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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章任职的碰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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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见紫徽帝君!”
心脏猛地被众仙的这一声所揪起,它曾因这四个字鲜活跳动过,眼下却也因这四个字苍凉荒芜。
“免礼。”耳边传来他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天帝有些惊讶,看样子他并不知晓天河变故:“哎呀,却霜也来了,聂容这面子可真够大。”
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小事,原以为他绝不会来的。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虽然不止一个,但我就是知道他每一步的位置,靠着左边。闭眼懊恼着自己的精准判断。站着迟迟不肯回头,可不回头就能不见面了吗?这不现实。
扬起自认为最得体的微笑,我徐徐转身,一双人齐齐撞入眼帘,可惜微笑还是有些稳不大住,子恒和他手挽着手并肩而行,而他果真是走在左边。
碰面的那一刻,他的脚步突然放的很慢,我试图用目光丈量出恰如其分的疏离,就像一个关系不深不浅的朋友,就像一个有过几次交集的熟人,却是怎么都无关风月。
却见子恒拽了他一下后没有拽动,嘴中轻佻着说了句:“上次匆忙没瞧仔细我们这绝代好友,连却霜看聂容都看愣了,可见其魅力无限。”随后他直接跑到了我面前。
我的视线还没有收回,便被他抓着我开始一通道歉:“聂容,我听帝君说我在天河差点伤到了你,要不你打我一顿出气吧!”
他额头的印记退却大半,看来也是却霜不遗余力相救,眉目间依旧是长盛不衰的雅痞之气缭绕。
却霜眼中犹如深海,触目所及连一根浮木也无,我只能自救,瞬间移开视线,子恒还在接着道歉,“打我不能出气的话,你就拿战徽刺我一剑好了,不要这样不说话,你想我怎样道歉都行?只要你讲。”
面对子恒,我哪里有资格生气,他一点错都没有。
我攥紧袖中发颤的指尖,咽喉灼痛如含火炭。子恒斜倚着柱子,手指在阑干上叩出清脆声响。分明是暖阳,却好似被却霜周身寒意凝成霜雪。
"你如今可是比瑶池锦鲤还娇贵。"我忽地欺身近前,"既想常来常往,不妨多往司刑殿走动——或者多犯些事端,权当给我添些功绩。"
喉间腥甜翻涌,我扶住雕花廊柱,指甲在朱漆上刮出细痕。子恒的鹅黄衣袖垂落身侧,金线绣的饕餮纹似要噬人。
"果真是兄弟。"他忽然轻笑,尾音却淬着冰棱,"那你醉酒调戏却霜的事儿,我便权当是兄弟间的玩笑。"
我盯着他袖口翻卷的纹路,指节在袖中掐得发白。"对不住。"我听见自己声音浮在虚空,"子恒君身旁好友向来端方,那日误触云袖,实乃无心之失。"
“聂容飞仙这盖棺定论的本事倒是有几分天官风范。”却霜倏然抬眼,凤眸中暗潮翻涌。
子恒忽地贴近我耳畔,温热吐息拂过颈侧:"你该庆幸他心软。"他如夜雾拢住我半边身子,"若换成旁人只怕是要打下去轮回重修,下次可要注意!"
我退后三步,脊背抵上冰凉廊柱:"子恒君多虑了。"我勉强扯出个笑脸,袖中掌心已掐出血痕,"往后怕是要辜负惦琴的茶局——更遑论定宁天那琼楼玉宇,岂是我等能攀附的?"
“有我在,没这么夸张。”子恒肩头锦缎骤松,鎏金蹀躞带撞碎满殿珠光。他三步并作两步跃上玉阶,天帝屈指叩响九龙御座,香炉腾起的烟雾里浮着半声叹息:"你不规规矩矩禁足跑出来干嘛?司刑殿有我们替你盯着聂容。"
"那怎么成!"子恒广袖扫落案上琼花,兽纹在日光下张牙舞爪,"我与聂容可是歃血焚香过的交情——"他突然旋身指向殿外,指尖划过我衣摆,"您瞧,他现在连站姿都像在司刑殿审犯人。"
我垂眼盯着蟠龙柱投下的阴影,子恒金冠映着日晖,灼得人眼底泛起雾霭。余光里紫袍玉带的仙人纹丝不动,衣袍上的金丝银线纹路随风流淌,恍惚又见那日醉酒扯落的半幅衣袂。
"这是什么?"穿堂风掀起紫绡广袖,冰绡似的指尖点在我眉间。我踉跄后退时后颈撞上雕花楹柱,琉璃帘幔被震得叮咚作响:"不过是个仙印......"
尾音散在突如其来的寂静里。却霜衣摆还在轻晃,映得他眸中碎光流转,仿佛昆仑山顶终年不化的雪映着霞光。他的情意是九重天最剔透的琉璃盏,偏偏盛着我这捧穿堂而过的风。
他问:“我不能看?”
