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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俗气凭证 ...

  •   我盯着他腰间玉佩上晃动的流苏穗子,活像犯了错的灵兔缩着脖颈。忽有沁凉指尖托起下颌,撞进那双映着流云与星河的眸子。"仙侣居的琉璃瓦,可比这冷冰冰的砖石好看万倍。"他广袖卷起漫天流霞,我尚未来得及惊呼,整个人已被裹挟着化作流光。
      风掠过耳畔时,我分明听见他低笑:"你倒是说说,方才都涌起了多少问题?"尾音消散在云霭里时,脚下已然触及实地。九重云阶之上,琉璃瓦折射着七彩霞光,金匾上"仙侣居"三字流转着千年不灭的灵光。
      我如实作答:“四样。”
      他指间青光流转的刹那,我分明看见禁制中盘踞千年的仙脉化作游龙,缠绕着他玉白的腕骨蜿蜒而上。霜雪气息混着勃勃生机扑面而来,血珀珠在我手中发出清越鸣响,青金两色灵流如并蒂莲般绞缠着没入珠心。
      "此为何物?"我凝望珠内游弋的纹路,那抹青辉竟与却霜眸中光华如出一辙。云海在他身后翻涌,袖间灌满猎猎天风,他屈指轻叩我腕间珠串:"三魂为契,七魄作锁。"
      珠子突然灼如烙铁,我踉跄着扣紧他双臂,玄铁千钧不及此间重,七寸命门竟系于方寸珠玑。"你疯了!"指尖发颤地抚过灵珠,内里青光竟如心跳般应和着指尖脉动,"你把它交给我!"
      未尽的话语被他截在唇齿间,凛冽松香混着血气在舌尖绽开。他含着我下唇轻笑:"仙侣不都是要有生死相随的凭证吗?你要的关系本就很俗气了,也不防多俗气一些。"
      掌心突然贴上他心口,隔着衣料传来剧烈震颤。"你何时决定……"尾音破碎在骤然收紧的怀抱里,他垂首埋在我颈窝,发丝簌簌落在肩头:"自你我初见那日起。"
      流云掠过幽深庭院,我们在漫天仙鸟的见证下交换第二个吻。血珀珠烙着体温紧贴心口,他渡来的仙脉正与我的脉搏缠绕生长。当东方既白时,我指尖描绘着他的眉目轻叹:"若真有反悔那日..."
      "那便断了它。"他擒着我的手按在心口,青金灵光自相贴的肌肤迸发,"纵使碧落黄泉,也要魂魄相随,永世不休。"
      九重天阙的流云掠过鎏金漏刻时,我正倚着蟠龙柱数时辰。离春神擂鼓尚余上界三月。却霜衣袂间沾染的草木清气仿佛还萦绕在鼻尖,惹得人将《三界通典》翻得哗啦作响。
      "紫徽帝君的琉璃净瓶,正缺个采朝露的侍丛。"我攥着连夜誊抄的《下界风物志》,指尖凝出朵霜花按在请愿玉牒上。玄铁宫门开启的刹那,瑶池的九叶并蒂莲恰好扫过眼角——那原是天帝大婚时,却霜亲手培植的贺仪。
      后花园浮动着千年不灭的螢光,天后鬓间衔着的东珠与月轮辉映,天帝掌中把玩的昆仑玉镇纸"咚"地叩在案上,惊得莲池中王八摆尾遁入石隙。
      "又想跑下去,你到上界两年都不到吧?"天帝广袖翻卷间,案头玉简哗啦啦翻个不停,我看到那些原本该是司刑殿的折子现在全跑天帝跟前去了,后颈倏地沁出薄汗。
      轻轻按住天帝暴跳的青筋,天后笑涡里盛着溶溶月色:"聂容不过是借个由头,倒比某些人当年扮作仙娥私闯瀛洲体面得多。"牡丹裙裾拂过满地花瓣,她亲手将加盖了印的玉牒塞进我颤抖的掌心,"他是你儿子挚友,不准凶他。"
      我躬身接过时,瞥见天帝捻断的三根龙须飘落在琉璃砖上。喉间那句"聂容不敢"尚未出口,袖中忽然滚出个温润物件——却是临行前却霜塞进来的凝碧佩,此刻正流转着只有天帝能窥见的本源青光。
      "混账东西!"龙吟般的呵斥惊起满庭仙鹤,天帝拍案而起的瞬间,我分明看见他唇角转瞬即逝的弧度,"上界就属你最是清闲自在!"
      九霄云殿的琉璃瓦在罡风中铮然作响,我跪在原地,金砖的冷意顺着膝盖直往脊梁骨里钻。天帝倚在御座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折子,鎏金冕旒遮住了他眼底流转的暗芒。
      "聂容,惶恐。"我伏得更低了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云纹,这是准备唱哪出啊?
      "你这老倌儿,非要让后生小辈猜哑谜不成?"天后广袖拂过案头蟠桃,朱红指甲叩在青玉砚上,溅起几点墨星子,"本宫可没工夫看你们打太极。"
      天帝低笑一声,我瞥见御座扶手上盘旋的应龙浮雕睁开赤瞳,龙须扫过我的袍角时激得我后背渗出冷汗。他屈指弹开冕旒垂珠,露出那双能洞彻六道轮回的眼睛:"广浩天官那些纠葛,想必却霜早已同你分说过。"
      我喉结滚动两下,司刑殿和傲霜斋同时放空,还有专门给下界皇朝使绊子的天狼星君也走了。却霜说他们那一团乱麻搅得天下不定,需轮回下界几月了却恩怨,而子恒和威越不是这些事的主要因果,只被关了一年禁足,眼下没机会出来,好在盛行和他们一处,三个相互照应。
      “你提的请求我应了,还顺带给你一个美差,回来就去司刑殿走马上任吧!”
