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血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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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恩试着走动了一下，滑动的水声潺潺汩汩。
低头看，猩红色的池水没过了她的膝盖，并且这水流触感带着些诡异的温热。
这里是帝国圣殿的最隐秘深处，也是德拉那个疯子的地盘。
旁边，一个浑身苍白像幽魂一样的女人偏头看向她，女人露出灿烂的笑容，在科恩看来有些惨淡阴郁。
女人低声问道：“怎么，走不动了吗？”
科恩摇摇头，叹了口气，她开始回想，自己到底是怎么又走到这来的了……
血戮公西索.?茨.弗拉伦华朗亲自到访了科恩的房间，没走窗户也没走门，直接径直一道传送束阵开到了科恩的床前。
当时科恩正在吃东西，她目瞪口呆，手里抓着的圆点心滚到西索脚边。
事后科恩回想起来最庆幸的一点是，幸好她当时没在换衣服。
“公爵大人……”科恩磕磕绊绊，望着掉在西索脚边的酥脆圆溜小点心，她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进退维谷。
“……捡起来。”血戮公冰冷流露出不耐的声音替她做了决定。
科恩手忙脚乱去捡，结果一踉跄，没稳住身形，差点直接给西索“咚”磕了一个头。
她故作镇定地捡起小点心，抬起头露出平和讨好的笑容，“您怎么突然深夜到访，有什么急事吗？”
看起来还是那么傻里傻气的。
西索微不可察地蹙眉。
“陛下决定了血戮军统一前往圣殿受洗，时间就定在今晚。”
“好好的……”科恩硬生生抑制住自己的惊愕，“现在吗？”
今晚不就是现在。
“是。起来，跟我走，”
科恩之前从未听说过【受洗】这一仪式。
这听起来和宗教有关系，帝国的军队也要搞这一套吗？
准确来说是血戮军受洗，帝国军属于七世王，也属于迪索拉皇室，更属于帝国。而血戮军则是七世王不折不扣的私兵，那么陛下也应当对他们血戮的所有人有着绝对的控制权。
路上，马车里科恩有些忧心忡忡，她对这个世界的【受洗】仪式不慎了解，恐惧它是和征讨完圣都之后，发动的类似的血腥仪式。
阿卡加纳没和他们一起在马车上，按理说他应该到场，可他又生病了……
科恩头脑里各种念头纷杂交错。
西索托着腮，接连多日在各种政务间连轴转，他虽然不需要像普通的凡胎肉/体一样休息睡觉，可精神层面却仍旧有种挥之不去的疲惫倦怠。
而七世王又是个极为擅长压榨人并且很会异想天开的甲方。
西索试着阖眼养神，不过闭上眼睛后，那些会议卷轴章程里喋喋不休的语言，仍旧在神识里不断重复回放。
“……”他厌腻地睁开眼，对面坐着科恩，她看起来也在为什么烦恼，她的心思很好猜，几乎什么都写在脸上。
她一直垂着头思虑，柔顺的发丝贴着脸颊，黑与白两种颜色鲜明而夺目。
西索不动声色凝望着这张脸，他内心居然感受到了些异样的平静。
他正和自己食物谱上的物种共享一室，和谐共处。
科恩对他的目光毫无察觉，依旧一门心思放在她的那些烦恼上——————那会是什么，西索试着揣度，养的红色小马闹了脾气撅蹄子，她又和哥哥吵架了，还是钱又不够花了？
前不久莫缇夫人还和他汇报过，她在中心银行拨给了科恩一笔钱。
钱只是一串轻飘飘的数字，西索并不在意，他只是奇怪这样别具一格、作风清奇的堕精灵每天到底会在忙什么，她的小脑瓜里能装些什么复杂的事情吗？
会比颁布一条政令，抄斩几个底蕴深厚的家族，让一座城池在地图上消失，屠戮一个种族来得更困难吗？
不会。
那科恩有什么优点？除开她施展得不彻底的束阵天赋之外……
可能就剩她自己本身了。
她还有张脸，一副躯壳。
科恩能当块令人垂涎的肉，放在一个看得到但是难触及的合适位置，驱使着那些蠢蠢欲动的疯狗，令他们乐此不疲地卖命——————例如阿卡加纳。
好在最近他没再犯疯病，没惹出什么乱子……西索希望他们能一直这样，让自己省心。
视线下移。
饿。接着，不适时宜的想法突兀地冒出来。
他盯着科恩有些肉感的下唇，看起来润泽莹亮，质地像玫瑰花瓣。
真荒谬。他居然在关注这种东西。
西索在心里抱怨，他一定是被乌迈那个随心所欲的疯子折磨得有些精神失常了。
等这次结束，他一定要给自己放一趟至少两万年的长假休息。
“到了。”对面西索公冷清的声音把她拉回到现实。
