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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苏允墨视角 ...

  •   我很难讲清楚我位于什么样的处境,灵魂?这或许是最接近的答案。
      可还不对,我游荡于世间,陪伴在沈嘉缘身边,看着他一点点消沉。每次他在夜晚惊醒时,我都在他的身边。
      他对我的存在很敏感,尽管我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人留在世上,总归是被执念所牵。
      我在想,我的执念是什么?
      我的人生平平淡淡,唯一与平淡扯不上关系的还是在18岁之前,当然我二十岁就离世了。在人间待的时间久了,我便知道了所有事,牵着我不让我离开的是沈嘉缘。
      按理说,灵魂早已感受不到情感,可在他身上我能感受出来。
      他称呼我为爱人,他的日记里记满了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而我忘了。
      我能想起来的只有逐渐吞没我的湖水——那是我死前的最后一个场景。之后似乎有什么人,又或者是我记错了,带着一丝我能察觉到的悲悯,那人似乎在为我的死亡而伤心,却又不像。
      之后我就醒了,我的的确确忘了很多事。这点无论是与苏锦喻还是沈洛初的老年都不太一样,他们还能想起来,我真的想不起来。
      我带着空白的记忆,从未搞明白的处境,在世界上待了近百年。
      我看了他们的一生却没等来我的结局,我的未来也是一片空白,没有能填充的东西。
      我永远不知道我的未来,这听起来倒像是一种惩罚。
      前几年我想在沈嘉缘的身边,他真的很了解我,每次出去旅游的地点都很好看,尤其是森林。
      静谧的,带着自然的嘈杂,他沉眠在大山附近,很少有人来打扰它。而格格不入的一个年轻男人和小男孩的脚步似乎在另一个层面上唤醒了它。
      可尽管是这样,它仍称不上完全苏醒,这是在原来嘈杂的基础上填了些鸟兽的低鸣。
      我陶醉于此,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行为会对我产生什么影响。
      当然他们还是看不见我,但一开始我可以像他们那样靠着树,吹着风,可以接受到各种各样的植物,甚至因为灵魂没有重量,我可以依附着风,让它载我一程。
      当然我不能被吹得太远。
      沈嘉缘是一个不会照顾小孩子的人,虽然说我也是,但至少我不会让他受伤。
      不知不觉间,我开始沉溺于这样的生活,尽管没人看得见我。
      就这样过了8年,沈嘉缘依然年轻而他的儿子长大了,他经常看着他养大的少年张狂的性格发呆着度过一整天。
      他像是在怀疑,而我早躺在房间靠近阳光的地上,我轻易的眯着眼,享受着午后的阳光。他就坐在离我不远处,看着窗外。
      有时,我会睁开眼看着他。我说不清楚我留在他身边的目的是什么?自己都很难理解我自己。
      我无法回复他对我的感情。我倒是相信他是我的男朋友了。因为我是一名颜控。
      有点奇怪吧,但确实我是一个重颜值的人,他长在我的审美点上,或许是因为这个,我才留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
      这个暑假他又带苏锦喻旅游去了,我搭上他们的车,欣赏着路边的风景。
      这个地方我似乎来过,我那为数不多的记忆能瞥见这里景色的一点,风景与佳人作伴多好。
      这一次我停在湖边,这两父子其实特别有默契,虽然他们之间几乎像个陌生人,但极其偶尔也会出现预期之外的交流。
      例如,沈嘉缘会问苏锦喻,“你为什么这么矮?
      他似乎在嫌弃自己的眼光,苏锦喻当时已经不小了,十四五岁了,他毫不留情的反击
      “你要注意一点儿,我就比你低了10厘米。跟我谈矮,你自己不矮?”
