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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断裂的弦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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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吵爆发在高三第一次月考后的清晨。
云归站在生物实验室后门，手里攥着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晨露打湿了她的球鞋，但她浑然不觉。当那抹熟悉的紫色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时，她直接举起纸张："解释一下，什么叫'情感变量需要被剔除'？"
熵廻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晨光透过玻璃窗，给她精致的侧脸镀上冰冷的轮廓。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代码界面的残影——那是云归无意中在熵廻电脑上看到的私人笔记。
"你入侵了我的工作区。"熵廻的声音像干冰升华。
"是你自己登录没退出！"云归的指尖在纸上戳出凹痕，"这些和徐明的对话是什么意思？'实验对象出现情感依赖'？'需要重置参数'？我就是你的'实验对象'？"
熵廻的左手无意识地摸向右手腕——那个云归知道布满旧伤的位置。这个细微动作比任何辩解都更具杀伤力。
"最初确实是实验。"熵廻的用词精确如手术刀，"但第三阶段后数据出现异常..."
"去你的数据异常！"云归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产生回音，"你知道我最恶心什么吗？不是你收集我的信息，而是你连现在这一刻都在分析我的瞳孔直径和声波频率！"
熵廻的呼吸停滞了一拍。她的紫发在晨光中像团凝固的火焰，整个人仿佛被钉在原地。当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云归从未听过的裂纹："你认为我的感受...不够真实？"
"感受？"云归惨笑，"你管这叫感受？在你那套算法里，连痛苦都能被量化成血清素水平吧？"
一只麻雀撞上玻璃窗，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熵廻的表情出现瞬间的空白，像是系统遇到无法处理的异常。她缓慢地从书包取出一个U盘——与雪夜给云归的那个是同款。
"情感神经科学的实证研究。"她将U盘放在地上，像在放置某种危险品，"如果你有兴趣了解..."
云归抓起U盘砸向墙壁。塑料外壳碎裂的声响中，她转身离去，没有看见熵廻蹲下身去捡碎片时，紫发遮掩下滴落的液体在地板上形成微型星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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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满把冰美式贴在云归额头上："醒醒！你已经盯着同一页书看了四十分钟了！"
图书馆的灯光在深秋显得格外惨白。云归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面前摊开的《现代诗选》上印着里尔克的《秋日》："无家可归的人啊，此刻你该何等沉重..."
"她又没来上课？"林小满压低声音，薄荷绿短发在灯光下像簇新鲜的苔藓。
云归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自从那场争吵后，熵廻已经连续三天缺席。更诡异的是，徐明也同时消失了——校园论坛上有人爆料看见他被警车接走。
"听说熵神父母把她关在家里。"林小满咬着吸管，"好像是因为她拒绝签MIT的保送协议..."
云归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点开后是张模糊的照片：熵廻穿着白色拘束衣，被按在医疗床上注射某种药物。拍摄角度隐蔽，像是偷拍，但那双紫罗兰色眼睛里的惊恐清晰可辨。
"天啊！"林小满捂住嘴，"这是...精神病院？"
照片角落的日历显示是昨天日期，墙上的标志被部分遮挡，只能辨认出"...山疗养中心"几个字。云归的血液瞬间结冰——她认得那个窗帘花纹，去年暑假熵廻曾发过在家的研究照片，背景就是这组几何图案的窗帘。
"我得去找她。"云归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桌角也毫无知觉。
林小满拽住她的手腕："等等！你知道她家具体地址吗？"
云归僵住了。尽管交换过无数秘密，熵廻从未邀请她去家里，每次约会都在学校或公共场所。那些精心设计的星空投影、手写诗稿、天文观测...全部发生在熵廻父母不在国内的日子里。
"我有办法。"云归翻开通讯录，停在"魏老师"的名字上——文学社指导老师是熵廻母亲的大学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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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山的黄昏像被水稀释的血迹。云归蹲在半山别墅区的灌木丛后，手机屏幕显示魏老师发来的地址：紫荆路17号，那栋像现代艺术馆的灰白色建筑。透过铁艺大门，她看见二楼某扇窗户装着防护栏——反常的安全措施在这片高档社区格外扎眼。
保安亭空无一人。云归正犹豫着，突然听见碎石路上的脚步声。她迅速躲到银杏树后，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拎着医疗箱走向别墅侧门。门开瞬间，飘出一段争吵：
"...必须完成申请！"男声如金属摩擦，"MIT的推荐人已经在质疑..."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云归冲出去，声音在暮色中炸开。
白大褂女人惊愕转身。门内走出一个高瘦男人，面容与熵廻有五分相似，但眼神像两台扫描电子显微镜："你就是云归？"他的视线落在云归手腕上——那里文着行小字："▽·B=0"，与熵廻刻在星空灯底座的公式相同。
"我要见熵廻。"云归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坚定。
男人嘴角扯出个程式化的微笑："我女儿正在接受专业治疗。青春期妄想症，还有..."他的目光变得锋利，"不良交友导致的自毁倾向。"
云归的指甲陷入掌心。她突然明白那张拘束衣照片是谁发的了——熵廻早有预感会被控制，提前设置了自动发送程序。这个认知让她胸口发紧："她没病！你们才是..."
