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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雪与星光的共振 ...

  •   十二月的风像冰刀刮过脸颊。云归站在熵廻家别墅外的枫树下,怀里抱着自制的星空投影灯,呼出的白气在眼镜上结了一层薄霜。这是寒假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整条街的圣诞装饰闪着俗气的彩光,唯有眼前这栋现代主义建筑漆黑如宇宙深空。

      她第三次检查手机备忘录里的地址——没错,就是这座像极简主义美术馆的房子,门牌号与林小满打听到的一致。落地窗里隐约可见几何形家具的轮廓,没有圣诞树,没有家庭照片,只有玄关处一盏孤独的感应灯。

      "像个无菌实验室。"云归喃喃自语,把星空灯放在雕花铁门前。她最后调整了一下灯罩上的北斗七星位置,塞进一张折叠的纸条:"你的痛苦也值得被照亮。——G"

      转身时她的靴子碾碎了草坪边缘的冰凌。走出十几步,某种直觉让她突然回头——二楼某扇原本黑暗的窗户亮起了微弱的蓝光,像是深海鱼类的生物荧光。云归的心跳加速,加快脚步消失在街角。

      她没看见的是,在她转身的瞬间,一个紫色身影如幽灵般出现在二楼窗边,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

      家里的暖气烘得云归脸颊发烫。她正在给帕斯卡更换垫料,兔子自从上周被熵廻"正式移交"给她照顾后,似乎完全适应了新环境,此刻正用后腿不耐烦地拍打笼子。

      "知道你饿了。"云归撒了一把苜蓿草,"但医生说你要控制饮食。"她望向窗外,雪花开始零星飘落,在玻璃上融化成透明的小溪。

      手机突然震动。是林小满发来的派对照片,背景里一群学生在KTV嘶吼《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云归正要回复,一条新邮件提示跳出来——发件人"ES"。

      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与熵廻冷战的这三周,对方连作业都通过林小满转交。邮件主题只有冰冷的"Re: 期末成绩分析",点开后却是一片空白,只有附件里一个名为"ψ=α|↑?+β|↓?.txt"的文件。

      文件打开是几行代码:

      ```python
      import random
      def star_generator():
      constellations = ["Orion", "Ursa Major", "Cassiopeia", "Lyra"]
      return random.choice(constellations)
      print("Tonight's constellation is:", star_generator())
      ```

      云归的嘴角不自觉上扬。这是她们之间的老笑话——熵廻总说人类对星座的浪漫想象是"三维生物对四维结构的降维误解",却在某次天文观测后偷偷记下了所有星座的赤经坐标。

      她正要回复,窗外突然传来细碎的声响。帕斯卡警觉地竖起耳朵,粉红鼻翼快速翕动。云归拉开窗帘——

      雪已经下大了。纷纷扬扬的白色帷幕中,一个紫色身影站在她家楼下的路灯旁,怀里抱着那个星空投影灯。熵廻没有撑伞,雪花落在她的发梢和肩头,像给雕像披上了冰晶的外衣。

      云归推开窗户,冷风夹着雪片灌进来。"你疯了?"她压低声音喊道,"会冻伤的!"

      熵廻抬起头。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云归窗下的墙壁。她举起星空灯,按下开关,无数蓝色光点立刻在雪幕中铺开,将两人之间的空间变成微型宇宙。

      "代码有bug。"熵廻的声音在雪中异常清晰,"星座不该随机生成。"

      云归的指尖抓着窗框,寒气让关节发痛。她想说很多话,关于冷战,关于那本《诗歌中的拓扑结构》,关于熵廻手臂上是否还留着伤痕。但最后只是问:"你在那儿站了多久?"

      "足够计算雪花的晶型分类。"熵廻推了推眼镜,镜片上积了薄雪,"根据分形几何..."

      "等着!"云归砰地关上窗。她以最快速度套上羽绒服,抓起玄关的伞和备用围巾,差点在楼梯上绊倒。推开单元门的瞬间,风雪像冷水泼在脸上,她眯起眼睛——

      熵廻还站在原地,像个固执的雪人。星空灯在雪地上投旋转的星图,云归这才发现光点分布并非随机,而是精确复刻了今晚的实际天象。

      "你怎么..."

      "记忆。"熵廻的睫毛上挂着冰晶,"我见过你书桌上的《天文年历》。"

      云归撑开伞罩住两人,羊毛围巾不由分说地缠上熵廻的脖子。紫发少女僵硬得像被套上项圈的猫,但没有躲开。

      "代码只是比喻。"云归跺着脚驱寒,"我想说的是...就算随机也没关系。"

      熵廻的呼吸在围巾里形成白雾:"宇宙运行遵循确定论。"

      "但人类不是宇宙。"云归的指尖碰了碰熵廻的手背,立刻被低温吓到,"天!你得马上暖和起来。"

      熵廻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即使隔着手套,云归也能感觉到那只手在颤抖:"我父亲下周回国。"她的声音比风雪还冷,"他要求我放弃天文竞赛,准备金融专业的保送。"

      雪花落在熵廻的紫发上,像星辰的碎片。云归想起那个放在她家门口的星空灯,想起纸条上写的话。此刻站在雪中的熵廻,像是从自己诗中走出来的人物——那个总在深夜与宇宙对话的孤独少女。

      "进来喝杯热茶吧。"云归轻声说。

      熵廻摇摇头,从大衣口袋掏出一个U盘:"给你的。"她的目光落在云归身后的窗户上,"帕斯卡的饮食记录和...一些其他东西。"

      云归接过U盘,塑料外壳还残留着熵廻的体温:"你为什么不..."

