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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决心形成 ...

  •   周三晚上11点03分,医院走廊静得能听见输液管滴落的声音。陈葱医生站在护士站前,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微微发抖。屏幕上,医院内部系统的登录界面冷冷地回望着她。

      「用户名:CX_Doctor」
      「密码:______」

      她的余光扫过值班护士——今晚当班的年轻护士小郑正专心致志地追剧,耳机塞在耳朵里,不时发出压抑的笑声。

      陈葱深吸一口气,输入了那个让她彻夜难眠的密码:JMZ0512。

      系统毫无迟疑地接受了。

      "该死的,"她在心里咒骂,"张朵怎么会知道这个?"

      屏幕跳转到医生工作站界面。陈葱迅速点开"历史病历查询",输入"林小川"三个字。进度条缓慢爬行,她的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

      病历打开了,足足有两百多页。陈葱直接跳转到五年前的记录,寻找手术相关部分。

      「术前诊断:左侧颞叶胶质瘤(II级)」
      「主刀医师:赵明川」
      「第一助手:李维国」

      李维国?陈葱的手指僵住了。那是她的研究生导师,现在的医学院副院长。

      她继续往下滚动,手术描述很常规,但术后用药记录中有一行被特殊标注:

      「试验性用药:NXT-217(参见研究协议第4章)」

      "NXT-217..."陈葱轻声念出这个陌生的药名,立即打开浏览器搜索。几篇学术论文跳出来,全部有李教授和赵院长的署名。论文称NXT-217为"革命性神经保护剂",能显著减少术后脑水肿。

      但最后一篇论文的讨论部分有一段被模糊处理的文字:

      「少数病例出现持续性感觉异常(4.3%),机制尚不明确...」

      陈葱迅速计算——4.3%的发病率,远高于常规药物。她点回病历系统,查找小林的术后记录。第三天开始出现"异常触电感",一周后发展为"顽固性蚁走感"。

      最令人不安的是,香薰父亲林远志的名字出现在会诊记录中,建议"立即停用NXT-217并开始草药排毒",但这一建议被赵院长亲手划掉,旁边批注:「继续原方案,加强镇静」。

      陈葱感到一阵恶心。她继续翻找,发现小林病情恶化后,赵院长反而加大了NXT-217剂量,理由是"突破性反应期"。

      "畜生..."她忍不住骂出声,引来护士小郑疑惑的一瞥。陈葱假装咳嗽掩饰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葱疯狂地截图保存关键页面。就在她准备退出时,一份附加文档引起了她的注意:「NXT-217研究知情同意书」。点开后,她倒吸一口冷气——同意书上小林的签名笔迹明显不同,日期也与手术日不符。

      伪造的知情同意书。

      陈葱的手指飞快地操作着,将这份文件发送到自己邮箱。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陈医生,这么晚还在工作?"

      陈葱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李教授——她的导师,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正盯着她屏幕上的内容。

      "老...老师,"陈葱强作镇定,"有个病人情况复杂,我在查类似病例。"

      李教授和蔼地笑了,但笑意未达眼底:"啊,小林啊。真是个悲剧病例。"他自然地拉过椅子坐下,身体却挡住了屏幕,"我记得你主攻临床,什么时候对科研感兴趣了?"

      陈葱感到冷汗顺着后背流下:"只是...好奇。"

      "好奇心是好东西,"李教授的声音突然降低,"但有些迷宫,进去就出不来了。"他意有所指地拍了拍陈葱的肩膀,"比如林远志医生...太有好奇心了。"

      这个隐晦的威胁让陈葱的血液几乎凝固。她僵硬地笑了笑:"老师说得对。我该去查房了。"

      李教授没有阻止她离开,但在她转身时轻声说:"对了,下周的职称评审我会亲自参加。你准备得很充分了吧?"

      陈葱点点头,几乎是逃回了办公室。锁上门,她瘫坐在椅子上,双手不受控制地发抖。导师的警告再明显不过——继续调查,就别想晋升。

      桌上摊开着香薰父亲的笔记本,正好停在最后中断的那页:「配方有缺陷!过量会导致——」

      陈葱突然明白了。林远志不是要警告赵院长配方无效,而是要警告他NXT-217与某些草药成分会产生毒性反应!

      她抓起电话想打给谁,又放下了。能信任谁?院长?伦理委员会?他们都与赵院长和李教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窗外,月光冷冷地照进来。陈葱想起香薰说起父亲时眼中的泪光,想起小林描述"蚂蚁啃脑"时的痛苦表情,想起张朵不受控制却总能指向真相的左手...

      第二天查房时,陈葱的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打过。她机械地检查每个病人,思绪却飘在别处。

      "陈医生,"菜一突然拉住她的白大褂下摆,声音压得极低,"你需要帮助。"

      这不是疑问句。陈葱惊讶地看着菜一——这个看似迷糊的病人眼中闪烁着异常清醒的光芒。

      "我不明白..."

