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每个人都有自己刮不掉的藤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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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我收到徐家恒发给我的第一条彩信，是邱炀请他吃的汉堡包。他咬完还剩一点点，捏在手里，拍太模糊，我盯着看很久。
邱炀要去五临市参加入学考，那天我去了老码头，但不是去送他。还是那个公用电话亭，还是找徐阿姨借的IC卡。小卖部门口我问阿姨冬冬不在家吗？阿姨说他已经快到码头了。我以为他是去送他，不是，他和邱炀一起走了。邱炀想去找他哥，冬冬想去见他爸爸。
寻呼机差点闲置，我拨通了小姨这次发来的号码。
“他死了吗？”
“你太心急了，宝贝。”
“我前段时间梦见他死了。”
“那样最好不过，我会通知你的。你期待吗？”
“还好。”
“你那边是不是很热？安娜说她都不想出门。”
“拍卖会不热吗？”
“她说她喜欢那条项链很久了，我们顺带见了一次面。她说你很乖，她爱你。”
“她撒谎，要么你撒谎。”
“我以为你听到会开心的，宝贝。你上次让我办电话卡做什么？”
“方便和朋友联系。”
“你交到朋友了？真好，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郭阿姨不也是你朋友么？”
“好孩子，越长大，越聪明。”
“下个月才知道分数，我头疼，可能考不好。那几天太热了，考场很闷。”
“那些对你来说都不重要，下个月记得给我打电话。”
“小语呢？”
“去上课了，她跟你以前一样，放假每天都有补习班。那天她回家还来跟我哭，说妈妈，哥哥在哪个岛呀？没有补习班的岛，我也想去。”
“她还小。”
“你想她了吗？小时候劝你别抱她，你抱不动，你非要说自己是男子汉，把她摔哭了。还记得吗？”
“嗯。”
“不要用你的手机打别人的号码，另一张可以，其他的不行。你不听话我就保护不了你。”
“我听话。”
“序真，你长大好多。”
“你都不来看看我。”
“一万四千公里，知道是什么概念吗？郭阿姨替我看过你，她向我描述你。”
“怎么描述的？”
“到时间挂电话了，我下次再告诉你。”
“先别挂！我有想要的东西，你还能给我寄么？”
“想要什么？上次给你寄的随身听，又换代了，我挑几盘磁带连着一起？”
“好，我还想要游戏机，搬家的时候忘记带过来了。”
“你说那台红白机？现在停产了。你那台我早替你收好了，任天堂的最新款，小姨送你当生日礼物怎么样？”
“两台，可以吗？”
“送朋友吗？”
“不是，我担心会坏，多备一台。”
规则之内，她满足我的所有要求。挂断前对我说，撒谎不是一个好习惯，但你骗我我也还是会爱你。我的，加上安娜没有的一起。
63.
汉堡包没道理打败游戏机。
从码头回来的那天晚上，我没回短信，给冬冬打了个电话。很久才接通，对面传来不是他的声音：
“冬冬？”
“这么晚你找冬冬干嘛？”
“他呢？”
“今天带他去潜水了，这会儿他在洗澡。”
“你为什么要接别人的电话？”
“我看是你打的才接的。”
挑衅，又是挑衅。邱炀，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怕你？
“他住你家？”
“我们都住我哥家，让你来你不来？”
“你让我来我就要来？”
“你为什么不来？”
“因为我跟你讨厌我一样讨厌你，让他洗完澡给我回个电话？”
“通话记录在哪删？”他还笑。
电话挂断那一刻，我重新审视我自己。脑海中一万个想法在盘旋，回顾妈妈说过的话，善良对你来说很难吗？很难，好难。
我想到他们住在一起，他请他吃东西而我不在场的场面。发自内心希望邱炀去死，死掉，死在任何地方。甚至可以想象他的死状，这个不够惨，那个太安详。换一个，再换一个，或者随便哪一个，让这个世界上不存在邱炀。
64.
冬冬隔天给我回电话了，我问他，
“住得习惯吗？还开心吗？”
“不开心。”
“他又骂你了？”
“没有，你没一起来，所以不开心。下次你来，我一定要带你去上次那个水族馆。”
“我不知道你也要走，你没和我商量。”我知道的话，我会去送你。
“啊？我和小猪说了呀，我以为他会告诉你。”
“他没有。”
“也对，他问我你的电话号码，我要告诉他吗？他买手机了，就在昨天。选的还是和你送我这款一样的。”
一样有什么用？
“以后我会送你更好的。”
“不要，我要自己挣钱，然后给你买东西。”
“你的生日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会喜欢的。”
“真的？是什么，能拍给我看看吗？”
“还没到，等不及的话，到了我直接拿给你？”
“等不及等不及。”
“你什么时候回来？还要再待几天吗？”
“我等小猪考完吧，5号才考试，考完估计7号了。”
“你们一起回来吗？”
“对呀，正好橘哥放假了，我们一起回来。”
“冬冬。”
“怎么啦？你是不是想我了？”
“是。”
“矫情什么？填空题。”
“小时。你知道我矫情还要问？”
“米兔米兔，挂啦。”
65.
