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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天河观舞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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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仙侣居还未落座,天帝的鎏金诏书已追着我们衣角落在星罗棋盘上。墨玉棋子被震得在星轨纹路间滑动,惊起几缕未散的凡尘烟火气。
"阿泽让你回天一日后去司刑殿任职?"却霜捏着诏书的指尖泛起青玉光泽,帛书边缘的雷纹正滋滋冒着电光。我下意识就说:"他那点弯弯绕的心思,分明是借我的影子请你出山呢。"
"错。"却霜突然用诏书卷轴挑起我下巴,窗棂透过的光辉落在他眉峰,"阿泽不会拐弯抹角做事。"他手腕翻转间,司刑殿的玄铁令从帛书中跌落,正巧落进我手里。
我盯着袖中泛着寒光的令牌,忽觉头上那支歪了的玉簪被人轻轻扶正。抬眼见却霜捏着封衔玉牒轻敲我额角,触感激得灵台一颤:"阿泽难得赏识一个人,明日早起不要迟到!"
"若我偏要午时赴任呢?"故意扯着他垂落的流苏穗子,缠了满手月华般的银丝。却霜忽然俯身逼近,惊得我后仰时差点摔跤。只听他带着松雪气息的低语落在耳畔:"那本君只好早起亲自送你去赴任,就用你头一次到玉街见到的仪仗好了。"
本该忘却的狼狈记忆又被他引了出来,慌忙捂住他的嘴:“甭说了,我去!”
"放心,我永远陪你。"
我悄悄把这句话掖进心口最柔软的褶皱里。云絮掠过衣袂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中血珀珠:"却霜,到上界这么久了,我还没去过迎仙碑,你待会儿带我去看看吧!"
“怎么突然想去迎仙碑?”他睫羽在风中轻颤,像是被惊扰的寒鸦翅尖,却在抬眸时化作从容笑意:"迎仙碑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只是记录了一些上界古老事迹而已,不过你要去,那就去吧!"
我笑容满面地解释道:“你给我的定宁天地图说这里连接着天河尽头,下界天涯海角都去过了,天河尽头可算上界天涯海角,也应当去看看。”
行云驾雾至定宁天极北之境,天穹在此倾泻成苍青色琉璃盏。却霜广袖当风,玉冠束起的长发间流转着天河倒影:"越过迎仙碑便是星槎停泊处,今夜子时会有碎银般的星子坠入河床......"他尾音忽然放轻,恍若一片雪落在我的掌心。
我望着他映满流云的瞳孔笑出声:"那看完石碑,正好踏星游河。"
云霭散开的刹那,他广袖突然灌满猎猎长风:"你看,前方就是迎仙碑了。"
我循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望去,视野尽头仍是茫茫云海。直到又掠过千里流岚,才见那方直贯霄汉的洁白石壁——与其说是碑,倒更像被天雷劈开的半阙玉阙,断裂处还凝结着永不消融的霜色。
琉璃质地的碑面流转着碎金般的光晕,我蜷缩在石碑底部,指尖抚过那些镌刻着神职封号的古老铭文。金芒如退潮般收拢,最终凝固成"却霜"二字悬于中央,那锋芒毕露的笔划几乎要刺破苍穹。旁边批注只简单八字:仙脉之神,贵不可言!
"不是说只要神仙往跟前一站会出现身份姓名吗!怎么只有你的?"我故意拖长尾音,指腹仍在冰凉的石面上逡巡。眼角余光始终黏在雪色衣袂翻卷处,直到瞥见几缕游丝般的青光缠上碑顶,才不动声色地直起腰:"候补小仙的名讳,总该藏在最不起眼处罢?"
“在这儿!”空气忽而卷来凛冽寒意,那人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在突然浮现的银钩铁画上。我凝视着与自己神格毫不相称的吉利谶语,忽觉碑面倒映的霞光都成了戏谑的涟漪。"却霜眼睛就是比我好使。"尾音裹着三分甜腻七分凉意,果然见那截玉似的指尖微微一颤。
他欲启唇的刹那,我已旋身望向天河倒倾的星瀑,任碎发掩住唇角讥诮:"反应迟钝的仙,连带命格都这般愚钝——好在此碑镇得住天河怒涛,也不算暴殄天物。"
碑影在身后渐淡,我凝视着虚空暗处流转的星屑,转头正撞见他眼底未及敛去的青芒:"天河风物最宜观剑。"
波光自他足尖漫开,铺作通天之径。我们踏着虚空里时隐时现的星阶而行,银汉尽头千万颗冰魄凝成的堤岸正吞吐着月华,碎晶似的浪沫沾湿了衣摆。
"你看——"他并指划过虚空,天河霎时褪去一片白昼的矜持,露出点点星光。我俯身拾起一捧似水非水的流光,见细碎星子正顺着指缝游弋,恍若掬了满掌不肯安眠的银河。"这些星尘原是昴宿豢养的灵髓,待他当值结束,天河才会真正显现。"
倚着冰晶雕琢的阑干垂眸望去,整条天河竟是幅缓缓舒展的冰绡。那些看似凝固的涟漪之下,亿万星辰正编织着周天星图,偶有贪玩的星子跃出水面,在云霭间拖曳出琉璃色的尾光。
却霜眼底的星芒忽而大盛,手中扫过冰晶阑干时带起星碎簌簌:"入河心待日落。"
足尖点破镜面的刹那,万千星纹自玄色云靴下绽开。正要惊叹,忽闻身后传来冰绡撕裂的轻响。
七尺琅玕竹筏破开凝滞的星河,筏上乌木案几竟是用陨铁炼就,鎏金酒壶散发着诱人清香,我望着随波晃动的琥珀光晕,指尖无意识抚过案上酒杯。
"何时备的佳酿?"冰纹酒盏叩案上叮咚作响,"你不是素来嫌酒气污了仙气。"
却霜广袖拂过北斗杓柄模样的壶嘴,斟出的酒液竟化作游动的星雾:"早备着了。"
案几横亘在我与他之间,却霜带起流风,破天荒地斟满两盏琉璃杯。醇香顷刻漫溢,未沾唇齿已醺人,确是琼浆玉露。
"等等,你素来不爱这些。"我话音未落,他已然擎起青玉杯,琥珀酒液在月白衣襟前晃出光晕,"此乃我亲手酿的,名唤千年醉。"
我执杯轻笑:"是饮者醉卧千年,还是需千年光阴酿就?"
