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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章挑明 ...

  •   风卷着凉意穿过我们之间,他惯常含笑的尾音里藏着某种颤动的弦。我望着他腰间新换的玉佩,忽然想起定宁天寒潭里漂浮的冰晶,那些棱角分明的碎玉也是这样闪烁不定。
      "对不住!"他突兀的致歉。
      我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头发:"对不住什么?你到定宁天看我,在下未能魂飞天外,该是我说对不住才是,再次给你们添麻烦了!"前来仙侣居中谈话的不止天帝,还有问茶,虽说我当时迷迷糊糊的,但重要的东西还是言犹在耳。
      "聂容,你知道什么?"问茶眉峰高耸着将我看着,神色有些凝重,仿佛天要塌一样。
      仙侣居的对话在记忆中流淌,魂魄苏醒的我望着周围将散未散的青光,听见自己在黑暗中发出沉重的呼吸声。外面问茶突然拂袖扫乱星轨,鎏金香炉里腾起的青烟在他眉眼间割出深浅沟壑:"我去看了迎仙碑,他的仙命短折赫然在目。所以,这升仙之劫他其实根本渡不过,明明一场风都能将他吹落云头,是你强行挽留。"
      却霜轻轻触碰我的额头碎发:"他的仙脉能与我同源而生,这是命中注定。"
      “若不是你不肯剥离,他早从上界消失了。”窗外骤然掠过青冥雷火,问茶似乎有些愤怒,他捏碎了一个杯子:"可那明显是个死劫,最晚明年三月春,仙的死劫就跟人的死劫一样,就算你是仙脉之神也是会死的!早知如此,当初飞升就该将他的魂魄引入冥府才是。"
      却霜的回答有三分疑惑七分不满:"自他上界伊始,你和阿泽做了多少于他不利之事,由着子恒用他脸四处惹麻烦就算了,竟还教他露出本体。下界波折丛生我至今都不明白你到底意欲何为,最后竟还妄动妖力叫他忘记我。小黎,若你不是朱雀天后留下的唯一遗物,你的所作所为该当天诛地灭!"
      问茶说的情真意切:"我们相识相知已过千载,所做一切都只为你平安无事。"
      “可你与他相识相知也已过千载,你也存有私心!你也会不忍也会纠结!不然他也不会在方偏门如此安安稳稳。”
      问茶还是坚持他的最初的选择:“这一切的前提是不会牵扯到你。”
      残梦如水坠入寒潭,后面有一段关于子恒的对话碎片被记忆深处封锁。
      我望着远方独自苦笑。原来问茶对我的种种态度,竟是因却霜而起。手掌拂过冰凉的月白石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上方花纹,往日种种忽如天河流珠般串起——那些刻意避开的相遇,总在云阶转角偶遇的玄色衣角、提起定宁天时骤然冷下的眉眼。
      "你笑什么?"问茶的声音裹着千年不化的霜雪,将我的思绪拽回现世。风吹发丝混乱纠缠,恰似纠缠难解的命盘。
      我望着他紧攥到发白的指节,忽然记起方偏门相识后一点岁月,彼时他身体大好,目光灼灼的对我说紫徽帝君下界所集生露治好了他,倒是我愚笨了些,竟看不分明牵扯纠葛,也未曾深究过往。
      "不过是在笑自己。以为得你照顾是天赐,如今忆起仙侣居种种交谈...倒是自作多情了!"尾音消散在骤然收紧的呼吸里,对面人玄色衣袍翻涌如墨云,金色发冠折射出刺目光芒。
      “本就是一场戏,只是未能成功骗得你入戏。若不是他强势介入……或许我已经成功了!”
      问茶的话轻飘飘地落地,于我而言却是如鲠在喉。
      残霞在天际洇出带血的纹路,我望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华贵身影,恍惚看见初到上界时他替我事无巨细的打点照拂,那时他攥着我腕子的温度还烙在仙骨上,此刻却被一个骗字刮得生疼。
      "舒曜神君,高抬贵手——"喉间泛起苦涩,"我的劫我自会应,请给方偏门问茶留一席之地。"云履碾碎满地琼花残瓣,恍如碾碎那些共饮朝露的晨昏。
      呼吸声陡然缓慢,像极了他每次撒谎时的沉着。"希望你说话算数。"他转身时云阶缠着淡青色雾霭,玄色衣袂扫过之处绽开一地清明,当那道踉跄身影撞碎雾帘时,我下意识伸手托住他手臂,后又慌忙放开。
      "还没扶正就跑了,还不如不扶。"他尾音沾着恼意,偏又不好发作。
      "你的眼睛..."暮色漫过他鸦羽般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密阴影。我望着他瞳孔中流转的鎏金咒纹,那是比昆仑寒潭更刺骨的封印,"是剜了九尾妖狐的目珠炼化的?"
