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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被折断羽翼的鸟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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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李归海和艾绮丝捧着奶茶，在路边等着雅雅，他们约在这里见面，依然是南京路附近。雅雅很快就从街对面小跑了过来，她略带腼腆地笑着，冲着二人挥了挥手。
“你是住这附近吗？”李归海奇怪地问道。
“不啊，我在这里上班，我家离这坐地铁要40分钟呢！”
“啊？你在这儿上班？”李归海和艾绮丝对视一眼：她不是摆摊卖衣服的？
“对啊，怎么啦？”
“没事，我们走吧，今天去看几套价格都在700以内的房间，住人可能有些压抑，但用来存放衣服肯定没问题。”
读者朋友们，其实若是不是手头特别拮据的话，租房还是尽量选择1000以上的吧，那至少还有个能住的样子。1000以下如果想在热门地段租房，基本都是存在些要命的瑕疵的。
第一套是750带独卫的房间，而且还面积还挺宽敞，似乎打破了“不可能三角”的定律。但这个价格带独卫，还挺宽敞...那就别对环境再有什么要求了。
这是个假复式房，位于一个老小区，一楼已经有租户了，当李归海他们来到门口时，一个大妈正围着围裙炒菜，厨房就在一进门的右手边，一个狭小的灶台，底下放着煤气罐，由于通风很差，所以不得不打开大门做饭，但即使如此，呛人的油烟依然飘得满屋子都是。见到李归海他们走进来，大妈抬眼瞥了他们一眼，然后便没搭理了。
“喏，咳咳！”李归海捂着鼻子，咳嗽了两声。“这里二楼是带独卫的合租，从这个楼梯上去就行，只要750；如果你真想租的话，努力砍砍价甚至能砍到700，空间也挺大，放衣服完全没问题，如果你偶尔想过来住也可以。”
二人带着雅雅上了二楼。二楼的高度是如此低矮，甚至李归海感觉自己踮起脚，脑袋就要撞到屋顶了。
“但你也知道，这么便宜的价格......缺点就是环境不咋地。但你也不经常过来住，主要是当个仓库，所以也没太大关系。”李归海给她介绍着房间，又指了指房间角落的墙壁：“哦！你看，还有空调呢！”
雅雅秀眉紧蹙，看了一眼这里的环境：昏黄黯淡的灯光，老旧的家具，嘎吱作响的木地板，还有不断从一楼飘上来的油烟......她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不行。”她说，“这个不行，环境太差了，我们再看看下一套吧。”
“行。”
他们又赶往下一套房子。
“你看这里，空间足够大对吧！而且只要680一个月。”
这套房间看起来大了许多，房间的装修和环境也还不错，至少是看了不会让人想逃跑这种级别的。但就像前文提到过的，1000元以下的房间一定有某种独特的缺陷，如果一点缺陷也没有......那你就要考虑下自己八字够不够硬了。
“当然缺点嘛...你也看到了，我们也不会瞒着你，这间房没有窗户没有厕所，是个暗间。而且是隔断墙，隔音不好。”李归海走到一面墙前敲了敲，墙壁发出响亮的“砰砰”声。
房间的布置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空调，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衣柜，这几乎就是这间房子里的全部内容了。
“这个...”雅雅来回踱着步，查看着房间，她眉头微蹙，忧虑重重。“好像还行的样子，用来当仓库也还可以。可我有时候还想住一下，可这里连个窗户也没有...而且还是隔断墙...”