"皆是。"却霜仰颈饮尽时,鎏金抹额垂珠簌簌摇曳,将两重深意都斟入空杯。
指尖猛地打滑,杯中月影险些碎在摇晃之间。转念恍然,他素来不碰凡俗之物,想来只有亲手所制之物才堪入眼——若不算下界那盏被他饮尽的粗陶浊酒。
"此处混沌未开,着实无趣。"我转着渐空的杯盏望向天穹,"不若助昴日星官早些换值。"
佳酿余香凝作金丝缠在舌尖,恍惚间竟比瑶池玉露更销魂蚀骨。正待细品这千年醉的玄机,忽觉天光骤暗。
睫羽轻颤着睁开时,竹排下碎琼乱玉沉浮,原是亿万星子坠入天河。穹顶碎玉缀于墨缎,错落高低皆成星宿图谱,清辉交织处竟凝出上古浑天仪的虚影。
"战徽予我。"
却霜掌心悬在星河之上,浸着泠泠星芒。雪色袖口与玉色手指间,金线绣的纹路正与天幕共鸣。
我反手召出战徽,白色流光在指间转过三寸,恰落在他微蜷的指尖:"帝君可要倾囊相授。"尾音未散,忽被他扣住手腕。
"剑势九千需以元神饲剑。"他并指点在我灵台穴,万千星辰倏然在天河倒转,"待你养好本体,累积修为,这招..."剑身忽然发出清越鸣响,漫天星斗皆成剑影,"便是九重天最耀眼的战力。"
剑气拂过星河,他赠我的东西正在掌心发烫。
"剑气要像看北斗七星——"此刻星光正映在他侧脸,比浩瀚星海更吸引人,"得连点成线。"
竹排随他剑指轻晃,我顺势枕着银河躺下。左手虚搭在青鸾玉带扣上,看星辉尽数化作他剑穗流苏。
"看好了。"
战徽突然震出凤鸣,青光竟凝成百鸟朝凤。他旋身时二十八宿同时移位,天玑星堪堪擦过剑锋,泼墨长发扫过的轨迹恰是太微垣星轨。
我捻着尚存余温的酒杯轻笑。三界都说紫徽帝君剑招凌厉,却不知他教剑时会把杀招藏在北斗第七星,更不知破军星亮起的刹那,他眼底会有比瑶池还温柔的光纹。
竹排忽然浸在参宿星光里,我仰头饮尽第七盏琼浆时,天河正逆涌成漫天银珠。却霜剑指抹过青鸾战徽,霎时九千虚剑化作北落师门星阵。
"看星轨。"
他广袖扫过天市垣,仙衣竟与银河同频明灭。虚剑群突然裂作二十八道流光,恰对应东方苍龙七宿昂首之势。我束发的缎带忽被剑气惊动,惊觉银河碎浪正凝成浑天仪刻度。
最亮的星辰突然坠在他剑尖,那团青光暴涨的刹那,我腕间血珀珠无风自鸣。九千虚剑归一时,天河倒悬的亿万银珠同时震颤,每颗水珠里都映着他剑指北斗的残影。北斗第七星突然大亮。漫天银珠轰然坠河,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星屑,其中三粒正巧落进我空了的琉璃盏——恰组成天狼星冠的模样。
青芒剑气在天际收作星点时,雪色衣袂破开潋滟珠帘。我指尖微颤,琉璃盏顺着袖口滑落,坠向粼粼波光。
那人旋身带起半空银纹,战徽在月下划出弧光,堪堪托住下坠的玉杯。竹筏尾部溅起的水珠尚未落回河面,他已单足踏着晃动的青竹仰首饮尽残酒。天河倒悬的碎星落进他晃动的瞳孔,袍角翻飞间,被掷向银河的杯盏折射出泠泠清辉。
"接着。"
随着这句裹着笑意的低语,战徽化作银芒掠回我腕间。他挥手振开万丈月华踏浪而来,乌木案几被剑气扫入雾霭,玄金暗纹的衣摆铺陈在竹筏上时,带着熟悉气息的手指已撑在我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