      云海在他低笑中翻涌成墨,远处传来七十二重天钟轰鸣。
      “一千三百多年前,”问茶一边回忆一边跟我讲:“那时我还不是什么神仙,只是前天后偶然救下的一只山鹰精怪而已,眼睛被其他精怪啄走,在山头总被欺负……”
      那是一段尘封已久的前尘往事,锁着很多上界之仙的过往,里面不止有问茶和朱雀天后,还有年少时的天帝与却霜,偶尔也还会出现一下子恒口中的小姑姑东沛殿下。
      故事说完,我方才开口:“敢问神君姓名?”
      “凤黎二字,是天后醉酒后对着书本随手点的——那时她刚嫁来上界不久。”
      霞光将我们的影子拉长在宫墙上,与斑驳的旧剑痕重叠。当最后一道天光沉入西方云海时,东方又开始了新的旭日轮转。
      方偏门青铜门环上的咒文骤然亮起,映出的是旧人如故:"你可以让他像我一样忘掉吗?"
      "不能。"斩钉截铁的回答撞碎在石砖上,溅起星火灼人,“或许你可以。”一片黑羽突然化作利刃,寒光闪过时我嗅到血液特有的腥甜。千钧一发间甩出的法力缠住他手腕。
      "眼睛有多重要你难道不知道?"我死死扣住他命门,朱雀神火灼烧他眼睛腐肉时的场景蜿蜒着爬进我灵台。
      云海中传来七十二金甲卫巡逻的轰鸣,他眼尾似乎有水光闪现:"这双眼睛看过世间万千华彩,也看过世上无尽的生离死别,可一旦心生魔障便不好压制,如今它的存在或许祸大于福。"
      我望着他瞳孔中流转的清心诀好言安抚:“至少还没到不可控的地步,若你不是心智坚定,又怎会于上界千年,而我相信,舒曜神君必当留存上界万万年。”
      "竟然还能得到你这般美好的祝愿!"他低声轻笑,"痴情种子,当真痴情!"
      凤黎丢下我去了方偏门,直到大门轰然合上我还是没想明白他最后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
      暮色为银河镀上最后一层流金时,我刚好落在定宁天玉阶前。霞光正漫过那方玄冰凝成的石碑,'定宁天'三个古篆竟是用三千年前的星子熔铸而成,此刻在暮色中流转着幽蓝光晕。碑脚丛生的优昙花突然簌簌而开,细看才发现是某人广袖扫落的青芒。
      青松虬枝上垂落的松针突然凝成碧玉,映出树下人紫袍上暗绣的二十八宿图。却霜倚在树根处,衣摆铺开如初绽的紫玉兰,发间缠着的银丝绦正随着松涛起落明明灭灭。
      "我正在想——"他尾音勾着云丝般缠绵的笑意,抬手接住坠落的松针。那些碧玉瞬间化作流萤,在他指间织就星河,"该用几万颗流星搭桥铺路,才能让你来得再快些?"
      松风掀起他广袖时,我嗅到混着雪松香的酒气。“怎么沾了酒气?”
      他眼睫轻颤如栖凤抖落金翎:“凡人说喝酒壮胆,怕你又不知不觉间将我遗忘,所以试试。”
      “就算我忘了,你也会想办法把我找回来不是吗?”我笑着走近将他之前借我的玉佩重新为他系好,"却霜..."松针突然全部化作星光,在我们相抵的额间凝成冰凉的银河,我盯着他瞳孔中流转的命盘星轨,那里正映出我们纠缠的宿命,"我们做仙侣吧!"
      定宁天的飞鸟发出清越鸣响,惊起碑前千万朵沉睡的优昙竞相绽放。如果只待来年三月春,那么请允许我再贪一点幸福。
      “仙侣?”他眉峰微动,眸中浮起几分困惑,唇角却仍噙着温润笑意。
      我望着他衣襟上流淌的金色纹路,指尖无意扣进掌心:"你每说一句话,连霜雪都能酿成蜜。若是这般都不作仙侣..."尾音消融在彼此交错的呼吸里,青玉砖映出两道纠缠的身影。
      他神色蓦地凝滞,我慌忙退后半步,垂首盯着自己鞋尖不敢看他,心里胡乱瞎琢磨:还是太离经叛道了吗?可是木已成舟,要个身份不过分吧!莫不是他真想始乱终弃?哪怕骗一下呢?
      地面倒影里那人广袖微动,似要抬手却又垂落,碎玉冠上垂下的流苏在风中发出细碎轻响。沉默越久心中越凉,寒潭深处封冻千年的寒玉也不过如此冰凉,鞋尖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我转而盯着青砖缝隙里摇曳的仙草,恍然听见头顶传来极轻的叹息。
      "聂容。"那嗓音如初雪坠入寒潭的泠泠之声,惊得我睫毛乱颤。云履踏着流光逼近半步,紫色衣角扫过我脚背,"你抬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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