“没关系，我们还可以继续看，这套就当做备选嘛。”
“行，那我们再看看。”
去往第三套的路上，李归海好奇地问道：“雅雅，你是在我们见面那附近上班吗？”
“对呀，我在那工作，就是XXX公司。”
“咦？”艾绮丝猛地转过头来，她这狗东西耳朵倒是灵得很。
“你咋了？”李归海好奇地望着她。
“没事，等下跟你说。”
什么事还搞得这么神秘，李归海心想。
“哦哦，我看你那么多衣服，以为你是江汉路做服装生意的呢！”李归海笑着，然后又问道：“可我挺好奇的，那你把你那些衣服放在家里，然后只带用得到的衣服出来租房不就行了吗？为啥都要带在身边？”
“因为......”雅雅犹豫了一下，然后忧郁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唉，因为我爸爸妈妈不让我穿那些衣服。”
“啊？不让？”
李归海回过头，吃惊地看向了雅雅，他这才注意到今天雅雅还是穿着昨天那套衣服。这很不对劲，让一个衣服超级多的姑娘连续两天穿得一模一样不换衣服？这怎么可能！！
而雅雅依然是那副乖巧礼貌的模样，微笑着点了点头：“嗯。”
“好吧......”李归海无奈地说道：“看来你爸妈确实管你管得很严。”
“对。他们思想很传统，很守旧。”
或许是终于说出了堵在心里的那团疙瘩，雅雅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我其实很喜欢打扮，我喜欢化妆，穿各种各样的漂亮，好看的衣服。但他们不同意，他们觉得我这么做太堕落，太不成体统了，觉得我这样就是学坏了，是为变坏、变得和那些小太妹一样做准备。所以我只能偷偷买衣服和打扮，我不敢让他们知道，不然他们一定会骂我的。”
李归海又回过头去看了看她，然后认真，诚恳地点了点头：“嗯，实话实说，雅雅你是个很有气质，很好看的女孩，我觉得你应该尝试各种你喜欢的穿衣风格，穿上以后肯定都很漂亮。”
“谢谢你！”雅雅开心地笑了起来。“我是有偷偷在尝试！你知道吗，我其实还做过平面模特的兼职呢！”
“真的吗？平面模特？”
“怎么，不像吗？”雅雅笑着，调皮地反问道。
“没有啊，你做平面模特一定也很好看。”
“是啊，我很多朋友都这么说。我有些朋友是开网店的，他们就会邀请我去试穿他们的衣服，给他们当网店的模特。虽然挣得不多，有时候就是请我吃顿饭喝个奶茶，但我也觉得挺开心的。”
“真看不出来...”李归海说，“我以为你是那种很循规蹈矩的女孩子，没想到其实你也喜欢尝试新鲜事物。”
“嗯，对。你有没有注意到，我挑选的房间，都是装修颜色很素的，看起来比较有格调的那种？”
“对，我注意到了，墙壁上刷着比较鲜艳色彩的房间，你好像都PASS掉了。”
“是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李归海想了想。“你不喜欢太过招摇鲜艳的颜色？就像是你的穿着风格一样？偏爱黑白灰之类的？”
“答对一小部分。”雅雅坏笑着，就像要做什么坏事那样，她支吾了一会儿，终于鼓起了勇气说道：“因为...因为我想试试当个女主播！”
“哇，女主播？”
“对啊女主播，你觉得我做女主播可以吗？”
“我觉得你完全有那个条件啊，你哪怕素颜甚至都比很多开了十级美颜的女主播要好看了，而且还更有气质。”
“哈哈，你说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没事，就当提前练习了。你如果要去当女主播，每天肯定会收到许多这种赞美和表扬的！不过我也挺好奇，你为啥会想去做女主播了？”
“嗯...其中一个原因是我有个朋友，她做主播一个月挣了好多钱呢！而且我觉得我长得也不难看，哦对，我唱歌也很好听啊，也会陪人聊天......所以我想去试一试！”
“我支持你去试一试，既然年轻，又不是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为啥不多去尝试下呢，说不定你就有这一行的天赋！比如我现在和你聊天就感觉到很愉快，如果是在直播间里，我肯定会想：哇！碰到个很亲切很有意思又漂亮的小姐姐，我肯定要点个关注，然后加入你的粉丝团！”
“哈哈，那就提前谢谢你的关注啦！”雅雅开心地笑着，发出一连串春风吹拂过树叶下的风铃般美妙清脆的声音。但她很快又失落了起来：“但......唉，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并不太喜欢现在的工作。”
“现在的工作？方便问下你现在是做什么的么？”李归海停下车，他们已经到了地方。“我们到了，边走边说吧。”
“好。”
艾绮丝跟门卫做了登记，然后用通卡刷开了电梯，三人走进了电梯里。
“就是...我现在是做一个普通的文员。”雅雅继续讲述起来。“工资也不高，但是胜在很稳定，工作也挺轻松，同事领导也都还不错。重要的是...现在这份工作，也是我爸爸托关系给我找到的，你知道现在找工作很难。”
“嗯，但你并不喜欢这份太过平常又无聊的工作？”
“对，我其实想尝试更多的事情，我感觉自己会喜欢去做平面模特，想去试试直播，我喜欢自由轻松的工作氛围。但我父母不会同意的，他们想让我先在这里干着，然后准备考公。”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电梯门打开，李归海带着她走出了电梯。“这边走。”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也很纠结，很犹豫。我知道现在大环境不好，我爸爸给我找这份工作也很不容易，但是我也想去试试自己喜欢的东西。我想要能自由地穿衣打扮，和朋友出去玩，去聚会...唉...我也不知道......”
