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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溃堤的笔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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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2日天气 阴
宿舍的空气像是凝固的胶水，沉重而浑浊。阳光从未存在过。身体像一具被掏空了内部、仅余破烂外壳的标本，沉重地架在床上。膝盖上被硬壳日记本砸出的剧痛依旧清晰，像一圈烙印在骨头上的耻辱印记。更深的痛苦潜伏在体内——撕裂处火辣辣的灼痛，腹部隐隐的痉挛抽紧，以及那种无论用多少冰冷的自来水冲刷都无法磨灭的……肮脏感。皮肤仿佛覆盖着一层无形的、散发着污秽气味的膜。每一次呼吸，都吸入了来自那间暗室的腐朽和铁锈味。
Leo昨日离去的背影和那句淬毒的“接稳了？”如同冰锥，反复刺穿着摇摇欲坠的神经。日记本像一块滚烫的烙铁，静静躺在冰冷的床铺上。烫金的“X”字母边缘，在昏暗中反射着冰冷的光。他不敢碰它。一触碰到那冰冷的硬壳，Leo冰冷轻蔑的眼神、那些狞笑的人影、按压的力道、撕裂的剧痛、窒息的绝望……便如同洪水猛兽般翻腾而出！胃部条件反射般地剧烈抽搐翻搅起来！
他猛地翻身趴在冰冷坚硬的床沿！
“呕——！”
一股酸涩刺鼻的液体混合着胆汁，毫无征兆地冲上喉咙！强行压下，又猛烈地翻涌上来！
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呃……咳咳……” 他死死咬住牙关，喉结剧烈滚动着，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身体因为极度的压抑和痛苦而微微弓起、剧烈颤抖。
不行……不能在这里……
他挣扎着、几乎是翻滚着跌下床！踉踉跄跄地冲向宿舍里唯一没有监控的地方——那个狭窄、散发着霉味和下水道气息的、肮脏污秽的洗手间！
“嘭！” 门被慌乱地撞上！
他扑倒在冰冷、布满污渍水垢的便池边！再也无法遏制！
“呕————咳咳！！” 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
没有多少食物。只有冰冷的酸水、灼热的胆汁，混合着无法言说的屈辱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猛烈地喷射出来！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胃部痉挛着绞痛，每一次呕出都牵扯着全身抽搐！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而弯得像一张绷紧的弓！冷汗如同瀑布般滚落！视野里一片旋转扭曲的黑暗！
剧烈的咳嗽和干呕声持续了很久。
他瘫软在冰冷黏腻的地砖上，靠着同样肮脏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脸色惨白如同新漆的墙壁，嘴唇被咬破，渗出几缕细细的血丝。手臂因用力按压而微微痉挛。
就在这时——
门把手被轻轻拧动。
吱呀……
门被推开一条缝隙。
是李响。他那张瘦削枯槁的脸出现在门缝的光影里，眼神复杂，混合着惊讶、不安、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闪烁。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瘫软在地、狼狈不堪的时羡之身上，随后，目光迅速下移，死死钉在了洗手间冰冷的地面上——
就在时羡之脚边不远，静静躺着那本棕色的、此刻沾满几点呕吐水渍的硬壳日记本！
它不知何时从怀里滑落了出来！正摊开着！
摊开的页面，不再是空白！
而是几页前被时羡之用笔尖疯狂划破、撕裂、留下狰狞墨痕和巨大裂口的那些惨烈记录！
那些混乱歪斜、力透纸背的划痕！那道贯穿纸页如同巨大伤口的裂痕！还有旁边那晕开的泪痕墨迹……如此清晰、如此触目惊心！如同一幅无声的受难图！任何看到它的人，都能瞬间感受到主人书写时那崩溃到极点的绝望与痛苦！
李响的呼吸瞬间停滞！瞳孔猛地收缩！
他的脸上血色尽褪，变得和时羡之一样煞白！嘴唇无意识地哆嗦着，像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东西！
“你……” 李响的声音干涩发颤，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骇和恐慌，“时羡之……这……这上面……？！” 他甚至不敢念出日记内容，不敢确认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时羡之猛地从巨大的痛苦和眩晕中惊醒！
他看到日记本滑落在地、被摊开的狰狞页面！
看到李响惨白的脸和惊恐的眼神！
一股比身体呕吐更强烈的、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羞耻感如同寒冰般瞬间冻结了他！
他想要扑过去！想要抢回！想要把那本承载着他最深屈辱的证物掩藏起来！
可身体软得没有一丝力气！挣扎的动作像溺水者无力的扑腾！
李响比他更快！