“如此小事,怎敢劳帝君挂怀。”我垂首向却霜行礼后,匆匆转身走向齐海天官值守的前殿。云阶尽头流转的仙雾里,依稀能望见广浩上仙与素雅上仙昔年执守的玉阙。衣袖里的指尖掐进掌心,唯有痛楚能提醒自己维持仪态——绝不可在此人面前显露半分狼狈。
青玉砖上的纹理在视线里蜿蜒成河,神识始终笼罩在混沌的雾霭里。直到齐海天官轻叩案几的声响穿透迷雾,才惊觉已经可以散去。
"恭贺聂容飞仙任职,齐海今后一定全力协助。"
这才惊觉自己竟忘了礼数,慌忙拢袖还礼。鎏金护甲擦过云锦官袍,带起一串细碎的铃音。
"应当的!不过飞仙这一身烈焰,只怕司刑殿要热闹了!"
我垂眸不甚在意,任他话中深意消弭在殿宇穹顶的星图中。待那道银白官袍消失在蟠龙柱后,司命星君与月老已携着姻缘簿飘然而至。
"聂容天官,往后可要多多来往走动,天府宫事务繁杂,我和月老就先告辞了啊!"
官场应酬,自然游刃有余:"二位仙僚可千万不要放过下界广浩,多用点时间盯着,他早一日功德圆满,聂容早一日脱身。"
"同为仙僚,自当理解明白,只盼天府宫不给司刑殿添麻烦便是。"
"都是各司其职,何来麻烦一说。"
问茶捧着朱漆木匣来到我身侧,该是天帝所下谕旨,天河水淬炼的星砂在匣盒表面流转。正要移步司刑殿,却见却霜踏步而来,子恒立即迎上前去。他们并肩行来的身影将殿外霞光裁成两段,一段映着子恒眼下的青灰,一段落在却霜曳地的鲛绡外衫上。
"聂容,我和却霜先回惦琴了,靠法力强撑实在不行,等我好透了就来司刑殿找你。"
胸腔里翻涌的苦涩被完美禁锢在平静的表象之下,这大概是我此刻能给予自己最后的体面:"正好我和问茶也要去司刑殿,一起出殿吧!"
九霄风掠过耳畔时捎来身后只言片语,"头一次见就有些像..."尾音被琉璃盏相击的脆响截断,又随着天帝的叹息重新续上,"...这眉眼顾盼生姿的风情,倒教我恍惚看见姐姐年轻时的模样。"
天帝手中玉圭叩响金砖:"克星都挤到一家去了......"残存的叹息被玉街的罡风绞碎,四个人并肩而行,总感觉有视线从四面八方时不时落在我身上。
琉璃瓦上流淌的天光忽然暗了几分,我望着玉街尽头翻涌的云海,直到霞光将影子烙在汉白玉砖上。司刑殿玄铁重门在西北方若隐若现,八荒铃却在东南方天际鸣响。
子恒笑问:"聂容,你怎么好像心情不好的样子啊?是因为宿醉后不舒服吗?"
指尖无意识抚过腕间,冰凉的触感顺着经络蔓上喉头。"平步青云,加官进爵,这般大喜,怎么会不高兴?"
尾音撕裂在风里,惊起檐角垂挂的铜铃。那些沉睡的法器突然发出清越鸣响,震得我耳畔嗡嗡作响,倒像是替我说了真话。
"那你这一身红衣?"
子恒的问话刺破铃音,我望着司刑殿方向蒸腾的业火,赤色衣袖被罡风卷着好似火烧云。忽有玄鹤自九重天掠过,投下的阴影恰好笼住我唇边笑意:"这不正合适庆祝吗?"
笑声撞在那些恒古不变的盘龙柱间,惊得值守仙娥侧目而视。
"定是那老头制错官服了,不知你其实最不喜红色了。"
子恒说完突然弓身剧咳,指缝间漏出的血珠染红了袖口银线。一道青光瞬间化作流光缠住他手腕,我伸手去扶时,正和另一只伸过去的手重叠交错。双眸相对,似有万言千语。
"都怪却霜下手太重,回去了一定得全心全意的照顾我!"
"要你不来你偏生不听。"
熟悉的低语裹着瑶池莲香飘来时,我腕上血珀珠突然收紧,硌进皮肉的疼痛反倒令人清醒。猛地抽回手,残留的温度被风吹得粉碎。
"舒曜神君,子恒有帝君照顾周全,我们走吧。"
转身时赤色衣袂扫落阶前九瓣莲,问茶捧着匣子在前引路,司刑殿方向卷来的风里带着血腥气,倒是与这身红衣相配得很。
云阶下到第七重时,终于听见身后响起八荒铃破空之声——是他的仙轿来接人了。我没有回头,任凭罡风将发间金冠吹得铮铮作响。前方血雾弥漫处,司刑殿的獬豸兽正睁开第三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