血有土,露出的皮肤上也都是青紫,很是可怜,那小孩从他们身边匆匆跑过,那身影在一片高墙大院中无比瘦小,让人心疼。
白尧回头见人愣在原地,又看看那个衣衫破旧的小孩,十分冷淡地说:“这种地方很常见,快走吧。”
听见他如此习以为常的态度,孙平心里泛起一阵细密的雨点,他调查过白尧的身世,父母双亡后被酗酒的舅舅收留,动辄打骂,名牌大学录取后却不给学费,白尧才逼不得已在酒吧赚钱。
小路荡开一阵细细的风,裹着清新的泥土味,吹开白尧额前的碎发,他飞快伸手去整理,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孙平与他并肩走着,余光总忍不住落扫向一旁,看他长长的睫毛,瘦削的侧脸,俩人之间保持着寂静,只有鞋底踩过洋灰路的摩擦声。
稀稀的声音烙进孙平的耳膜里,眼前又浮现那个可怜的小孩的背影,模模糊糊的影子仿佛是白尧。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等到心疼的时候,伤疤已经结痂,但孙平还是会为他酸苦,小心翼翼问:“你小时候也这样吗?”
白尧声音依旧平静:“我比他聪明点,知道寄人篱下,怎么装乖巧,不过——”声音一顿,孙平的心跳也跟着慢下来。
他缓缓回过头,远处有棵很高的树,枝干随风拂开,一瞬间他感觉那长满树叶的枝条是一只巨大的手,马上就要落下一个辣辣的耳光。
白尧不说话的空隙,孙平感觉呼吸也是停的。
过了一会儿,风静下来,枝条柔顺地垂下去,白尧才继续说,“不过也仅限于活着。”
他说话时候,是无比平静的,没有一丝的难过与悲伤,他的眼里始终是向前的。
孙平看着他,薄薄的肩膀,仿佛只有一层紧致皮肉贴在骨骼肌上,里面都是空的,风一吹就散了。
听到从白尧口中的过去,好像连上面的天也低了很多。
因为是夏天,天际与远处主要的色调是清冷的水稻黄与墙壁灰,稀稀的汽笛声都隔得很远很远,那些话音,一种莫名的哀愁便压迫着他的心。
四面的门窗紧闭着,像一幢幢空屋,玻璃窗上罩着昏雾似的灰尘,好似一个个独立的方块字。
白尧不愿意提过去,但对于孙平,他心里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凛然感,反正这人连最阴暗、最丑陋不堪的的样子都见过了,似乎没什么不能说的。
在舅舅家时,他整日想着要快快长大,成年了就能逃离这里,但十八岁异常渺茫,像隔着座大山,被一次次打骂遮盖严实,看不见,那他就愚公移山!
孙平仔细看过他的过去,仿佛在大风雪的夜里,人家窗户里灯光红红的,寒冷的街道里孤伶伶一个影子,摇摇晃晃和眼前重叠,心里更觉得一阵凄惶,却无力弥补。
到达地方,工作起来,白尧还是那么公正无私,不掺杂一丝一毫的私人感情,效率极强,能从一堆杂乱无章中找到关键。
永远耐心,在佝偻的爷爷前附下身细细解释。
他的眼睛是亮的,眉毛是舒展的,声音也是平静的。
孙平凝视许久,终于问出埋藏许久的话,“你为什么一直跟着顾知也?”
白尧很平静的说“他救了我。”
孙平没说话,俩人长久的寂静,白尧洗了洗手,淡淡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是在说“我知道你这种人肯定不会懂的。”
下一秒孙平攥住了他湿漉漉的手,“你们发生了什么?”他的眼睛那么炙热,还有心疼,两只手攥紧了,叫人分不出是汗还是水。
白尧最终还是不忍,讲了和顾知也认识的过程,还是大学期间,“我一直觉得长大就好了,长大就好了,独立就好了,离开他们就好了,但离开之后,根本没有我可去的地方,顾知也是我的老师,研究项目很投缘,他带着我一步一步完成。”
“父母车祸意外离世,有很大一笔补偿金,由于我未成年,尽数落在了抚养的舅舅一家,那些钱供养我到大学毕业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他们对我无比苛刻,饭永远是冷的,衣服是不合身的,有段时间舅舅失业在家染上了酒瘾,一喝多就会骂我。”
“什么脏说什么,总逃不开我是赔钱货,因为我才一事无成。”
白尧忽然笑了一声,眼底骤冷。
孙平就静静地听。
“再之后,我在一家大厂实习,他们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我的消息,跑来公司闹事,闹的很大,我给过他们钱,但没有用,很快就会再来。”
“有次直接躺在公司门口拉了条幅,说我白眼狼,白养这么大了,很多人围过去,场面很僵,那天正好顾老师有事找我,我便把一切告诉了他。”
“我以为他会像其他人一样,假惺惺安慰几句转头就忘机,但令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直接打电话给最有名的律所,帮我收集证据,不仅是家暴,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我舅舅还涉及到灰色产业。”
“顾老师带我去见律师,去收集证据,敞亮的大堂,人来人往,我就跟在他后面,他是那么高大挺拔,我第一次体会到有人撑腰。”
“官司胜利的那个夜晚,我们去聚餐,我始终记得那天晚上,昏暗的路灯,他的声音却无比明亮,他告诉我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不然你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是为了什么,没人可以拯救你,所以你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让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活得光彩而坚定,哪怕你就孤身一人,但你不孤独。”
“所以他救了我是真的。所以我最后悔的也是在他那种情况下,我无能为力。”
孙平的眼睛红了,擦了擦,看与听是不同的。他心疼白尧,心疼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