"我们才是确保她未来的人。"一个女声从屋内传来。熵廻的母亲出现在门口，穿着剪裁利落的套装，手里拿着平板电脑，"最新脑电图显示，她的前额叶皮层活跃度已经恢复正常。"她瞥了眼云归，"你不过是个短暂的数据异常。"
这句话像刀子捅进胸腔。云归想起熵廻在争吵时也用同样的术语——"数据异常"。现在她知道了这个冰冷表达的来源。
"让我见她。"云归的声音开始发抖，"就五分钟..."
"不可能。"父亲抬手看表，"今晚我们要飞苏黎世，与UBS的董事共进晚餐。她的治疗需要绝对安静。"
母亲补充道："如果你真的关心她，就该明白金融比天文更适合她的天赋。"平板上突然弹出警报，她皱眉查看，"又来了，这孩子总是..."
云归捕捉到屏幕一闪而过的监控画面——熵廻的房间，紫发少女正用头撞击墙壁，动作机械得像台故障的机器人。画面角落的时间戳是实时的。
"她在自杀！"云归冲向门口，却被白大褂女人拦住。
父亲已经拿出车钥匙："别夸张。那只是行为矫正的正常反应。"他的手机响起，看了眼屏幕后突然变脸，"该死，徐家撤销了赞助！都是她那个愚蠢的算法..."
趁他们分神之际，云归猛地弯腰钻过警戒线，冲向别墅正门。她听见身后愤怒的喊叫和脚步声，但某种比恐惧更强烈的情绪驱使着她。门锁着，她拼命拍打门板："熵廻！是我！"
二楼防护栏后闪过紫色身影。云归抬头看见熵廻苍白的脸压在栏杆上，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她的眼睛大得不自然，瞳孔扩散得像两个黑洞——明显是镇静药物的效果。
"坚持住！我会..."云归的呼喊被粗暴打断。两个保安架住她的胳膊往外拖，最后一瞥中，她看见熵廻用食指在太阳穴附近画了个圈，然后指向天空——她们之间的秘密信号，意为"北极星"。
那是她们第一次在天文台约会时，熵廻教她的导航术语："无论身在何处，找到北极星就能确定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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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满的公寓弥漫着泡面和焦虑的气息。云归蜷缩在沙发上，反复播放手机里的视频片段——那是她逃跑前最后拍到的熵廻画面。放大后能看到她手腕上新鲜的针孔和嘴唇上的裂痕。
"警察说成年人自愿治疗他们无权干涉。"林小满咬着拇指指甲，"何况是她父母签的字..."
云归的视线落在茶几上的信封。那是今早出现在她家门口的，没有邮戳，只有张模糊的照片：熵廻初中时的医疗记录，标注着"自伤行为"和"疑似阿斯伯格"，但签名栏被撕掉了。背面用印刷体写着："想知道真相吗？明晚8点，废弃天文台。"
"这绝对是陷阱！"林小满夺过信封，"徐明刚消失就..."