在巨大的惊恐驱使下，李响反应过来了！这东西绝不能暴露！更不能让别人看到！
几乎是出于本能！李响猛地弯下腰，动作迅疾地一把抓起了地上那本沾染着呕吐湿痕的日记本！手指因为害怕甚至有些颤抖！
“这东西……这……” 李响语无伦次，眼神慌乱地扫过日记本封面上那点显眼的烫金“X”字母，又惊恐地瞥了一眼瘫在地上的时羡之，“这东西你要收好！绝对、绝对不能让别人看见！知道吗？！”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严厉！仿佛时羡之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李响说完，甚至不敢再多看时羡之第二眼，像是捧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紧紧抱着日记本，匆匆忙忙、脚步踉跄地退了出去！
“砰！”洗手间的门被他慌乱地从外面关上，隔绝了里面令人窒息的气味和…那双死死盯着他的、绝望而冰冷的眼睛。
洗手间里只剩下时羡之一人。
冰冷的地面寒气刺骨。
呕吐物的恶臭刺鼻。
巨大的屈辱感、羞耻感、还有被窥见最隐秘伤痛、却还反被指责的悲凉和无助感……
如同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喉咙，扼杀所有呼吸。
他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将脸深深埋进双臂之中。
肩膀无声地、剧烈地抖动着。
8月13日天气 ？
时间像拖着巨大铅块的脚步。身体内部的疼痛似乎麻木了，但那种沉重的、无法洗刷的污秽感却更加粘稠，沉沉地压在肺上。每一次试图吸入空气都带着滞涩感。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着，隐隐地抽痛、痉挛。昨晚李响那惊恐的、像看到瘟疫般的眼神，和那句带着指责的“收好！不能让人看见！”，如同一根冰刺，反复扎进记忆里。
门被轻轻推开，声音谨慎而微弱。
李响闪了进来。手里正拿着那本棕色硬壳的日记本。他瘦削枯槁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影，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直视时羡之。嘴唇紧紧抿着，透着一股压抑的焦虑和深重的疲惫。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时羡之床前。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僵硬和迟疑。
他伸出手，将那本日记本——这本承载着无尽痛苦和巨大凶险的证物——默默地放在了时羡之冰冷的床铺边缘。距离时羡之的身体，保持着一段刻意划分出来的距离。仿佛那不是一本书，而是一块会烫手的烙铁，或一道能夺人性命的诅咒符咒。
放好后，李响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像是想说什么。道歉？解释？还是再次提醒那危险的警告？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哽在了喉咙深处，化作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沉重的叹息。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力、恐惧和无边的灰暗。
他没有再看时羡之一眼。
没有任何告别。
像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仓皇地、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
日记本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床单上。烫金的“X”边缘，在昏暗中像一只冰冷闭合的眼睛。
李响离去的背影，带着一种被彻底压垮的绝望。他仿佛被什么东西追赶着，又像背负着无形的山峦，脚步缓慢而沉重。
时羡之缓缓伸出手。
指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冰冷的硬壳封面。
滑腻。冰冷。带着李响指尖残留的汗渍和……浓重的恐惧。
如同触摸毒蛇的鳞片。
身体深处猛地泛起一阵剧烈翻腾的恶心感！胃部猛地一阵痉挛抽紧，剧痛瞬间传递开来！
“呕……”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的闷哼！他迅速用手死死捂住了嘴！强行将那翻涌的呕吐欲望咽了回去！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身体弓起，痉挛般颤抖着！
胃部的抽痛持续着。
像里面真的有一只手，在无情地、反复地搅动。
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一只手死死按着绞痛难忍的胃部，另一只手支撑着冰冷的墙壁，脸死死埋进被子里，只留下剧烈颤抖的脊背。
没有泪水。
只有胃部被反复搅弄般的锐痛。
和那本……冰冷、沉重、仿佛有千钧之重、又避无可避的日记本。
像一座……
永不能翻越的荒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