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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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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昊真君一手推开门,声音跟着脚步一起入殿。
正在闭目冥想的离厌听到声音后睁开眼,伸展着腿坐好。
解释道:“喝不喝药都一样,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并非置气。”
“置气?你凭什么置气?”少昊真君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大笑出声。
他以前从不曾这样夸张大笑,以至于离厌微微惊讶地看过去。
少昊真君笑够了,又走到桌边将端来那一碗药重重地搁桌上。
用力过大,汤水荡漾起来洒了他自己一手。
他也不在意,只是盯着离厌道:“知道您老人家面子大,得徒弟亲自来请,才愿意喝这药,我已来了,师父,您请喝!”
“既说不是师徒,怎得又叫师父?”
离厌看了一眼撒出来的汤水,显然已经凉了,不过不管是凉的热的,他都不想喝,既然都要死了,那便随心所欲一点。
他离厌循规蹈矩一辈子,连唯一一次心动也是偷偷摸摸藏于人前,最后一段日子,总归要放肆些才不枉此生。
少昊真君被骤然一呛,说不清楚是恼是怒,只是胡乱擦了手背粘腻不适的汤汁,道:“我竟不知道,师父原也是记仇的,只是不知为何单单记此仇?”
“但凡胸腔跳动,血流涌动,就会有贪嗔痴念,我虽没了内丹,这心脏倒还是能跳动,有些怨念也很正常。”
“师父有怨?”少昊真君倒是上了心,在离厌对面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当然,怨你,手刃同门,毫不留情,怨郁空青,竟哄骗我说师门和睦,并无嫌隙……怨我自己…”
“师父怨自己什么?”
离厌摇头,不再说话,转而问:“你什么时候告诉我,镜心的停尸处?”
“不急。”少昊真君坐正,道:“妖界最近并不太平,师父还是先好好养伤,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我没时间了。”
“那就该喝药。”少昊真君顺畅地接过话,又把药推过来。
离厌危坐凛然,仿佛那药是什么洪水猛兽,始终不见一点动作。
少昊真君见他目不斜视,乜眼瞅了一眼那碗药,淡然端起。
砰——
伴随着一声脆响,玉碗应声碎裂。
少昊真君道:“既然不喝,那便倒了吧。”
离厌哪儿见过这样的道理,对这一直阴晴不定的徒弟更多了两分疑惑。
“师父始终不喝药,亦或是想着其他法子疗伤?”
事实上,离厌并无此心,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疗伤。
少昊真君没让他疑惑太久,继续道:“像是曾经师父与我双修,说是助我修炼一样,或许也能为师父疗伤。”
少昊真君说完已经上了手,拽着离厌的手把他往榻上拖,那软榻已经换了颜色,是柔软的橙黄。
离厌恼怒极了,他一贯就是别人嘴里的老家伙老东西,自然也会对他保有对老人家的一点尊重,即使当时堂下被审,囹圄做囚,也掌控着自己的端方和威严。
哪儿像现在,浑身没几分力气,对上这个年轻后辈居然毫无招架之力。
这种无法对抗的感觉让他上了火。
怒道:“放肆!”
“我放肆的还少吗?”少昊真君咧着嘴笑,“当初不是师父让我放肆的吗?”
离厌的脸骤然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恼的。
这是当时他亲口对离爱做出的承诺,许他放肆,容他肆意。
可不是给少昊真君的特权。
离厌摔在榻上,本就重伤未愈的一身更是散架了似的,若他还能驱动内力,早该一巴掌把胆敢唐突他的人挥到天边去,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可此刻,他只是只凡鸟,反手一巴掌,也只能清脆作响,在耳边萦绕。
这一巴掌下去,说痛少昊真君倒是没感觉,但气倒是够够的。
声响后,屋内安静了一瞬,然后是少昊真君一骨碌地站好,指着离厌瞪着眼厉着声道:“想死,那你就死吧!”
离厌尚且狼狈地跌在榻上,解除桎梏后,收起手把衣裳抚平,束好衣领,虽然有些额发仍旧不听话地垂落,却难掩他的冷肃。
少昊真君垂着眼看着他收拾后自己,看着他虚伪地摆好架子,讽刺道:“以前你是半仙观音君,现在不过是一个凄凄惶惶的阶下囚,还适应不了自己的身份,认为所有人都得讨好你吗?”