"我必须去。"云归轻触屏幕上熵廻模糊的脸，"北极星是我们的约定。"
林小满突然哭起来："你们俩怎么回事啊！一个被关精神病院，一个要去见变态跟踪狂..."她抹了把脸，"至少带上这个！"
她从床头柜掏出个小喷雾："防狼辣椒水，我表哥从美国带的。"
窗外，十一月的风摇撼着光秃的梧桐枝。云归把喷雾塞进口袋，心想不知熵廻此刻是否也能看见同样的夜空。手机相册里还存着她们最后一次观测时拍下的星轨，那些同心圆轨迹如今看起来像无尽的莫比乌斯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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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天文台矗立在城郊小山上，宛如被遗忘的太空船。云归打着手电筒爬上生锈的铁梯，每步都让心脏跳得更剧烈。圆顶观测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奇怪的电子音。
推开门刹那，腐臭味扑面而来。手电筒光束照出中央的折叠椅，上面放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显示正在视频通话。画面里的熵廻穿着病号服，眼神涣散地对着镜头喃喃自语："...情感是算法的噪声...需要净化..."
"精彩吗？"一个男声从黑暗中响起。徐明走出来，脸色惨白得像鬼魂，"这是今早的实时画面。紫山疗养院的'特殊治疗'，每小时收费两千。"
云归的指尖摸到口袋里的喷雾："你想要什么？"
"正义。"徐明突然激动起来，"你知道她对我做了什么吗？那个算法本来是我们小组的项目！她偷走核心代码，还伪造数据让我背锅..."他扯开衣领，露出颈部的疤痕，"被退学后我爸差点杀了我！"
电脑屏幕上的熵廻开始机械地摇头，紫发黏在汗湿的脸上。云归强忍恶心："所以你就黑进她的服务器？跟踪我？"
"我找到了这个。"徐明掏出个U盘插入电脑，调出份文档，"她的真实医疗记录。猜猜谁签的诊断书？"
云归凑近屏幕。泛黄的病历上清晰写着："诊断：高功能自闭症谱系障碍伴情绪失调。建议：行为矫正与药物控制。医师签名：阮文仪"——熵廻母亲的名字。
"她母亲从初中就开始给她用药！"徐明的声音因亢奋而尖细，"那些完美演讲、奥赛冠军，全是在药物控制下完成的！而你呢？"他猛地转向云归，"你是她唯一的'停药实验'。"
这句话像冰锥刺入颅骨。云归想起熵廻喂帕斯卡时的温柔，雪夜路灯下的告白，还有那些藏在代码里的诗句...难道全是某种实验数据？
电脑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画面中的熵廻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涣散的目光突然聚焦，嘴唇缓慢蠕动。云归辨认出那个口型："跑。"
徐明还没反应过来，天文台的门就被撞开。三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冲进来，为首的亮出证件："紫山疗养院安全科。徐先生，你非法获取病患影像的行为已经..."
混乱中云归被推到墙角。她看见徐明挣扎着喊："她父母才是罪犯！他们在用女儿做..."一针镇静剂让他瘫软下去。
安全科的人转向云归："你是云归？"他递过一部手机，"有人要和你通话。"
听筒里传来熵廻母亲冷静的声音："我想我们需要谈谈。关于我女儿，以及你正在继承的亨廷顿舞蹈症基因。"
这句话像按下某个开关。云归的记忆闪回那些被忽视的细节：熵廻偶尔的肌肉抽搐，对特定声音的过敏反应，甚至她收集云归家族病史的偏执...全是药物副作用的拼图。
"她在哪？"云归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安全的地方。"母亲的声音带着胜利的愉悦，"顺便，北极星是个浪漫但错误的选择。紫山疗养院的所有窗户都经过特殊处理，看不见任何星星。"
通话切断的忙音中，云归注意到电脑屏幕已经变黑，唯有角落有个极小窗口仍在运行——那是行闪烁的代码，不断重复生成着同一句话："ψ→?ψ"——如果某事为真，则它有可能为真。
这是熵廻留下的最后讯息，像黑暗宇宙中倔强闪烁的脉冲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