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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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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惜阳的高中时代,或者说他的学生时代,其实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是个多么透明多么不起眼的人。事实上,有一个名叫徐江山的养父,他怎么都不可能低调下来。就像褚绒一入学也引起了一小波关注那样,且这种关注会随时间的流逝变得浓厚,很少有人会淡漠这些内置关系——在他们的世界里,在那些孩子的世界里,父母的名字和孩子的身份是绑死的。
你有一个出名的爹或者妈或者爹妈,你就是更惹眼更引人注目的。
但相较于褚绒,徐惜阳的情况更特殊一些。因为他是养子。而徐江山的妻子多年前过世时,并未给徐江山留下一儿半女。明面上,人模狗样的徐江山没有闹出私生子女的笑话,收养的徐惜阳就是他唯一的孩子……唯一的继承人。
但褚绒不在乎这些,他生来就在罗马,才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徐惜阳是谁、徐惜阳的父母又是谁,这些都和他无关。
学生时代的褚绒不爱出风头,他深谙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虽然秉持着与人为善的原则,却从不会主动出击——顶多别人提上他时装一装,又不费什么事。
高一年级时,褚绒和徐惜阳没什么交集。虽然他们俩都是学校里众多风云人物里的一员,但两人表现得出奇一致——或者说反方向的一致:褚绒对谁都和和气气的,但除了交情好的人,他从不和其他陌生同学发展更亲密的关系;徐惜阳则谁都不爱理,别人喊他他会表现得很奇怪,整天看着蔫头耷脑的,连最初想要讨好他的一些老师都厌倦了他。
徐惜阳不正派,或者说,他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虽然他的成绩说得过去——在他们那个几千人的年级里,他是年级前一百。
印象中,褚绒从没见他掉出过年级前一百。高一的运动会期间,褚绒第一次对徐惜阳有了清晰的印象。别人都在操场上挥洒汗水,或是在看台上为自己的班级摇旗呐喊,只有他,他像个影子似的,从学校里翻墙出去了。褚绒那会只是路过,他把班级的花名册忘在教室了。
他们不同班,但褚绒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在监控找不到的死角鬼鬼祟祟的男生,就是隔壁班流言很多的徐惜阳。
褚绒只看了他一眼,却立刻反应出这家伙应该是个惯犯。无他,徐惜阳的动作干净利落,连挑选的位置都那么美妙:至少褚绒围着附近走了一圈,都没看见哪个监控能找到那个地方。
他记得他离开那里时把地点记下,同时心里默默给徐惜阳比了个赞。
真聪明。
这是褚绒对徐惜阳的第一印象。由于褚绒走读,除了一些大考期间他会住校外,其他时候早早就回家了。但徐惜阳住校。所以哪怕褚绒知道了这个好地方,却没有在这里碰上过徐惜阳几次——徐惜阳好像从没有在大考期间翻过校。
高一最后一次期末考,褚绒发挥失常,他记得自己那一次应该考了一百名左右。而徐惜阳很凑巧地也考砸了,徐惜阳的名次在他往上几个,没有掉出两位数。
所以高二的时候,他们意外又不意外地分到一个班了。
由于高二学习任务重了些,褚绒也开始住校了。又是同班又是住校,和徐惜阳接触的机会自然也变多了。绕是如此,他们俩依然没什么特别的交集。作为同学,同班同学,褚绒只知道那个人叫徐惜阳,是徐江山的养子,很聪明,能找到最完美的翻墙逃校地点。像褚绒一样,班里的其他人也很少跟徐惜阳有什么私人联系。大家都对他无感——除了极个别眼红他的人。
徐惜阳为人不算和善,但也不难相处——长久相处下来,会发现他是个人品过得去的家伙。褚绒觉得他其实没什么瑕疵,不喜欢和别人交流不算瑕疵。徐惜阳又不是没礼貌,至少别人找他借作业,他每次都给了。别人把他的作业弄丢害他被骂,他看着也没多计较。
时间更长以后,徐惜阳的风评甚至比开学那会好了不少。说到底,高中的小孩大多还是单纯的,很少有人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
徐惜阳人不错,愿意借作业,好说话,平时不惹麻烦,就是话少,不太爱跟别人搭话,除此之外他真的毫无缺点。甚至话少都不能是他的缺点。他长得也不难看,就是显小,那时候大家都开始拔个子,他也长了一点,只是脸和声音都很嫩,看着好欺负。