离厌敛眉,置若罔闻。
两人又是不欢而散。
其后,少昊真君没再强迫离厌喝药,似乎真打算让他求仁得仁,连人影都很少出现在这间屋子。
虽然两人只是隔着一间薄璧,却跟在断罪山差不多,那时候他们一个住在最南边一个住在最北边,隔着数道山峰。
云耳轻轻推开门,看着正在精心打理自己羽毛的离厌道:“夫人来了。”
神禽大多注意外在,过去被圈在一方之地,翅膀、鸟喙都不能够着尾羽,自然也就无暇顾及。
然,现在有了时间和精力,离厌自然得细细把羽毛一根一根梳理干净,维持一个老家伙的体面。
对于林霁芬的到来,离厌并不感兴趣,只让云耳回拒。
云耳出去后又折返,道:“夫人说要见您。”
“见我干什么?”离厌觉得这人有些莫名其妙,道,“不见。”
话一落,伴随一声吱呀声响,门已经开了。
林霁芬走进来,看到离厌,似乎比离厌看到她更疑惑,只是很快又虚虚掩掩行了个礼:“见过师尊。”
离厌并没看她,只说:“你不是我徒弟。”
“真君是师尊的徒弟,我与真君多年夫妻,这么叫也并没什么不妥。”
“我说了,你不是我徒弟。”
离厌转而又对云耳说:“送客。”
这样毫不留情,林霁芬脸上无光,抽搐着想回嘴,又把要脱口而出的话含了进去。
若说是客,也该他离厌才是客,客逐主人,真是反了。
林霁芬脸上勉强维持的笑意再也挂不住,她一抬下巴,端上了真君夫人的傲气。
“谁不知道观音君杀师杀徒,判族泄密,一小人尔,如今敬你两分本是尽地主之谊,竟还真摆起谱来,真是笑话!”
见离厌并无心理她,林霁芬更是恼了,继续道:“岂不知你这次攀附上我们真君是不是连最后一个徒弟都不放过?”
“胡言乱语!”离厌道。
“夫妻一体,真君与你不睦,我又何必与你客气,来人!”
林霁芬尖着嗓子,让她原本三分娇俏的脸都扭曲起来。
身后的人面面相觑,直到林霁芬更加了两分音量:“站着干什么,谁是这儿的主人?是我!此人一低贱半妖,门下徒弟皆不得善终,现在缠上我们真君,不知道藏着什么祸心,身为司刑殿的人,竟不知担君之忧吗?”
林霁芬满嘴的尊卑,离厌也不经好奇起来,林霁芬到底又是什么尊贵出身,可以在这悬壶镜疾言厉色。
仙娥走上前来,颔首。
林霁芬伸出涂着蔻丹的纤纤玉手,道:“拿剑来。”
修仙者皆有佩剑,悬壶镜有专业的炼器铸宝,可林霁芬并无仙力也未佩剑,只能伸手向人要。
那仙娥还是有些忌惮,对这样快两千岁的远古神禽不敢造次。
林霁芬一抖手,怒道:“拿来!”
仙娥立刻浑身一颤,忙化出自己的佩剑将剑柄递到林霁芬手里。
握着剑的手一转手腕,直直捅进离厌身体,离厌生生受了这一剑,竟没躲开。
众人皆是一惊。
悬壶镜用剑颇有规束,怎能如此无缘无故伤人。
不过林霁芬本就不是悬壶镜仙人,也当不受此约束。
离厌看着胸口的剑,呕出一口血来,密密匝匝的疼从胸口散布开,他抬手迅速点了穴位,止住汹涌的血。
又握住插进胸口的剑,反向用力,生生抵住林霁芬的力道把剑拔了出来。
林霁芬感受到霸道的力道,攥着剑柄的手死死用力,指骨凸出,青筋明显,一股贯穿离厌前胸后背的架势。
可她即使受了悬壶镜几十年仙气滋养,身体的灵流也寥寥无几,是以,根本抵抗不住。
林霁芬气得发抖,朝着身后大吼:“你们没长眼睛吗,帮忙!”
身后的人哪儿敢动,虽说少昊真君与此人颇有仇怨,态度也极为冷淡厌恶,可没经他审判从来没有直接动手的先例。
若是少昊真君回来知道了还不知道是何情形,更何况,她们也有自己的原则。
可林霁芬一贯是霸道惯了的,立刻剑指身后,一剑穿了最前列仙娥的肩胛,面目扭曲道:“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们拔剑!贱妖害我夫君,夫君耽于师徒之情不能下手,自当替君分忧!”
身后屈身一片:“夫人!”
林霁芬继续道:“若是真君怪罪,由我负责,只要处理了他,也算是了真君一桩心愿,你们帮我制住他。”
离厌收回自己流血的手,也明白林霁芬是打算趁自己病要他的命。
离厌站起身来。
他身量高,男子身形又在女子之上,站在林霁芬身前带来自然的压迫感。
更兼他执掌妖界权柄多年,司判量刑,常年不苟言笑,有些天然的威视。
离厌对着身后还在慌乱为他擦血的云耳道:“你先出去。”
又对这林霁芬身后的仙娥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