      那时,沈嘉缘像终于拥有了感情。
      我很期待这次他跟苏锦喻的对话,当然我大失所望。他们一个沉默寡言,一个张扬热烈,在这次旅行中,一句话都没有。
      两个人并肩走在林间小路上,苏锦喻已经长开了,在他的17岁里,他会遇到这一生对他最重要的人,但沈嘉缘却笑了。
      他久违的笑着,像是松了口气。
      不只是苏锦喻,我也愣住了,近三十容颜未老,笑中带了些富家子弟中不务正业的轻挑,似乎在勾人心魄。
      他将苏锦喻支开,自己走在那条路上。
      出于担心苏锦喻的安全,我选择跟了苏锦喻一段时间,再回来找他时,他已经不见了。
      我沿着那条小路走到了另一个湖边,湖水清澈,折射着水下的鱼儿。
      他就像平常一样只不过这一次站在湖边,他似乎在开心,又像是在哀悼。
      他哼着一曲我不知道何名的歌,我大概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那是我留在世界上唯一一次感受到我自己的感情——害怕,心痛和自责。
      我冲上前去想拉住他,可上天赐予我留在世间的权利,允许我触碰万物,却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
      窒息感扑面而来,我似乎感受到湖水的冰冷一如八年前一样。
      之后呢?那个沉默寡言的人的离去带走了任性却又张狂的少年和我,我该离开了。
      上天偏偏要给我希望,我见到了那个仿佛在替我惋惜的人,我期盼着他们将带给我属于我的未来,可是没有。
      他们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不明白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但他们没留给我想要的结果,而他们,好像也带了许多遗憾。
      我仍飘在空中,可无论我怎么看,都没有那个能感受到我存在的人了。
      我没有在留在苏锦喻的身边,或许是因为他是沈嘉缘的儿子,又或许是因为他跟沈嘉缘越来越像了……
      我在这世上飘着却找不到一个容身的地方,我在这个世间又飘了几年,直到四十岁才又回到苏锦喻的身边。
      我料想着他哪怕再沉沦,也不会活成他父亲那个样子,张扬的少年不应该活得那么压抑,那么痛苦。
      但我错了,我在他身边又待了我数不清的日子。终于,我开始思考,上天给予他们的究竟是什么?
      他们都很聪明,都很富裕,这是上天给予他们的,似乎钱就可以代替一切。其他方面上,钱是万能的,而对于感情上而言,给予他们的只是冰冷的温度。
      痴情人不多,但也不少,可真正把所有未来所有可能都想好的人却一直走不出来。
      沈嘉缘是,苏锦喻也是。
      之后我便一直在苏锦喻的身旁呆着,或许是当初飘在沈嘉缘身边养成的习惯,亦或者是我怕他走上和他父亲一样的老路。
      上天又送了一个“苏锦喻”到我的身边,那是他的养子,同样也是潇洒张扬的少年。
      一个热烈,一个沉默,我看着他们的身影,时常会想起沈嘉缘和苏锦喻的相处方式。
      沉默的、无言的,偶尔的一次说笑可能间隔很长时间才能出现一次,那苏锦喻完全的封锁了自己。
      他固执的不肯把那个以前的他暴露出一点儿,他用沉默来代替,来掩饰一切他不愿意想起的事。
      他不会再去看风景,不再去碰他以前以为放不下的化学试剂,不再买花,不再苦苦的坐着,心不在焉的看着如同蚂蚁一般的文字。
      他用黑色盖住了整个世界的彩色,从此再也没有年少的轻狂。
      他没有工作,自己家业足够他挥霍,更何况他几乎不买什么东西,大多数东西他也为自己置办好了……
      他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漂浮在海面上,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沉下去。水总是令人心生恐惧的,就例如对我而言,对他而言。
      我喜欢坐在阳台上,这是这个房子唯一好的一点。它有一个阳台,还可以吹风,当然……也可以看着苏锦喻。
      他的生活太单调了,这早就不像他了,我怕他伤害他自己。
      我总把自己当做是一个人,可我是鬼,我只不过是一团漂浮物。在苏锦喻三十九岁那天,我听到了他爱人的名字,可他在医院里。
      叶落尘,落叶归根。我听到过这个名字,是我朋友随口的一句话,他说,他跟他对象以后的孩子就随母姓,叫叶落尘。
      当时还有人打趣道,这么早就想到未来了,不怕未来出什么意外吗?
      那位朋友狠狠的瞪了眼那个打趣的人,转头向他的女朋友发誓,他这一辈子不负她。
      他们长什么样,早忘的差不多了,可他们永远是抱着希望的。天妒英才,红颜薄命,应该是这两个词,最终只留下那个名字,和那个名字的拥有者——叶落尘。
      落叶归根,他们应该葬在他们的故乡,我不清楚代表的具体是哪里,我不记得了。
      我很早就明白我不可能记住所有人,记住所有的话,可就在我一遍遍告诉我自己时,就已经忘了我是鬼,我不是人。
      很无力啊,明明可以告诫自己忘了一切,却又在主观上把自己当作人,费尽心力到了最后……一无所获。
      我不明白我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或许是对苏锦喻太不放心,亦或是……我从未承认过的理由。
      我怨天怨地,恨自己,那一切让我变成这样的人。可我真的恨过他吗?
      苏锦喻也好,沈嘉缘也罢,我都不该讲错归于他们身上。
      我的朋友少年英才,却埋于地下,只留一个叶落尘孤苦无依。他没怪呢,我一个什么都称不上的人,又怎么能怨别人呢?