      "天...天帝..."喉咙发紧,指尖掐进掌心才勉强稳住声音,"聂容只是个候补飞仙,一品天官的头衔..."垂眸盯着云砖上流动的金纹,"聂容脖子细,只怕顶不住。"
      美差?分明是烫手山芋!司刑殿那破地方谁不知道,卷宗堆积如山,判官笔比玄铁还沉,更别说那些盘根错节的各种关系,怕是嫌我命长。
      鎏金案几后传来茶盏轻叩的脆响。"物尽其用罢了。我上界早有传闻,说凡任职司刑殿天官者,必定俊逸绝伦,用情专一,很是得仙女青睐,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实属美差。"天帝嗓音里带着冰碴,"并非升你官阶,暂代而已。"
      刚要开口,又被他截断话头:"换汤不换药的差事,皇倾公子怎会顶不住?"玉冠垂下的十二旒珠帘轻晃,遮不住那双洞悉一切的眼,"本座体恤仙僚,倒成包藏祸心了?"
      云袖下的指节咔咔作响。皇倾...这名讳此刻像道冰锥直刺灵台。殿外忽有仙鹤长唳,惊破凝滞的云气。
      "聂容莫急。"天后轻点案上玉牒,惊起一串萤火,"紫徽帝君当年协理司刑殿时,可是把獬豸都累瘦了三圈。"她眼尾扫过天帝,"某些拐弯抹角口都不敢开,只得辛苦你了。"
      “哎呀!你这纯属瞎揣测。”天帝指尖在折子上敲出凌乱的节拍,似乎掩饰尴尬。
      "退下罢。"
      我盯着远处郁郁葱葱的琅玕竹,在风中颤巍巍地晃,就跟我眼下的心境一模一样:“就不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让我闲下去?”
      天帝又拿那不识抬举的眼神瞪着我,"哪能光让你吃饭不干活,请却霜之事......"他的广袖覆盖案上公文,眼神透露出拿捏不了他还拿捏不了你的精芒,"与本座无关。"
      "谨遵御令。"
      临了还得替他卖命,我应的半死不活,惹得天后娘娘眉开眼笑。
      瑶台钟鸣第七响时,我攥着玉牒退出宫门,怀里揣着沉甸甸的暂代金印。却霜穿着我醒来时的那袭白衣,静静立在三千玉阶尽头,仙轿就候在旁边,俨然一副要出门的派头。掌中托着一本阅读到大半的书,隐约露出半截《凡间佳侣必做百事》的金漆标题,心头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我足尖轻点云絮绕着他转了两圈:"咦!你怎么知道天帝会批?"
      他倚着轿门抬眸,眼尾漾开细碎流光:"这点灵犀还是有的。"
      此刻下界连呼啸山风都化作绕指柔,裹挟着草木碎屑的暴雨竟似撒落九天的星子。我们栖身的茅草亭在苍翠山腰间摇晃,檐角铜铃与惊雷同震,直到阳光刺破云层,将七彩虹桥凝成琉璃般通透的弧光。
      却霜忽然抬手拂去我发上沾着的隔年枯叶,鸦羽似的睫毛垂下又扬起:"雨后万物倒是干净清新。"
      我故意凑近端详他被金晖勾勒的轮廓,却见那素来冷玉般的面容沁出暖意。他忽而偏头望来,目光如浸在春水中的墨玉:"下界风景常看常新,不过虽好易逝,唯有你我亘古不变。"
      雷鸣般的鼓动声在胸腔炸开,我拽紧他的衣袖在云海中疾驰,身后传来裹着笑意的问询:"又去哪儿啊?"
      "三生石!"
      云履踏碎千山暮雪,每每望见临界门近在咫尺时,总会突然拽着他遁入红尘。此刻悬在九重天入口的玉阶前,我攥着他半截霜色绦带,衣袂纠缠着飘在云端。
      "还想去哪儿?"
      他指尖缠绕的流云纹忽明忽暗,像极了这些时日我们途经的万千萤火。我低头绞着袖口,忽觉指间还残留着东海贝壳的凉意、西岭松烟的潮气——原来连头上发簪都浸透了人间十二时辰的雨露。
      "该将你还给那被霞光仙气笼罩的上界了。"抬手召出载满金箔信笺的渡厄舟,云雾霎时翻涌漫过脚踝,"若在不归,天帝怕是要把九重天规戒律都揉成废纸团砸我脸上。"
      却霜忽然拂落我肩头未飞的蒲公英,玉雕般的指节叩在装着刑律的鎏金匣上:"阿泽不过嫉妒我们把三千岁月,活成了云中惊鸿。"
      残阳将他眉间染成灼灼桃花,我望着下界暮色中渐次亮起的星子,忽然读懂这些年他为何总爱将仙酿倒入凡尘的粗陶碗——原来亘古不变的相守,本就该沾着烟火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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