也有人因此猜测他是不是为了不被欺负才故意冷脸,但褚绒觉得不像。用他那时候的话来说,徐惜阳跟他们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徐惜阳早熟聪慧,又是养子,他觉得这种人确实不应该和他们混为一谈。
褚绒不歧视徐惜阳,也没多想跟徐惜阳结交。
高二一年顺风顺水,徐惜阳的成绩有时下滑有时上升,褚绒记得他那年最好的成绩是一次期中考,他考了班级第二,年级第七。
期末考时,很不幸,褚绒和徐惜阳这对难兄难弟又双双考砸了。
不过他们都没有掉出年级前一百,徐惜阳是九十九,褚绒卡了个一百。
所以高三分班时,他们又到了一个班。
“嗯……”讲到这里,褚绒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同时看了眼专注的褚纠,“接下来你可要听仔细了,事情发展到高潮了。”
“嗯。”褚纠应了一声,蓝眼睛清明而澄澈,看着不像喝醉酒的。
褚绒清清嗓子,继续说。
高三那一年,有个平时成绩在一千开外的学生,跟开挂一样撵上来了。
他叫时川停。
“他……”褚绒顿了顿,意义不明地说,“你得记住这个人,我觉得……在徐惜阳的人生中,如果有一个人肯定绕不开……那就是他。”
“怎么个绕不开法?”褚纠有些渴,他去厨房给他和褚绒各拿了一瓶冰水,褚绒不知道他是故意去拿水给自己缓冲时间,还是真的想喝冰水了。
但他觉得,在秋冬时节搁屋里喝冰水是个不错的活动。
“你应该对他有印象,就是,就是时家那小子……他们家当年在火灾里活下来的小儿子。”
褚绒这么一说,褚纠就记起来了。“噢……”他眯了眯眼睛,“时川行的弟弟。”
褚纠跟时川停不熟,但时川行跟他没差几岁,他倒是有点印象。这件事他之所以还记得,不仅因为时川行跟他认识,更主要的原因是,当年有传言说,他们家那场火,其实是小儿子时川停放的。
但是具体细节没有对外公开,所以褚纠也只知道一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
时川行死在了那场火灾,从那以后,时家小一辈就只剩下一个看起来脑子不太好的时川停。
“没太懂。”褚纠看着瓶子里还剩下的半瓶冰水,瓶身上的冰花在他手指间慢慢融化,“时川停……对惜阳,怎么个重要法?”
“倒也不是重要。”褚绒清了清嗓子,“喂,你悠着点,那是冰水。”
褚纠催促他:“别废话。”
褚绒:“……行。”
他凝视着褚纠蓝色的眼眸,似乎半瓶冰水下肚,把那双眼眸都冻出了一层冰花。
“徐惜阳的眼睛,似乎就是时川停弄瞎的。”
咔嚓——
褚纠面无表情地捏扁了没有水的那半边瓶子。
“你先冷静点。”褚绒说,“我继续讲了。不过具体情况我不知道,你想知道得更细节,你得亲自去问徐惜阳本人。”他耸耸肩,“谁也不知道徐惜阳现在在做什么、又在哪里,他失明以后动了个手术,就再也没有回到教室。”
“他没有高考。”褚纠说,“也没有读大学。现在依然瞎着,是个盲人按摩师。”他踹了褚绒一脚,“现在你知道了,继续讲。”
褚绒惊讶地看他,估计是想不到褚纠居然知道这么多的徐惜阳。不过他虽然好奇心挺多,却也懂得看哥哥的眼色。褚纠这种时候,就是脾气不太好的时候。他要是缠着褚纠问东问西,褚纠估计会一脚把他踹地上,然后揍他一顿——褚绒毫不怀疑,这个家伙打弟弟一向舍得下手。
高三那年,被分到同一个班的不止褚绒和徐惜阳,还有时川停。
上一个学期的前半段,时川停跟狗皮膏药一样缠着徐惜阳,徐惜阳去哪他就去哪,特别殷勤。褚绒觉得他在发疯,本想提醒徐惜阳注意安全免得被疯狗咬了,但想想他们也没什么交集,没准徐惜阳就享受这种被追捧的感觉呢?褚绒不好插手,又觉得徐惜阳这么大个人了,应该会自己看着办。他就没管,让徐惜阳和时川停自己折腾去了。
有一回翻墙,他和几个哥们还碰见了徐惜阳和时川停。徐惜阳走在前面一脸不耐,三弯两拐的,看起来很烦时川停。
褚绒看了看,觉得徐惜阳应该不会被时川停影响到。当晚他玩得很尽兴,早上回去还差点被值班老师抓住。甚至一早,他还看见徐惜阳在操场上跑步。徐惜阳经常晨跑,这似乎是他自己的习惯。
他跑起来又快又矫健,像是一只风头正盛的猎豹。挺帅的,褚绒真心实意地评价他。
结果那个周末,意外发生了。
那会正好是国庆小长假,高三生没有那么多假期,早早就返校了。哪知那么短的时间内,还是出事了。
最明显的表现是,那个长假以后,徐惜阳再没出现在校园里。
后来褚绒听了很多小道消息,心里渐渐对事情有了个模糊的认知。
“说来,挺残忍的。”褚绒咽下唾沫,他似乎有些紧张,手也有些颤抖,“事实上我到现在还在怀疑,那些传闻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磨磨蹭蹭不肯快说,褚纠不耐烦地把手里的瓶子扔出去。
哐——
落地时瓶子撞到了电视柜,这惹得褚绒看向了褚纠。
“哥。”他说,“时川停……你猜他后来怎么样了?”