铁线虫能操纵螳螂跳水自尽；瓢虫茧蜂能吃空宿主令其只剩躯壳；藤壶作为节肢动物，能让比自己体型大几万倍的鲸鱼难过、难受。它们遍布几乎任何海域的潮间带至潮下带浅水区，数量繁多，密集居住。海洋害虫的附着强度超出想象，它泛化且代表你无法挣脱却如影随形的一切，无关痛痒？休想。
每个人都有自己刮不掉的藤壶。
这些都是安烬告诉我的，他在海边长大，我在遇见他之前便已察觉——善良，是我不伦不类的藤壶。
没有徐家恒的距离岛和往常一样，猜不透的天气，一场接一场有隐瞒的雨。他回来那天我拎着随身听站在码头等他，他剪了头发，远远看到我，朝我这边跑来。拥抱过后我揉了揉他的头发，知道他对现在的身高不满，内心却盼，他成长的速度能不能慢下来。
“我怎么不知道你要来接我？”他接过我手中的礼品袋，拆开看。
“礼物，送你的。”
“我生日还有几天呢。”
“不是生日礼物。”
“这个好贵的，你怎么送这个？邱炀也有吗？”
邱炀走至他身后，盯着他手里的磁带，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一个我一个，他没有。”
这次邱炀不问为什么，他掏出自己的手机，问徐家恒我的电话号码。徐家恒看着我，像是在等我同意或拒绝。
“以后你就在市里念书了，我们没有联系的必要。”话费用你身上浪费。
“考不考得上都还不一定。”
“考不上跟你哥烤鱿鱼去，天无绝人之路么。”
“那你做人那么绝？”
“他哥呢？不是说橘哥也要回来？”换我问徐家恒，他越来越像个信息中转站。
“哦，橘哥没订着票，估计晚两天回。这个你真要送我啊？我不太会用，要不你教教我。”
“我送你回家，回家教你。”
雨水滴落使得灰色地面暗沉，听说每年岛上都有被椰子砸晕的人。两把伞，一把递给邱炀，一把我和冬冬撑着走。他怕随身听被淋湿，双手护在怀里。低头瞧见我的穿着，指着我的人字拖，
“我记得最开始有的人每天穿个小衬衫、背带裤，踩个小皮鞋。头发上还抹发胶，油光水滑的。现在看着，跟卖槟榔的老大爷没两样。”
“入乡随俗么。”
“认路吗？”
“不认路怎么来的？”
“我发现你一见邱炀说话就很冲。”
“对不起。”
“别啊，我又没怪你。就是觉得你俩这样很有趣，你为啥不给他送礼物？哦邱炀来电话了。”
他歪头把手机夹在肩耳，双手继续抱着礼物袋子。
“邱炀问你电话多少？”他看我。
“我记不住。”
“他让你存一下他的号码，改时间找你还伞。”
我拿过夹不稳快要滑在地上的手机，说，
“不用还了，送你。”
“你...”
我挂断了，将手机揣回徐家恒的裤兜里。
66.
“你给他送礼物都这么委婉的？”
“没，明天上网去？”
“好呀。”
骤雨骤停。
“就我们两个去，好不好？”
“你确定？小猪不去我俩去没折扣。”
“为啥？”
“网吧老板是涵哥以前的同学。”
“上次你说自己快买房的那个？”
“你这么聪明的？就我俩去也行其实，反正橘哥回来了邱炀没有好日子过。”
“冬冬，邱炀之前给你打过电话吗？就你现在用的这个卡。”
“没有，就刚刚。”
“你把卡取出来，以后你用我这张。”
“为啥啊？”他把卡取出来递给我。
“你继续用，我会有风险。”
“风险？”
“危险。”
“神神秘秘的，给你就给你吧，这个随身听我很喜欢。”他举了一下手里的袋子。
“中学生用这个的多吗？那边。”
“反正橘哥没有，估计橘哥都要找我借。晚上去吃烧烤吗？”
“不去了，我还要练琴。”
“在我家吃？”
“不用。”
“那你还说回我家教我用这个。”
“里面有说明书，你对照着看一下，我先走了。记住别让邱炀给你打电话，让他继续打座机。”
“到底为啥啊？”
“就这一次，听我的。”
“好吧，下次你还要听我的。”
“嗯。”
回家的路上我把他用过的电话卡掰断，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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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信：2条未读
日期：2004\7\11
未知号码：猜猜我是谁？
我：该猜猜我是谁。
我：徐阿姨把纸条给你了？
冬冬：对啊，她知道你给我买手机了，也没骂我。说有手机挺方便的，让你以后多来我家吃饭。
冬冬：你这么早起啊？
冬冬：待会儿要练琴吗？
我：今天不用，我妈出去了。
冬冬：又回老家？
我：嗯。
冬冬：邱炀让我问你，你脖子怎么了？
冬冬：昨天我也看见了，忘记问。
我：练琴压出来的淤青，过两天就好了。
冬冬：疼吗？
冬冬：邱炀让你买膏药盖一下，说看着很奇怪。
我：我为什么要听他的？
冬冬：你俩真的不存联系方式吗？我一边用座机接电话，一边给你发短信呢。
我：挂了，让他别多管闲事。
冬冬：哦。
冬冬：中午我来你家吃饭咋样？
我：我妈不在家，阿姨放假了。
我：这几天不管饭。
冬冬：那谁管你？
冬冬：猜猜今天是谁过生日？
我：你的礼物还没到，那个比较难买。
我：到了我给你送家门口，行吗？
冬冬：行呀，别给我买贵的。
我：对不起。
我：我再给你买个蛋糕吧。
冬冬：不用，今天超热，你还想出门吗？
冬冬：不想来也是可以的。
冬冬：你为什么总是道歉？
我：对不起，我下次不说了。
冬冬：说好的去上网呢？咱俩悄悄去。
我：几点？
冬冬：半小时后出发。
冬冬：我跟我妈说我来你家补习，你别说漏嘴昂。
我：好。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每个人都有自己刮不掉的藤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