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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隐藏的绘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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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清晨总是来得特别早。宁雨晴在护士查房的轻微响动中醒来，窗外刚泛起鱼肚白。她轻轻转头，看见程远蜷缩在病房的沙发上睡着了，相机还挂在脖子上，像是个不肯卸下武器的士兵。
雨晴小心翼翼地伸手够到床头柜上的素描本和铅笔。自从上次病情恶化后，她的手指经常发麻，握笔不再像从前那样稳当，但她仍然坚持每天画画——尤其是程远不知道的时候。
铅笔在纸面上沙沙作响，勾勒出程远熟睡的轮廓。他睡着时眉头依然微蹙，仿佛在梦中也不得安宁。雨晴特别仔细地描绘他眼角的那道疤痕，那是他在阿富汗留下的纪念。
"偷画别人要收肖像费的。"程远突然开口，眼睛却还闭着。
雨晴手一抖，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多余的线条。"装睡的人最可恶。"她小声抱怨，却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
程远伸了个懒腰，走到她床边坐下。"让我看看。"他伸手去拿素描本。
雨晴下意识地把本子往怀里藏，但程远已经看到了。他的表情从戏谑变成了惊讶，然后是某种雨晴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这……是我？"
纸上的程远比照片更鲜活，不仅有他的外貌特征，还捕捉到了某种内在的东西——那种隐藏在坚强外表下的脆弱，那种他从不向人展示的部分。
"画得不好。"雨晴垂下眼睛，"我的手有点抖，细节处理得不够——"
"很美。"程远轻声打断她，"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自己。"
他翻看前面的几页，发现整本素描几乎都是关于他的：他在花园里调整相机的专注神情，他听她说话时微微侧头的习惯，他喝咖啡时小指不自觉翘起的模样……每一幅都注明了日期，最近的几张里，他的轮廓开始变得模糊，线条更加粗犷，却奇异地更加传神。
"我不知道你画了这么多。"程远的声音有些哽咽。
雨晴咬了咬下唇："我……我想留下些什么。给你。"
一阵沉默后，程远突然站起身，拿起相机对着素描本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又对着雨晴按下快门。
"嘿！我没化妆！"雨晴抗议道，下意识地用手梳理凌乱的头发。
"自然最美。"程远咧嘴一笑，那个熟悉的、玩世不恭的表情又回来了，但雨晴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我要把这些画都拍下来，做成一个系列。《摄影师被画记》，怎么样？"
雨晴知道他在用玩笑掩饰感动，便顺着他说："那得等我画完才行。最后一页的那幅还没完成呢。"
程远翻到最后，看到一幅只有轮廓的肖像——那是他从没见过的自己，微笑着，眼神温柔，没有一丝阴影。"为什么没完成？"
"因为……"雨晴望向窗外，阳光正慢慢爬上窗台，"我还没想好怎样画你的笑容才最像你。"
程远放下素描本，双手捧起她的脸，轻轻吻了她的额头。"那你有的是时间观察，不是吗？"
医生说过她可能只剩三四个月，而现在一个月已经过去了。雨晴没有说破，只是点点头："嗯，有的是时间。"
那天之后，程远开始刻意在她面前做出各种夸张的表情。"今天的免费模特服务，请尽情使用。"他会这样说，然后挤眉弄眼，逗得雨晴笑个不停。
但雨晴最喜欢的还是他不经意间的样子：清晨睡眼惺忪地找咖啡，拍摄时专注地眯起眼睛，读到好新闻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些瞬间她都悄悄记录下来，画在素描本里。
随着病情发展，雨晴的绘画方式也在改变。以前她喜欢精细的工笔风格，现在却更倾向于用粗犷的线条和大胆的明暗对比。她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却意外地创造出一种充满生命力的独特风格。
"这不像我。"程远看着一幅新完成的画说。画中的他像是由光和影组成的，轮廓几乎要融入背景，却莫名地真实。
"这是我所看到的你。"雨晴回答，"不只是外表，还有……内在的光。"
程远久久地凝视着那幅画，然后轻声问："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吗？"
"什么都可以。"程远握住她冰凉的手。