褚纠掀起眼皮看他:“我为什么要好奇那种东西。”
褚绒却不停摇头:“他,他,他现在……应该还在监狱里服刑。”褚绒垂下头,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同学里出了这么个畜牲,“因为……他之前杀过人。”
“谁?”褚纠算是看出来了,褚绒非要东聊西扯,半天不说重点。
“他,他爸妈。”褚绒闭了闭眼睛,“其实早在学生时代,关于他的传闻就很多……其中包括,亲自拍摄了父母的出轨床、床照……以及,”褚绒顿了顿,褚纠看见他的喉结不安地滑动着,“强、□□未遂……”
褚绒的未尽之言,褚纠已经懂了。他咬紧牙关把头埋进膝盖。酒精让他的大脑混混沌沌,他闷了自己半晌,发出一声脆弱的呜咽。
但褚绒要说的话还没有结束。褚绒拧开水喝了一口,冰凉的矿泉水让他被暖气薰得发晕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而且,似乎不止一个,不止一个时川停……”褚绒盯着漆黑的电视大屏幕,上面映出兄弟俩的模样:直勾勾看着里头两个影子不肯侧目的褚绒,和逃避的褚纠。
“是,是多人……”他甚至不肯把那些字词说完整,只仓促地发出几个含糊的音节,就慌不择路地跳开了它们,“这就是那些流言,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好像,就是时川停本人。”
别人问起时川停时,他会摆出无辜的面容,摊开手装可怜:“有证据吗?别乱说啊同学们,这可不是小事。”
“你说,是未遂。”
“嗯,嗯。”褚绒平静不少以后才接着说,“哥,我现在都很震撼,因为,我们当时甚至,很多人都没有成年。”
“是未遂。”褚绒说,“很多人都说,是因为时川停把显影液倒进了徐惜阳的眼睛,徐惜阳疼得浑身发抖嚎叫不止……他们才不得不停下的。”
褚纠总算抬起了头:“所以,这就是他的眼睛瞎掉的原因?”
“大概吧。”褚绒苦笑,恍惚说,“我真没想到还能在这个年纪回忆十年前的往事。哥,那太残忍了。明明……徐惜阳本应该有个美好未来的。”
是,他本应该,有更加美好的未来的。他的成绩那么好,完全不是他自己所谓的“马马虎虎”。他,他……
“……他是故意的。”褚纠喃喃道。
徐惜阳是故意把自己的眼睛弄瞎的。褚纠就是有这样的直觉,因为徐惜阳说过,他的眼睛是没有问题的。他只是,单纯地、无辜而平静地看不见罢了。似乎是他本人不想看见,想靠着这样的方式,从这个世界抽离。
绝对,绝对是故意的。不然,凭什么黎澍还能看见,徐惜阳却看不见了。
“什么?”褚绒说,“哥,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褚纠摇摇头,没吭声。
褚绒会觉得这很匪夷所思,因为这家伙被保护得太好了。像褚纠一样,褚绒也是独生子,他的大伯和大伯母宠这个儿子格外用力,要不是有褚纠在上头压着他,褚绒估计早就闹翻天了。
褚绒从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爸妈和叔婶也不怕,但他唯独害怕褚纠,因为褚纠揍他是真揍。
这要是发生在褚纠的学生时代,他不会觉得这怎么了,那毕竟只是一个人的灾难,与他无关。但这件事对那时候天真无邪的褚绒来说确实冲击力过大了。
褚绒高考没有考好,在复读和出国之间,他挑了个国内不错的大学,虽然不是顶尖的,但只要他顺利毕业,哪怕他不顺利毕业,他都是前途光明的。而这么一对比,徐惜阳就显得……显得落寞而倒霉。
学生时代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想继续读书是可以理解的。褚纠摩挲着自己的手,想着他要做些什么,才能帮一帮徐惜阳。
但他不论怎么想,都觉得徐惜阳什么都不会接受。而很快,就到徐惜阳的生日了。
十一月,十二月……十二月末,十二月二十四号,平安夜,那一天就是徐惜阳的生日。
“……不过。”褚绒又说,“徐江山也挺孬的。你说徐惜阳跟他还有联系吗?他没有追究时川停的半点责任欸。”褚绒啧啧两声,从他过去路过的不幸里抽离以后,他显得冷淡而随意,也是,他毕竟已经二十多快要三十了,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天真男孩了。