雅雅又忧郁地叹了口气。
典型的缺乏沟通，李归海心想。或许这家人甚至从未认真的，严肃的沟通过一次。他指的是以三个独立自主的成年人的身份去沟通，而不是两个主人，和一个在他们眼里是缺乏自理能力的提线木偶去沟通。
三人很快走到了房间门口，艾绮丝输入密码，打开房门后，精致的房间霎时映入眼帘。
“哇，这间房好漂亮啊。”雅雅一踏进房间就感慨起来，她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左右环顾着这间房：“比我们之前看的那几套都好多了呢！这个应该贵一些吧？”
“嗯，这个要贵一些，最低估计都要1500多了。”李归海说，“但我们还是想带你来看看，觉得你会很喜欢这间房子。”
“嗯，我确实很喜欢。”雅雅点了点头。
“而且很巧，很多住这个小区的女孩都是做主播这一行的。”
“真的吗？”
“对。”艾绮丝说道，“我认识的就有几个做主播的租户住在这个小区。”
这是世纪江尚的房子，装修风格明显要比外面那些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小区要漂亮、有档次很多，李归海核验的时候也喜欢来这里，因为他可以在漂亮的房子里偷懒摸鱼。
一进门便可以看到正对房门的落地窗和阳台，房间是简约风格的装修，白色的床头柜和浅灰的衣柜，门口的鞋柜上还摆放着两个可爱的小玩偶。阳台上放着一张小茶桌和两把椅子，旁边是洗衣机，站在阳台上，可以看见花园和远处的江面。
雅雅在房间里逛了一圈，然后又去了卫生间，打开灯后，能看到光亮如新的洁白瓷砖，这里干净的好像刚装修完一样。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最后又来到了阳台。她站在那里，静静地遥望着远处的江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样，还喜欢吗？”李归海也来到了阳台，站在她身边，一同望向了远处的江面。
“嗯，喜欢。”雅雅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就是太贵了。”
“介意我抽根烟吗？”
“啊，没事没事，你抽吧！”
“谢谢。”
李归海点燃了一根烟，艾绮丝则伸了个懒腰，又找了个沙发坐下玩起了手机。
“确实有点贵，但没关系，反正看看又不要钱，至少也能多了解下江汉路附近租房市场的行情。”
“这间房....真的不能再便宜些了吗？”
“没办法了，这间房其实原价是1650元的，只是我看了下房间的空置期，预估能砍价到1500多，但实话实说，能不能砍到这个价格我心里也没底。”
“唉，好吧。”
雅雅又叹了口气，她安静的站在那儿，好似一颗静悄悄的树。李归海看着她的侧脸，这才发现她所具有的独特气质是什么：是一种静谧的，深入骨髓的忧伤。这不是那种暴烈的忧愁，如洪水一般，有满腹怨言，怨天尤人，随时都能淹没周围所有人的怨恶忧愁；而是静静地流淌在荒野间，宛如冰凉的玻璃河似的忧伤。
“其实...我真的很纠结。我不知道该继续按照我爸妈设想的那样去生活，还是去勇敢尝试下自己喜欢的事情。我自己攒了一些钱，并不多，但租房子够用了。而我的同事朋友们，又建议我不要着急租房，而是拿这笔钱出去旅游一趟，散散心。”
“所以你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嗯对。”
李归海也不由得叹了口气。他看见的雅雅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是一个刚刚成熟的、美丽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残缺不全的人格，以及一个尚处于孩童阶段，被禁止成长的灵魂。她并不具备独立思考和决策的能力，而此时她可能也意识到了这点，那饥渴的灵魂，觊觎着自由、渴望着冲破束缚的灵魂，开始唤醒她残存的反抗意识。
可这能怪她吗？并不能。既然她的父母决定用强硬手段抹除掉一个人的天性，禁锢她的思想和灵魂，让她按照他们所安排好的剧本，如傀儡般行动。那么就要接受如此做导致的后果：傀儡没有自主思考和行动的能力，她必将过着被人操纵的生活，要么是父母，要么是其他人。
“或许...”