      "观测会影响量子态。"熵廻突然说,呼出的白气模糊了她的表情,"晚安,云归。"

      她转身走进雪幕,紫色身影渐渐被白色吞没,只有星空灯留在原地,兀自旋转着沉默的银河。云归蹲下身关闭开关时,发现灯座底部刻着一行小字:▽·B=0——麦克斯韦方程之一,意为"磁场没有单极子"。

      就像此刻她心中涌动的情绪,找不到源头,也无法终止。

      春节前的校园空荡如月球表面。云归坐在文学社活动室里,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那个U盘。林小满回老家了,帕斯卡在笼子里打盹,窗外偶尔传来远处街道的鞭炮声。

      U盘里除了承诺的兔子护理手册,还有个加密文件夹。密码提示是:"你给我的第一首诗"。云归输入"玻璃标本",屏幕立刻铺满文档和照片——全是熵廻的作品:短篇小说、天文观测笔记,甚至还有几首格式严谨的十四行诗。最新修改的文档名为《笼中磁场》,创建时间是雪夜那晚。

      她点开文件,故事讲述一个被困在完美外壳里的灵魂,如何通过计算窗外麻雀的飞行轨迹来保持清醒。文风冷峻如手术刀,却在某个段落突然柔软:

      "当N极与S极相遇,磁场线开始扭曲。这是课本不会告诉你的秘密:吸引的本质是时空的局部坍塌。那个总在窗下喂猫的女孩说,这叫'缘分'。但我知道,这不过是两个带相反电荷的粒子,在某个特定距离下的库仑力作用。"

      云归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方。文档末尾附了张照片:熵廻穿着实验服站在天文台,背景是巨大的望远镜。她的紫发在夜风中散开,手里举着块写满公式的白板,角落却画着个小小的云朵图案。

      邮件提示音突然响起。新邮件来自ES,主题是冷冰冰的"寒假作业补遗",正文却只有一行诗:

      "雪是星星的碎屑,等待被重新拼成星座。"

      云归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开始飘雪,她想起那个雪夜熵廻站在路灯下的样子,像个被放逐的星系。打开回复界面,她输入了《笼中磁场》里最触动她的段落,又加上自己刚写的三行诗:

      "我们是被不同坐标系描述的同一条曲线,
      你的公式与我的比喻,
      在四维空间里接吻"

      点击发送时,帕斯卡突然在笼子里直立起来,粉红耳朵转向门口。云归转头看去——活动室的门缝下缓缓滑入一个信封,紫色火漆封缄上印着六芒星图案。

      信封里是张天文馆门票,日期是明天下午。背面手写着:"仙女座星系的红移观测。如果你愿意。——E"

      云归把门票贴在胸口,那里跳动着比春节鞭炮更喧闹的节奏。窗外,雪越下越大,覆盖了所有来时的足迹。

      新学期开始的周一,整个高二年级都在议论纷纷。林小满咬着吸管,眼睛瞪得溜圆:"所以整个寒假你们都在一起?天文馆、图书馆、还有那个秘密天台?"

      云归搅动着奶茶里的珍珠:"没你想的那么浪漫。大部分时间她在写代码,我在改诗。"

      "得了吧!"林小满撞了下她的肩膀,"有人看见你们在生物实验室后门分吃同一个饭团!"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云归的发梢,给她镀了层金边。两个月前那个在储物间发现的伤痕累累的熵廻,如今会在她打喷嚏时不动声色地调高空调温度;而曾经连对视都会脸红的云归,现在能精准识别熵廻每个微表情背后的情绪波动。

      "这叫共生关系。"林小满煞有介事地点头,"她记数据,你记诗意。"

      午休铃响起时,熵廻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她今天把紫发编成了复杂的鱼骨辫,发间缠绕着云归送的星月发绳——虽然她坚称这只是"防止头发干扰实验的实用选择"。

      "走吗?"熵廻的声音依旧冷淡,但嘴角的弧度柔和了许多,"天台。"

      林小满夸张地捂住胸口:"噢!我们的秘密基地!"

      "你也来。"熵廻突然说,"我需要有人测试新的聊天机器人情感识别模块。"

      三人走向天台时,云归的指尖轻轻擦过熵廻的手背。紫发少女没有躲开,反而调整了步伐节奏,让两人的影子在阳光下完美重叠。在楼梯拐角处,熵廻突然塞给她一张纸条——不是公式也不是代码,而是一行简单的手写字:

      "今天傍晚有仙女座流星雨。18:30,老地方。"

      云归把纸条藏进诗集扉页,那里已经收集了十七张类似的便签。每张都是熵廻式的浪漫:用天文现象代替想念,用数学定理表达牵挂。就像此刻走在前面的紫发少女,宁愿编造"情感识别测试"的借口,也不愿直接说"我想和朋友一起吃饭"。

      天台门开的瞬间,阳光如洪水般涌入。林小满冲出去对着天空大喊大叫,熵廻则熟练地支起遮阳伞——她记得云归容易晒伤。当三个人的午餐盒在水泥围栏上排开时,云归想起《笼中磁场》的结尾:

      "当N极遇到S极,混乱的磁场线突然变得有序。这不是奇迹,只是宇宙在提醒我们:孤独只是一种尚未找到共振频率的状态。"

      她悄悄碰了碰熵廻的小指,对方立刻用整个手掌覆住她的手背。在林小满转身拿饮料的瞬间,熵廻迅速凑到她耳边说了句话,温热的气息让云归耳廓发麻:

      "今晚的流星,我计算过最佳观测角度。据说...对着它们许愿会提升实现概率。"

      这句话如此不符合熵廻的信条,以至于云归笑出了眼泪。而当天傍晚,当第一颗流星划过黄昏时,她们谁都没有许愿——因为想要的东西,已经紧握在彼此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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