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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死后且有审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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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310年深秋K区基地的飞梭坪上,“黑翼”动力飞梭的引擎发出低沉轰鸣。
三个密封箱被固定在机舱内,防水罩布下隐约透出金属光□□穿着银色防辐射服,检查着腰间的脉冲手枪,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常年流浪的利落。
“老师,路上小心。”
西泽尔站在飞梭旁,双手背在身后,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这半个月他都在焦虑中度过,D接的这个去A区的押运任务太奇怪了——绝密货物,严禁询问,甚至连飞梭的航线都是加密的。
D抬头看他,面罩下的眼神看不清:“行了,别跟个小姑娘似的。”
他突然伸手拽了拽西泽尔的兜帽,动作带着惯常的痞气,“离我远点,你身上那股青春期味儿,熏得我检测仪都失灵了。”
机舱里爆发出哄笑。
莱西探出头:“D爸别害羞!西泽尔都22了,该看看大胸女郎杂志了!”
其他人跟着起哄,只有西泽尔身体一僵。他看到D在听到 “青春期” 时,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他的胯部,那眼神太快,快得像错觉,却让他背脊发凉。
“滚蛋。”
D笑骂一声,转身登上飞梭。
舱门关闭前,他回头看了西泽尔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摆摆手。
飞梭升空时,尾焰照亮了K区的废墟,西泽尔站在原地,直到飞梭消失在红色荒原的暮色中,仍觉得那道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身上。
......
半个月后的K区基地通讯室,警报声尖锐得像要撕裂金属屋顶。
西泽尔撞开厚重的防爆门时,通讯兵佩吉正瘫坐在控制台前,手指颤抖着指向屏幕,脸色比他面前的辐射检测仪面板还要惨白。
“黑翼”飞梭的内部监控画面在主屏幕上循环播放。
画质因强辐射干扰而闪烁,却清晰得令人恐惧——D背对着镜头,银色防辐射服上沾满暗褐色污渍。
他手中的脉冲手枪蓝光爆闪,枪口对准了蜷缩在舱门旁的团员“老烟枪”。下一秒,蓝光吞噬了老烟枪的上半身,骨骼汽化的白烟在密闭机舱内弥漫。
“他......他杀了所有人......” 佩吉的牙齿不停打颤,“从莱西开始,然后是邦尼......最后是老烟枪......”
画面切换到另一个角度,七具尸体倒在血泊中,血浆在零重力环境中凝成球状,漂浮在密封箱周围。D 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每一次举枪都精准命中要害,仿佛在进行某种流水线作业。
西泽尔的指尖触到冰冷的屏幕,监控画面的蓝光映在他瞳孔里,像两簇跳动的鬼火。
他看见D在解决最后一名团员后,走到密封箱前,用掌心按在箱盖上,似乎在读取什么信息。
然后,他卸下背部的推进器,将三个箱子用束带固定在身上,猛地撞开紧急逃生舱门,消失在红色荒原的背景中。
坐标显示为“禁忌之地”——那是地图上用辐射警示符号填满的空白区域,传说中母病毒的发源地。
“为什么?”
西泽尔喃喃自语,声音卡在喉咙里。
他想起飞梭坪上D拽他兜帽时的力道,想起对方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六年来那些被他珍藏的瞬间:D 扔给他匕首时说 “废土上没家伙跟裸奔没区别”,送他《圣经》时说 “当睡前故事”,甚至每次调笑他 “青春期味儿” 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笑意。
这些记忆碎片与监控画面中的冷血杀手重叠,形成剧烈的认知撕裂。
那个在沙漠中捡到他、教他生存、被他偷偷爱慕了六年的男人,那个被他视为废土中唯一光标的 “老师”,竟然是双手沾满团员鲜血的叛变者。
他想起自己那些不堪的欲念——在D帐篷外窥伺的夜晚,珍藏的黑色发丝,对着《圣经》扉页幻想的场景——此刻都变成了辛辣的讽刺。
为什么?
......
D叛变后的第二日,副团长邦尼继任。但邦尼沉迷酒精,管理混乱,赏金团人心惶惶。
来年二月,西泽尔向团长邦尼发出挑战并胜利,后续以突然暴起的强硬手段,镇住了一众团员成为新的领袖,成为人们口中“危险的西泽尔”。
没有人质疑他。
那个总安静看书的青年,眼神里此刻有了D般的狠厉,更有着废土生存必需的冷酷。
他带领残余团员,在强辐射风暴中夺回矿脉,用脉冲炸弹摧毁了盘踞在矿洞中的变异族群;他清理了暗中勾结其他区势力的叛徒,将他们的尸体挂在基地门口示众;他甚至主动出击,与装备精良的“钢铁兄弟会”展开三场血战,用缴获的动力装甲武装自己的队伍。
他将D的战术手册背得滚瓜烂熟,却摒弃了对方的痞气与仁慈,建立起铁一般的纪律。
基地在他手中重新焕发生机,防御工事升级为能量护盾,仓库里堆满了晶核与物资,“渡鸦” 团成了K区最不可忽视的力量。
......
新历312年盛夏,K区交易集市的遮阴网下,西泽尔隔着攒动的人群,看见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D靠在锈蚀的广告牌后,褐色防辐射服下透出病态的苍白,曾经锐利的眼神如今布满血丝,左脸的“DK75890”刺青在辐射斑的映衬下显得扭曲。
“我感染了母病毒。”D咧嘴笑着,咳出的血滴在沙地上,瞬间被高温蒸发。他指了指西泽尔腰间的配枪,“是不是很想崩了我?为你那些死掉的兄弟。”
风沙卷起沙尘,打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模糊的屏障。
西泽尔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四年前那个扔给他《圣经》的午后,阳光透过帐篷缝隙落在 D 卷发上的样子;两年前飞梭升空时,那道最后回望的目光;以及无数个深夜,自己对着黑色发丝辗转反侧的场景 —— 所有画面在这一刻交织成网,将他牢牢困住。
他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拿出那本早已破旧不堪的《圣经》。
封面的十字架磨损得只剩轮廓,纸页边缘卷翘发黄,却被细心地用胶带修补过。
他翻开第九章,指尖停在27节,然后从书页间抽出一根用透明胶固定的黑色发丝——那是他在 D 帐篷外捡到的,珍藏了两年。
“凡人皆有一死,死后且有审判。” 西泽尔轻声念道,银灰色眸子抬起,看向男人,“老师,您教我的。”
“所以,”D依旧那样无所谓的笑着:“你是来审判我的?”
废土的风还在吹,带着辐射尘埃和远处变异生物的嘶吼。
西泽尔看着D,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映着对方枯槁的倒影,也映着自己六年的爱恋与背叛。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圣经》重新放回怀中,发丝在书页间微微颤动,如同未烬的余火。
《希伯来书》第九章27节:
凡人皆有一死,死后且有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