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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舞折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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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北境使团三日后抵京。”
我单膝跪在殿外,隔着珠帘向她禀报。秋风卷着落叶扫过台阶,有几片沾在她的裙角上,像灼烧后的余烬。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没有听见。直到珠帘被猛地掀起,碰撞声清脆如刀剑相击。
“裴珩。”她唤我,声音里压着某种我从未听过的情绪,“你说,北境的雪……会比长安的冷吗?”
我垂首,不敢看她此刻的眼神:“奴才未曾去过北境。”
她轻笑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刺绣的鸾鸟——那是去年及笄礼时我亲手为她选的纹样。
“使团里有北境世子。”她突然说,“父皇要我……在宫宴上跳一支《折柳》。”
我的指节狠狠抵在青石地上。《折柳》是长安女儿出嫁前跳的离别舞。
“奴才去备醒酒汤。”我突兀地站起身,“殿下昨夜饮多了桂花酿,当心头疼。”
她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掌心相触的瞬间,我几乎要跪下去。她的手指冰凉,指甲掐进我腕间的旧伤——那是去年刺客的匕首留下的,当时血溅在她的裙摆上,她哭得比我这个伤者还凶。
“你明知我不是醉——”
“公主!”老嬷嬷的声音从回廊尽头传来,“礼部送来嫁衣式样,请您过目。”
她猛地松开手,我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案几上的烛台。滚烫的蜡油泼在手背上,竟不觉得疼。
“去吧。”她背过身,鸾鸟刺绣在光影中碎裂成斑驳的影,“……把药膏涂上。”
我盯着地上那滩渐渐凝固的蜡,恍惚想起七岁那年,她打翻烛台烧了半幅帷帐,是我跪着用手掌扑灭了火苗。她捧着我的伤手掉眼泪,而我偷偷藏起一块融化的蜡——那是我第一次僭越。
子时,太医署药库。
我撬开锁,在满墙药柜间寻找雪灵芝的痕迹。铜牌上的“月满则亏”与北境使团抵京的日子恰好重合,而公主今日反常的躁动……
最底层的暗格突然传来纸张摩擦声。
“谁?”我反手拔出匕首。
阴影里爬出一个小太监,怀里死死抱着本册子。他抬头时我怔住了——是永嘉宫负责浆洗的阿满,左脸还留着被嬷嬷掌掴的红痕。
“裴、裴大人……”他哆嗦着递上册子,“公主要查的……驸马爷上月秘密接见过北境商人……他们卖的不是皮毛,是……是火油……”
册子最后一页画着皇城地下水道图,三处用朱砂圈起的地方,恰好是北境使团下榻的别院、朱雀大街灯楼,以及——
公主大婚的含元殿。
雪灵芝从掌心坠落。
宫宴前夜,值房。
我烧掉册子时,火光照亮了枕边的枫叶。香囊突然散开,滚出一粒药丸——是雪灵芝炼成的解毒丹。
窗外传来《折柳》的琵琶声,她还在练那支舞。我数着拍子,在第三遍“长亭更短亭”的转调处,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哽咽。
铜牌在怀中发烫。“月满则亏”……原来他们要在公主大婚夜火烧含元殿。
蜡泪滴在枫叶上,像一道新鲜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