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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步转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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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药时,护士格外严格地盯着每个人咽下去。菜一没法藏药,急得直搓衣角。
熄灯后,我听见上铺传来压抑的抽泣。
"怎么了?"我小声问。
"小林今天发病了,"菜一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说蚂蚁们在啃他的脑干...如果我有药给他..."
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在黑暗中,我们的病症似乎变得更加真实而可怕。
突然,门被推开,陈医生站在门口,手电筒的光照在我们床上。
"菜一,跟我来。"她的声音不容拒绝。
菜一颤抖着下床,我跟在后面。出乎意料,陈医生没有阻止我。
办公室里,陈医生从抽屉里拿出几板药片:"这是给小林的吗?"
菜一僵住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我...我只是..."
"你知道私自给其他病人用药有多危险吗?"陈医生的声音严厉,但出奇地没有怒气。
"但他很疼..."菜一哽咽着说。
陈医生盯着菜一看了很久,突然叹了口气:"从明天开始,你每天午休可以去看小林十分钟,但必须在我的监督下给他正确剂量的药。明白吗?"
菜一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我也愣住了。
"为什么...?"菜一怯生生地问。
陈医生转着手上的钢笔:"因为...也许你是对的。有时候,病人比医生更懂得互相需要什么。"
她看向我们,眼神第一次没有那么冷漠:"现在回去睡觉。还有张朵,别再往墙上画画了。"
我呐呐地点头。
回病房的路上,菜一紧紧抓着我的手,她的手心全是汗。
"张朵,"她小声说,"陈医生眼里好像也有星星了。"
我抬头看向走廊窗外的夜空,那里繁星点点。
“也许吧。”我满不在乎地拉着她,“厌丑症可能减轻了,都对我们有好脸色了。”
菜一没说话,自顾自地摸着未干的眼泪,嘴里还嘀咕着星星。
评估日前一天,陈医生突然宣布我们可以去屋顶平台放风。据说这是菜一"表现良好"换来的奖励。
屋顶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傍晚的风裹挟着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们四个像刚出笼的小鸟,小心翼翼地踏进这片开阔天地。西边的天空染着橘红色的晚霞,东边已经隐约可见几颗星星。
"看!我的星星们!"菜一兴奋地指着渐暗的天空,她的病号服被风吹得鼓起来,像一对白色的翅膀。
柳溪突然蹲下来,开始用手指在地上画复杂的几何图形:"这是星座之间的秘密通道..."
香薰则痴迷地抚摸着屋顶的护栏:"多么优美的钢铁线条啊..."
我走到菜一身边,发现她手里攥着那个小铁盒,里面依然装着几粒药片。
"你还留着这些?"我小声问,"陈医生不是答应让你去看小林了吗?"
菜一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明,这是我很少见到的状态:"以防万一...张朵,有些事我没告诉过任何人。"
她拉着我坐到屋顶角落,远离其他人。夕阳的余晖映在她脸上,那些平常看起来天真的线条此刻竟显出几分沧桑。
"三年前,我还是医学院的学生。"菜一的开场白让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你?医学院?"我瞪大眼睛,"那个连左右都分不清的菜一?"
她从铁盒底层抽出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照片。照片上,穿着白大褂的菜一站在手术室外,笑容自信而明亮,与现在判若两人。
"那场车祸...妈妈被压在车底下,我就在现场。"菜一的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锋利,"我能背出所有急救流程,却连一片止痛药都找不到给她。"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铁盒里的药片:"她最后对我说的话是'看,天上有好多星星'...后来我被发现时,正疯狂地收集路边药店的止痛药,说要把星星装回来。"
我喉咙发紧,不知该说什么。
在精神病院里,我们很少问彼此的过去,那些记忆像未愈合的伤口,一碰就疼。
"小林说他脑子里有蚂蚁,"菜一抬头看向已经繁星点点的夜空,"但我听到的是星星的声音。它们说'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就像妈妈当时那样。"
我猛地抱住她,感觉到她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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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一!张朵!"陈医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该回病房了。"
我们转过头,发现陈医生就站在不远处,脸上是我们从未见过的复杂表情。她手里拿着一份档案,目光在菜一和照片之间来回移动。
回病房的路上,陈医生反常地走在菜一身边,几次欲言又止。直到把我们都送回房间,她才低声对菜一说:"明天早上来我办公室,单独。"
那晚,菜一在上铺辗转反侧,铁床的吱呀声像是在为她的秘密伴奏。下半夜,她悄悄爬下来,钻进我的被窝。
"我害怕,"她像小孩一样蜷缩着,"如果陈医生知道我藏药是为了..."
"嘘,"我拍着她的背,"最坏也就是电击治疗,我试过,就像跳跳糖在脑子里爆炸,还挺好玩的。"
菜一噗嗤笑出来,随即又哽咽了:"张朵,如果有一天我的星星都消失了,我还会是我吗?"
我没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她。在精神病院,这样的问题没有答案,就像我们永远分不清哪些是幻觉,哪些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