“哦哦，好的……”科恩手忙脚乱先去开门，结果那一侧的门直通一条水沟，她险些直接载进去。
“……走右边。”
外面等候的侍从打开另一边的车门，搀扶科恩下车。
侍从穿着一身科恩眼熟的白衣，举手投足优雅而流畅。
这是神官的打扮，周围建筑通体纯白，象牙塑像林立……这里是帝都的圣殿。
科恩心中一种不详的感觉油然而生。
回头看，马车下来的西索已经不见踪影。
科恩声音颤抖着问神官：“公爵大人呢？”
她神色看起来很无措，眼尾下垂，惊恐地快哭出来。
神官平和地回答：“公爵有事先行进入了，您可以和阿卡加纳大人一起进入。”
附近的一道门打开，阿卡加纳在另一位神官的引导下走出来，他换掉了白天轻盈的便服，穿着一身肃穆的黑。
科恩快步跑向他，用力地牵住阿卡加纳的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你的病还好吗？”她抬起湿漉的眼睛，眼神有些脆弱。
阿卡加纳的手掌温度依旧冰凉，他用力地回握住科恩，把她拉进自己怀里依偎着。
“没事。”他声音沙哑，依旧带着些病气的鼻音，“只是一次普通的仪式，很多人都会参加，我也在这里。”
“科恩，不用怕的。”
闻言，科恩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两位大人，请走吧。”身旁的两位神官出声催促，声线出奇地贴合，犹如双生子，“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科恩没有动作。
阿卡加纳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走吧。”
开启的大殿门在他们进入之后旋即又沉重地关上了。
里面一片黑暗，空旷和寂寥萦绕着，经久不散。
阿卡加纳拉着科恩的手继续往前。
殿堂内头顶的灯光随着他们的步伐而逐步亮起。
科恩惴惴不安，她无措地依靠着阿卡加纳，只有他是她熟悉而感到安心的存在。这里给人的感觉很森冷，但是空气当中又弥漫着一股濡湿的热气。
阿卡加纳牵着她稳步前行。
他说：“传说，在红龙的心脏下，世界上的一切愿望都能够灵验，你想去看看吗？”
科恩还是一头雾水，她懵懵懂懂地抬起眼，“红龙的心脏在哪里？”
阿卡加纳捏捏她虎口的软肉，轻声说：“曾经在圣都，不过后来被搬到了这里，它现在就在里面，你等会就能见到了。”
圣都谋反被帝国军覆灭之后，教廷其中的曾经藏匿一切宝物，都收归于了同样信奉四面女神的帝都圣殿。
——————包括圣教皇的头衔，民间一直传说德拉会继承这个名号，成为新一代凡间四面女神信仰当中，最具有影响力的代表。
科恩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不过也无力阻止。
她只能蒙头躲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当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缩头鸵鸟，做些不会对暴力机构造成任何影响的小事，救济几个如果吃不到她送出的那口饭、明天可能会饿死的贫民窟孤儿，他们弱小卑贱，人微言轻，愚钝谨慎，和她科恩一样做不成什么大事。
而这些繁琐的小事恰好也是科恩力所能及的全部。
现实就是如此。
阿卡加纳问：“如果到了红龙的心脏之下，科恩，你会许什么愿望？”
科恩抿唇，“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等以后它实现了，你就会知道的。”
气氛轻松了一些。
阿卡加纳轻笑，他笑起来时像一副熠熠流光溢彩的琉璃画，“难道和我有关吗？”
科恩不想被他套话了，“你之后就会知道的。”
“那我的愿望，你之后也会知道。”
黑暗殿堂的尽头，等候已久的圣殿神官们为他们拉开了白色的帷帘。
科恩向帷帘之后望，却什么也看不到。
阿卡加纳侧首，朝科恩比了个“嘘”的手势，“等会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声张。”
科恩紧张地点点头。
“走吧。”
内殿只有血戮军可以进入，阿卡加纳朝伸出了手，“我们一起。”
科恩走下台阶，感觉脚步一沉。
她低头，看到脚下踩的不是地砖，而是猩红色没过小腿肚的水。
水很冰，打湿了她的靴子，寒意像小蛇一样锲而不舍地往她肌肤里钻。