李归海想了想，说道：“你需要回去和你父母好好商量，认真沟通一下。你要以一个成年人......一个拥有独立生活能力，独立人格的成年人的身份，跟他们认真沟通，我觉得你们之间很缺乏坦诚交流。”
“没用的，他们不会听的，我之前尝试过。”
雅雅微笑着，平静地说道。
“如果让他们知道我穿那些性感衣服拍平面模特，自己偷偷买了很多衣服，还想尝试做女主播...他们肯定会疯掉的。而且...其实就连我想自己出来租房的事情，他们都不知道。”
“你想出来租房他们都不知道？”李归海吃惊地看着雅雅。“那你准备瞒多久？你每天都不回家，他们肯定会知道的啊！”
“我准备先租房，安顿好后再跟他们说。”雅雅又开始坏笑起来。“或者我干脆就骗他们，说我住公司宿舍怎么样？我感觉我好像真的变坏了，嘻嘻。”
“我觉得不怎么样。”李归海听的连连摇头。“你瞒不了多久的，迟早都要和他们沟通的。而与其等到真相曝光，他们暴跳如雷后再和他们大吵一架，不如提早心平气和地和他们沟通。你爸妈听起来......我个人感觉，好像是挺难沟通的那种人吧。”
“嗯，他们确实挺难沟通的。”雅雅轻轻点了点头。“我妈妈还好，她没什么主见，都听我爸的。我爸很传统，脾气暴躁，也很强硬，很大男子主义。”
真是有够糟糕的家庭组合！李归海心想，雅雅完美继承了母亲缺乏主见，过于温顺的天性；然后又被父亲的暴躁和大男子主义打压的彻底丧失自我。
他又想起了那个活泼可爱的小林。两个家庭的父母以不同方式的“爱”，来精心养育着他们的孩子，然而最后的结果却天差地别：小林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活泼开朗，同时大胆且富有冒险精神。而雅雅呢？他只看见了一个可怜的，忧伤的，残缺不全的哭泣灵魂。
黄昏多么美啊！红彤彤的落日，还有泼洒油墨的晚霞。雅雅长久地凝视着通红的晚霞，未发一言。李归海在一旁沉默地抽着烟，艾绮丝伸着懒腰，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她玩手机玩的眼睛有点发酸了。
直到天色渐渐变暗，穿过阳台的风变得冷了起来，雅雅才回过神来。
“啊，抱歉，刚刚想事情去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向了李归海。“我......我挺喜欢这间房的，我们还有几间房没看？”
“还有大概三四间吧，你今天应该已经累了吧？”
“嗯，我有点累了，我今晚回去考虑下，然后明天再决定要不要继续看房，或是干脆就咬咬牙，租下这一间，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建议你好好考虑下，不光是租房的事，也包括我的提议：去和你爸妈认真的，好好的沟通一次。”
“你真的觉得...我应该和他们聊下吗？”
“嗯，我认为有这个必要。”李归海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雅雅的眼睛。“你躲不掉的，你始终都要面对他们，和他们把事情聊开。所以...不着急，回去好好的认真的考虑一番，同时也想想，你到底是该用这笔好不容易攒下的钱出去旅游呢？还是用来租房？”
“嗯好。今天不好意思，又耽误了你们这么久...”
“没关系的！和你聊天也很愉快啊！”李归海爽朗地笑了起来，然后又看向了沙发上躺的横七竖八的艾绮丝：“师傅，我们走吧！”
“走！”艾绮丝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送走雅雅后，艾绮丝和李归海走在路上，为了感谢师傅的陪伴，李归海要请艾绮丝去喝奶茶。
“我发现你的客户...怎么一个比一个麻烦事多。”艾绮丝又打了个哈欠。“都给我等困了。”
“啊？很麻烦吗？我以为带客户都是这样的呢！”李归海笑着将一包薯条放在了艾绮丝的头顶。“喏，狗狗零食来咯！”
“哪有，正常带客户都是看个两三套就定了，也有的看了一套就定了，哪有这么多事啊！不过我感觉这个妹子不错哦，挺漂亮的，气质也好，而且别人刚分手，你要好好把握住。”
“傻狗，这就不用你多管闲事了。”李归海斜瞟了她一眼。“不过这几天你都陪着我，这单如果成了，中介费分你一半！”
艾绮丝仰起小脑袋，往嘴里哗啦哗啦地倒着薯条，含糊不清地说道：“唔...算你还有点良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