      我看向窗外的太阳,阳光明媚,一晃儿又是十余年,可我开始畏惧阳光了。
      苏锦喻开始遗忘一切,症状终于表现出来时,他刚参加完他养子订婚宴。
      那么大一个人了,在订婚宴上却哭了出来。他应该在伤心吧,他一辈子都在等的结局,到最后都没降临到他身上,他或许也在高兴,至少有人有这个结局了。
      明明是遗忘,他却想起了许多。他首先想起的,是那句他曾经死不承认的话,“我喜欢满天星。”
      然后他不再强迫自己看书,所有在拿书的时刻,他都在期盼着那人的到来。之后是放在暗格中,他早已埋藏在心里的戒指。
      他也忘了许多,最开始是零零散散的小东西,之后是同学……而最后是家人。
      他似乎也没忘,他记得他的父亲,记得他爱人,那些空缺的记忆在他那里得到了补充。
      我更恨了,只不过这次只有我自己。
      自欺欺人这个词再好不过了,鬼没有感情,可我能感受到的。
      我像是一个懦弱的不敢承认自己身份的人,不知道守着独属于我的,自以为是的一亩三分地。
      我像小偷一样,共享着他们的生活,恬不知耻的坐在他们身边,没有一个局外人的觉悟。
      我早死了,死了几十年了……
      苏锦喻忘得更多了,他在遗忘全世界的病症中,独独牢记着对他打击最深的两个人。
      我总喜欢坐在他的病床边,我得承认,我有私信,他太像他的父亲,有时候我几乎认不清他到底是谁了。
      他在病房里絮絮叨叨的讲着他的年少,那些我知道的,不知道的。
      他很开心,至少是在他身旁有听众时,讲着那些不知藏了多久又不知晓讲了多久的青春,那是他因我而崩塌的青春。
      我喜欢上沈嘉缘临终前哼的那首歌了,真的很好听,我像是在为自己赎罪。
      当然我只会在苏锦喻身边时才会哼出来,他也很喜欢听这首歌,他好像从未听过。我不觉得他能看到我,更不觉得他能看到我,但事实是他听到了。
      这个医院外种了一棵巨大的树,树冠茂密,能遮得住许多层的阳光,却遮不住苏锦喻病房里的。
      他似乎被镀了一层光,在光影中,我鬼使神差地对他伸出手,“锦喻,我来接你回家。”
      他本来还在讲述他的故事,而我是病房里唯一的倾听者,他似乎在为我的打断而感到生气,却在听到我的话后,惊喜的瞪大了眼。璀璨的,一如少年时的笑容在他面上浮现,只不过三千青丝尽数被白发所代替,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很多。
      他仿佛要张口说好,却又停在嘴边。我一直陪伴着他,他苏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而当他醒来时,我就坐在床边照顾着他。
      老了,早看不清,他是不认识我的。他似乎把我当成了那个一心一意只叫他“锦喻”的少年。
      我没有解释,不是很好吗?毕竟,我也把他看作了那个近乎沉默的沈嘉缘。幻象从来不追求虚假与真实,因为就算他再真实也是虚假的。
      我爱沈嘉缘。
      现在的我想,面前沈洛初苍老的身躯倒在=楼的阳台上。这是苏锦喻卖掉的房子,而沈洛初也离开了。
      我经历了三代人的死亡,却似乎只为证实我喜欢沈嘉缘。
      我笑了笑,沈洛初是真的看不见我,听不到我的声音。我又下意识把自己当作人了。
      那份报告我看了,或许是因为我的原因吧,我想。
      我当时在苏锦喻身边待了4年,不算是4年,那段时间,正好是他怀疑有精神病那时候。
      我嘲讽的站在阳光下,他们却是因为我才有了今天的结局,我对不起他们。
      在沈洛初倒下的那一刻,他的孙子孙女冲上前扶起他,慌张的打120那一刻,声音贯穿记忆,湖水的冰冷再次攀上肩头,我站在光影下身后是漫山的满天星,不远处是沈嘉缘。
      苏锦喻正和叶落尘打闹着,他们身后是与之相似的沈洛初和陆泊舟。反倒是沈洛初的养女和女婿与之格格不入。
      这么严肃干嘛?”
      我听到沈嘉缘这样对我说,我下意识的转头向他露出一抹笑。
      他穿着白西装,很温柔的笑着,看着我,而我也安静地看着他,盛满了温柔与爱……
      再见了……我的未来不是空白,我只是……短暂的忘了他而已。好在,好在,我想起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苏允墨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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