科恩惊异，不知所措，转头看，一同进来的阿卡加纳不知所踪。
进来入口的帷帘也消失了，她身处在了一个诡异奇幻的地方。
汩汩的水流声不断从远处传来，清晰可闻，但是却看不到声音的来处，到处都是乳白色的浓厚的雾气。
科恩有些惶然，但是回去的路也消失了，她在这里，孑然一身。
更可怕的是这个是圣殿，虐待狂和恋尸癖主人的大本营。
流水声响动，有人淌水走过来了，科恩浑身戒备。
只见前面的雾气当中，一个女人缓步沉稳地走了出来。
她肌肤惨白得透明，步履轻飘飘，像一个幽灵，苍白色的头发像修长飘逸的水母触须一样飘在脑后。
“走吧。”她自来熟地朝科恩努努嘴，声音很俏皮年轻，像个鲜活的少女，和她的外表格格不入。
科恩没有动作，来人显得很可疑。
“不走吗？你还要等谁？”女幽灵问。
“阿卡……我哥哥。”
“哥哥？”幽灵声音甜美，“那就是男的咯，这里男女沐浴分开的，不能一起走呀，你得理解。”
她身量高挑，走近了科恩，科恩看清她的外貌细节，她一身灰白色的西装，露出的脖子像是被砍断之后又接起了一样，上面爬着一条狰狞的蜈蚣一般的暗红色缝合线。
“沐浴？”科恩愕然。
幽灵轻盈雀跃地笑道：“受洗不就是字面意思吗，走吧，一起洗澡呗。”
她很自来熟地朝科恩伸出手。
科恩犹犹豫豫。
幽灵看出来了她的顾虑，没显介怀，说：“哦，对了你还不认识我，先介绍一下吧，我叫空，来自帝国南部，是陛下亲封的第七位血戮公爵。”
血戮公，那是和西索一样的高层大人物。
陛下亲封，那她一定很受器重。
“我叫科恩。”科恩小心地回握了一下对方。
空捏了捏她的手，“那你是第八位血戮公咯？”
科恩赧然：“不是。我只是个普通的士兵，没那么高的地位。”
“那走吧，我路上都没见到一个人，正愁没人一起作伴呢，你会介意，不想和我同行吗？”
“不……”科恩恭谨地垂头，她盯着脚下血红的池水，颜色浓郁得见不到底，给人一种未知的恐惧。
“我愿意的。”
她们深一脚浅一脚在血池当中走着，深红色的水中矗立着一根一根巨大擎天的白玉圆柱，柱子间弥漫着雾气，除此之外，看不到尽头。
全然无法想象这是在建筑内部。
科恩还以为她们被吞进了一只巨兽猩红的腹肚里。
“我来帝都施展我的政治抱负。”空说。
她直言不讳，侃侃而谈，并且谈吐清晰有条理，让人难以生厌。
“那是好事。”科恩谨慎地表达赞同。
她对政治一窍不通，也没有改革布道的野心。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目光短浅，只顾得上眼前享乐，庸俗普通的人。
空脚步轻盈，淌过猩红的流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像一条在水域里潜伏着的静谧水蚺。
反倒是科恩，因为流水的阻力而显得有些迟缓。
空似乎有意等她，走在前面时不时就回头看看科恩的位置，并且热络地关切她几句，就像和善亲切的大姐姐。
科恩觉得这位女士看起来也不像人类，不过也不好意思冒昧开口问她的种族。
科恩没在书本里见到过这种类型。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雾气终于变淡了一些，中央区域摆着一个巨大的白玉台，阶梯而上，悬挂的上空，有一只巨大的红色物体，上面覆着淡白的软膜，仿佛有生命一样在跳动。
“到了。”空说，“你过去吧。”
科恩看到纯白台阶之下，跪坐着乌泱泱一大片盔甲，这全都是血戮骑士。
他们从头到脚都包裹严实，静默着浸在猩红当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动不动，仿佛没有生命。
“这是……”科恩扬起头看那个巨大悬挂的猩红色物体，感觉脖子发酸。
“红龙的心脏，这是世界上最后一只红龙，它刚被从圣都当中迁移到这里。”阿卡加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身后。
他面色平静，古井无波。
“你可以在这里许愿了，万事皆灵，”
科恩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她感慨得不知道要说什么。
红龙居然真的存在……
还是世界上最后一只，这已经不是用价值连城能说明的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血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