      "昨晚李教授来过后,你的味道变了,"香薰不知何时出现在另一侧,鼻子微微抽动,"像...烧焦的当归。"

      就连总是神游的柳溪也凑过来:"校长说,当老师害怕时,学生要保护老师。"

      陈葱的眼眶突然发热。这些被社会贴上"精神病"标签的女孩,竟比任何"正常人"都更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困境。

      "我没事,"她勉强笑笑,"只是没睡好。"

      张朵的左手突然抓住陈葱的手腕,在她掌心写下两个字:「小心」。

      离开病房后,陈葱直奔洗手间,锁上门无声地哭泣。五年医学生涯,她第一次感到如此孤独又如此被理解——理解她的竟是一群精神病患者。

      下午,陈葱借口头痛提前回到宿舍,却发现自己门前放着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个精致的香囊,附着一张字条:

      「给陈医生:山茱萸+酸枣仁+一点点迷迭香。当世界太沉重时,闻一闻这个。——307」

      陈葱把香囊贴在鼻尖,深深吸气。一股温暖而坚定的气息涌入胸腔,奇迹般地平息了她的颤抖。

      夜幕降临,陈葱再次坐在电脑前,这次是在自己宿舍。她打开从小林病历中保存的文件,开始交叉比对。几小时后,一个清晰的图景浮现:

      NXT-217是赵院长和李教授共同研发的药物,急于证明疗效的他们在未充分临床试验的情况下,就在小林等多名患者身上使用。当副作用出现时,他们不仅没有停药,反而伪造记录、压制异议,甚至可能...

      陈葱不敢继续想下去。她打开邮箱,开始起草一封长信,收件人是市医疗监管委员会。写到一半,她又全部删除——没有确凿证据,这只会打草惊蛇。

      她需要那份原始研究协议,需要NXT-217的完整成分分析,最重要的是,需要证明小林签署的知情同意书是伪造的。

      凌晨三点,陈葱做出了决定。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五年没联系的号码——她在医学院时的好友,现在市立医院法医部门工作的唐颖。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睡意。

      "是我,陈葱。"她停顿了一下,"我需要你帮忙鉴定一份签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事关人命,"陈葱的声音异常坚定,"不止一个。"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是唐颖的叹息:"老规矩,不留记录?"

      "嗯。"

      "材料发我加密邮箱。"唐颖顿了顿,"陈葱,你还好吗?"

      陈葱看着桌上307病房送的香囊,轻声回答:"我会好的。"

      挂断电话,她打开抽屉,取出一张照片——那是她毕业时与李教授的合影。照片中的导师慈祥地搂着她的肩膀,眼里满是骄傲。如今这张照片看起来如此讽刺。

      陈葱翻到背面,写下两个字:「真相」。

      第二天一早,陈葱顶着更大的黑眼圈来到医院。刚进大厅,护士长就叫住她:

      "陈医生,赵院长要见你。立刻。"

      院长办公室里,赵明川背对着门站在窗前,阳光给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却让室内显得更加阴暗。

      "坐。"他没有转身。

      陈葱僵硬地坐下,注意到办公桌上放着一个文件夹——正是小林的那份病历。

      "我收到一个...有趣的报告。"赵明川慢慢转身,脸上带着令人不适的微笑,"关于有人未经授权访问机密病历。"

      陈葱的喉咙发紧:"我可以解释..."

      "不用。"赵明川抬手制止她,"陈葱,我一直很欣赏你。聪明,勤奋,最重要的是——"他意味深长地停顿,"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他走到陈葱身边,俯身低语:"李教授告诉我,你对林小川的病例很感兴趣。为什么?"

      陈葱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医学好奇。他的症状很特殊..."

      "就像林远志的女儿?"赵明川突然转移话题,"那个整天玩草药的女孩?她父亲的笔记在你那里吧?"

      陈葱的心跳漏了一拍:"我不明白..."

      "五年前的事已经过去了,"赵明川直起身,声音突然变得冰冷,"有些人就是不明白,医学进步需要牺牲。林远志不明白,结果呢?"他耸耸肩,"一场悲剧。"

      这个近乎承认的威胁让陈葱的血液沸腾。她突然站起来:"院长,小林还在受苦!如果NXT-217真的有问..."

      "够了!"赵明川猛地拍桌,"陈医生,你被停职了,立即生效。交出门禁卡和医生ID。"

      陈葱震惊地看着他:"凭什么?"

      "违反医疗保密条例。"赵明川按下通话键,"保安, escort陈医生离开。"

      走出院长办公室时,陈葱的手紧紧攥着那个香囊。经过307病房时,她停下脚步,透过小窗看向里面——

      张朵正在墙上画着什么,菜一专注地阅读一本厚书,香薰调配着草药,柳溪安静地缝制着什么。这个她们共同建立的小小世界,如此脆弱又如此坚韧。

      保安不耐烦地催促。陈葱最后看了一眼307,用口型说了两个字:"等我。"

      当天晚上,陈葱的宿舍门被轻轻敲响。开门后,地上放着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一把备用钥匙和一张纸条:

      「医生也需要医生。午夜,侧门。——307」

      陈葱把钥匙握在手心,感受金属的冰凉触感。她知道,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为职称,不是为前途,而是为了那些被世界遗忘的人——就像香薰父亲笔记扉页写的:「医者仁心,草木有情」。

      她看了看表,距离午夜还有三小时。足够她整理好所有证据,足够她写下那封可能会终结职业生涯的举报信。

      也足够她最后一次问自己:当医生意味着什么?

      窗外的月光依然冰冷,但陈葱胸前的香囊散发着温暖的草药香。在这个疯狂与清醒界限模糊的世界里,或许真正的治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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