"等我走了，不要只看那些悲伤的画。"雨晴望向窗外，"也要看看快乐的，特别是……最后一页的那幅。"
程远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她瘦弱的身躯在自己怀中的重量："别说了，你还会画很多很多画，我们还有时间……"
雨晴靠在他肩上，没有反驳。她知道时间不多了，但她已经留下了想留下的一切——在那本素描本里，在那幅未完成最终完成的肖像里，在程远的心中。
窗外，一只知更鸟落在枝头，唱起了晨歌。雨晴闭上眼睛，将这一刻永远铭记在心——阳光的温度，程远的心跳，还有那份通过画笔传达却从未说出口的爱，它比生命更长久，比死亡更强大。
雨晴没有回答，只是拿起铅笔，在那幅未完成的肖像上添了几笔——她加深了眼睛周围的线条，让那个笑容更加温暖。
五月中旬的一个下午，程远推着轮椅带雨晴去医院后面的小花园。樱花早已凋谢，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葱葱的绿荫。雨晴的呼吸比往常更加困难，但她坚持要出来透透气。
"就画到这里吧。"她指着池塘边的一棵柳树说。程远帮她调整好轮椅角度，然后像往常一样在她身边支起三脚架。
但今天雨晴没有打开素描本。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程远工作，看他如何调整光圈、等待最佳光线。阳光透过柳枝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一刻，雨晴觉得他美得令人心碎。
"怎么了？"程远注意到她的目光。
"没什么。"雨晴微笑，"只是在记忆里画画。"
程远放下相机，蹲在她面前："累了吗？要不要回去？"
雨晴摇摇头："再待一会儿。这里的空气很好闻。"
她闭上眼睛，感受微风拂过脸颊的触感，听着远处儿童的嬉笑声，程远平稳的呼吸声。这些都是她想永远记住的感觉。
回到病房后，雨晴发起了低烧。医生说是肺部感染，给她加大了抗生素剂量。程远整晚守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直到她迷迷糊糊睡去。
半夜，雨晴被胸口的剧痛惊醒。她看到程远趴在床边睡着了，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她忍着疼痛，轻轻拿起素描本，继续完成那幅未完成的肖像。
这一次，她画得格外专注，仿佛要把全部生命都倾注在这幅画里。铅笔在纸上飞舞，勾勒出程远最真实的模样——不仅是他的外貌，还有他的灵魂，他的勇气，他对生活的热爱。
当最后一笔画完时，雨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平静。她小心地撕下这幅画，放在程远手边，然后翻到素描本新的一页，开始画一幅全新的画——不是关于过去或现在，而是关于未来，一个她无法参与却希望程远拥有的未来。
第二天早上，程远被护士查房的声音惊醒。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手边的那幅完成的肖像，上面的自己微笑着，眼神中充满希望。他转头看向雨晴，发现她正专注地在素描本上画着什么，脸色苍白却神情平静。
"你完成了。"程远拿起那幅肖像，声音有些颤抖。
雨晴抬起头，露出一个疲惫但满足的微笑："嗯，终于找到最适合你的笑容了。"
程远仔细端详着画作，突然明白了什么："这是你看我时的眼神，对吗？"
雨晴点点头，然后合上素描本："再帮我一个忙好吗？推我去窗边看看阳光。"
程远照做了，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轮椅推到窗前。五月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不灼人。雨晴深吸一口气，虽然这让她胸口发疼，但她还是笑了。
"程远，"她轻声说，"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都可以。"程远握住她冰凉的手。
"等我走了，不要只看那些悲伤的画。"雨晴望向窗外，"也要看看快乐的，特别是……最后一页的那幅。"
程远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她瘦弱的身躯在自己怀中的重量："别说了，你还会画很多很多画，我们还有时间……"
雨晴靠在他肩上，没有反驳。她知道时间不多了，但她已经留下了想留下的一切——在那本素描本里，在那幅未完成最终完成的肖像里，在程远的心中。
窗外，一只知更鸟落在枝头，唱起了晨歌。雨晴闭上眼睛，将这一刻永远铭记在心——阳光的温度，程远的心跳，还有那份通过画笔传达却从未说出口的爱，它比生命更长久，比死亡更强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