估计那些磕巴和沉默,是这件事留在他心底深沉的疤。现在他说出口了,以后就不会再惦念。
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就真的像徐惜阳说得那样,“他应该不记得我了”。
“而且,那年冬天的平安夜,他不是领来了另一个孩子吗?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当时他好像还办过宴会呢。”褚绒那时候格外关注徐家,可能秉着英雄惜英雄的心思吧,他觉得徐惜阳就那样放弃考试也太可怜了。哪怕在高考当天,褚绒也抱着一丝徐惜阳会回来考试的希望。
好歹寒窗苦读十多年呢。
“另一个孩子?”褚纠不关注这些糟心事,褚绒一说,他还有些懵。
“对啊。叫什么来着?”褚绒表情痛苦地想了半天,一拍手,说,“想起来了!叫新阳,徐新阳。”
这名字很难不让人多想,褚绒说完后,兄弟俩对视片刻,褚绒突然骂道:“喔,徐江山真不是人啊。”
顿了顿,褚纠没跟他说,其实徐惜阳是他的妈妈、褚绒小姨闺蜜妹妹的孩子。
“他,我前段时间还见过他,他跟他哥哥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褚绒夸张道,“徐江山亲自把他带在身边,父子俩看着关系特亲近。
“这小子倒是很有野心,脑袋也灵光。不过徐江山对俩兄弟的偏爱也挺让人不适的。”
两人各自沉默着。褚绒是没什么能说的了,他已经把他记着的所有内容都告诉了褚纠。而这时,褚绒发现他已然记不清徐惜阳的面容了。
确实过去太久,他也该把这段令他不适的记忆忘却了。
至于褚纠,他现在脑子很乱。
“……褚绒。”褚纠说,“你认识心理医生或者心理咨询师吗?”
褚绒人脉比褚纠要广,毕竟他们家的集团都是褚绒在管理。
“有啊。”褚绒看他一眼,“怎么了,你需要看心理医生了?”当年的事情虽然给褚绒带来了打击,却没有严重到需要看医生的程度。他会认识心理医生,还是因为他们公司有人体检时被医生建议去精神科看看,于是褚绒全权操办此事,也借此认识了一个还不错的医生。
“他也在这座城市吗?”褚纠说,“推给我。”
褚绒一边应声一边把医生的账号推了过去。
“这医生是我大学同学,我们原本一个系的,都念经管,结果他半道跑去学心理学了。”褚绒念叨着,“我还很意外在这里遇见他呢。他叫夏从南,实力不错的。”
褚纠道了谢。当天,两兄弟道别以后,褚纠一个人坐在沙发下面的地毯上,摸出手机犹豫了好半天。他脑子还是很乱,他想找徐惜阳,但又不想现在找他。
现在该说什么呢?说“我知道了你的过去”,还是“你好可怜,我能抱抱你吗”,不管怎么看都很不合适,而除此以外,褚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于是他没有联系徐惜阳。
初冬下了一场雪,几乎时间轴刚滑到冬天,这场雪就迫不及待地降落了。
电影很顺利地开拍了,新人导演白从弦是总导演,程允瑞作为副导,反而得到了更多的关注。
而在一次访谈中,有个很贼的记者问白从弦,和两个如此出名的业内人士合作会不会有压力。这没头没脑的小子大声说他一点都不怕,看起来相当自信。
而令褚纠没想到的是,白从弦还大声呐喊了他的期望:靠着这部电影一炮而红,同时抱得美人归。
至于这个美人是谁,外人不知道,白从弦却被褚纠他们几个恶霸堵住问了个一清二楚。
是弋鸢,他曾经提过的那个美籍华裔白化病女演员。
白从弦小褚纠一 大截,因此父亲把他的作品送给这小子当出道礼,褚纠也没多说什么。一方面是他真的不在意,另一方面,白从弦小他太多,过于计较反而显得他没有风度。
好歹白从弦从小叫他一声哥,褚纠懒得管这些有的没的。
总归他把“自己人”塞进了制作团队,这样能保证白从弦就算实力不济也不会把作品连累得没眼看。白从弦倒是乐颠颠的什么都不在意,这小子总有股迷之自信,跟他一起工作了一段时间,褚纠倒也理解了他自信的来源。实力嘛,那肯定有;但他怀疑白从弦这小子脑子泡水里了,只想着他那远在国外的心上人。
一问,原来这傻孩子单相思,人家看都不看他。褚纠很想笑,但他怕笑了之后白从弦会受伤。所以他忍住了,但程允瑞可没这么多考量,她就笑了,把白从弦一整张脸都笑红了。等白从弦炸毛到一种快要哄不好的程度时,褚纠才咳嗽两声劝程允瑞别笑了。
反正程允瑞已经把他的笑也一起笑了,褚纠还挺开心的。
据他和褚绒一起喝水聊天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冬天到了,又一个秋天退位给又一个冬天。
电影有序地拍摄着,他见过了那个饰演闻溪爱人的女孩,闻溪这个角色他们选了个不是很出名的男演员,是褚纠自己选的,从一众人里他一眼就挑中了那个男生。
男生看着腼腆,还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他的气质跟闻溪一点都不像。闻溪张扬而自由,他的家庭给了他勇往直前的底气,闻溪什么都不怕,他从不畏缩也从不退缩,他做什么都坦坦荡荡。
有时,褚纠会将闻溪和自己做对比。其实在创作闻溪的过程中,他无可避免地加入了一点自己的成分。但是不多,或者说,这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连程允瑞和唐笠都没有读出闻溪身上那独属于褚纠的特质。
那份按捺心底的疯狂,褚纠在压抑而不知何去何从的生活中,在年轻时凭着一股无名火,把所有愤怒和绝望都倾注在了闻溪身上。
所以褚纠没有让闻溪成为杀人犯,如果那样,对闻溪就太不公平,闻溪也变得太过可怜。
曾经有记者采访过他,问他,闻溪这个角色有没有现实的参考,或者蓝本。
褚纠说没有。那自然是谎话,闻溪有参考过他自己。但这没必要说出口,只他自己知道就好了。
那个男生的样貌很符合他心中的闻溪,他也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如此腼腆的男孩,居然有这样锋利的眼眸。男孩的眼尾上扬,眼睛大而明亮,褚纠让他表演一段时,他闭上眼睛深呼吸,随后张开了眼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最后敲定了他,是全部决策人一致同意的。连褚绒这个外行人都觉得他演得很不错。
褚纠后来思索很久,才明白他为什么一眼就看中了那个男孩。因为,那孩子身上的某些气质,跟徐惜阳很像。
他在那天,在那选角的片场里,在男孩睁眼的那一瞬间,仿佛看见了意气风发的徐惜阳帅气地站在他面前,正冲着他微笑。
长久鹤是扬错推荐来的,演技青涩,但外形和爱人这个角色很搭。她很有天赋也愿意努力,褚纠看过男女主的对手戏,讲实话很不错,就是还有些生涩,等他们再熟悉一段时间,一定会演得更加不错。
他私底下问过那个叫长久鹤的女孩,问她有没有兴趣继续做演员。女孩却摇头,称她只是听扬错提起,扬错觉得她可以去试试,才来了这里。
而当褚纠问起来她和扬错的关系时,女孩面露古怪。褚纠进一步问她这问题怎么了,长久鹤说,程允瑞和唐笠也在私底下问过她这两个问题。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褚纠顺着她的话问。
长久鹤直视褚纠的眼睛,说:“我和扬错哥没什么关系,我和他认识的人是同乡,他又总是去我打工的咖啡厅吃蛋糕。”
而对于长久鹤的这番话,褚纠的关注点是,扬错居然喜欢吃蛋糕了。他刚认识这小子时,扬错不爱吃甜的也不爱讲话,活像死了老婆(虽然确实是,但当时不知情的褚纠对扬错意见还挺大)。
他琢磨着,觉得可能是扬错把心里积压的故事讲了出来,他自己应该也得到解脱了吧。
“您不相信我的话吗?”长久鹤皱眉说。
褚纠意识到自己走神时间太久,连忙说:“不,我信。”他笑了笑,补充说,“我跟褚纠是大学同学,一个社团呢。我们认识好多年了,我知道他是什么人。”
他鼓励地冲小姑娘眨了下眼睛:“别误会,我没有误会你们的关系,程允瑞和唐笠也没有。我们就是好奇你怎么会认识扬错的,那小子确实眼光不错。”褚纠赞赏道,“你很适合女主角。”
长久鹤向他道了谢,问过他没有别的事情后就离开了。
“她是不是很有意思?”褚纠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笑眯眯地冲着徐惜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