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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六十九章设计 ...

  •   鎏金铜锁轻响,有一只乌木描金匣安稳放着,打开一看,发现其中叠着松烟墨卷轴。那日他在仙侣居挥毫泼墨的模样骤然浮现,此刻却无暇展卷。素手拂过盒底:篆刻云纹的鸡血石章、泛着幽光的紫凰翎羽,还有那朵枯成琥珀色的花,连同我初次递上的鎏金拜帖,皆被仔细收着。
      其中唯独天帝朱砂御批的奏章堆作小山,每本"乞归"二字上都悬着寒刃般的"驳回"。唯有一册洒金笺不同——当年托威越暗递的改封请愿,此刻竟在留白处蜿蜒着熟悉的字迹:"卿言掌权者生杀予夺,若见阿泽将此密奏呈于定宁天..."指腹摩挲着晕开的墨渍,"...不知是摔玉冠还是掀星盘?"
      原来当初那些石沉大海的折子,早被他裁作相思笺。匣底忽然硌着腕间血珀珠,千年凝就的相思血正在光里流转。我解下这未及相赠的信物,将缠绕三生的赤色缓缓套进他指尖。冰凉珠串触及脉搏的刹那,泛起只有我能看见的同心纹。
      行云飘落凌霄宫外,殿内仙者寥寥。天帝背着手,在高处焦躁地来回踱步。子恒被捆缚着,垂首立于一旁候审——归位大典未过半日便遭缉拿,真可谓衰神附体。问茶与月老正在殿下低声交谈,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我踏入大殿的瞬间,殿内众人皆是一怔,面色骤沉,不约而同地失声惊呼:“聂容!”
      天帝闻声,猛地顿住脚步。
      我依礼躬身:“见过天帝!”
      他面色铁青,眼中怒火翻腾,恨不能将我大卸八块。开口声如洪钟,震耳欲聋:“怎么就你一个,却霜呢?”
      我垂手恭谨作答:“聂容不知。”
      天帝立刻急促下令:“问茶!寻到齐海后,你们速去定宁天,请紫徽帝君前来!”
      话音未落,齐海天官已匆匆赶至殿内。他乍见我,先是一惊,随即向天帝行礼后才道:“聂容大人,齐海遍寻上界不见您,您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好了!既已现身,不必追问!速去请紫徽帝君!”天帝不耐烦地挥手催促。
      齐海领命欲行。
      我眉头紧锁,一步踏前,扬声阻止:“且慢!”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于我。我缓缓道:“观今日情状,想必是子恒殿下犯事。既然司刑殿尚有人在,何必劳烦紫徽帝君?天帝陛下,莫非只当聂容这暂代之职,形同虚设不成?”
      天帝眼神骤然一缩,显然没料到我敢当场给他难堪。他回过神,强压着怒意道:“聂容大人所言不差!可惜,子恒只是其一。尚有一事,恐怕牵扯到了紫徽帝君!月老,你来说与聂容大人听!”
      “是!”月老应声,目光却暗中在我侧脸上逡巡,带着探究,仿佛想看出些什么。他缓缓上前,拱手道:“上界痴情树突生异象,花瓣凋零满地。而聂容大人的姻缘线……竟被焚毁,只剩一截残存。彼时,守门童子告知子恒殿下与紫徽帝君恰在月老祠中。本仙翁正想揪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竟敢又在祠中纵火!”
      不才正是在下。彼时不忍见那绚烂火焰焚尽情丝,我头也不回便离去了,未料竟还剩一截……失策。
      子恒闻言,满脸不可思议,急急插言:“子恒愿以性命担保,绝非帝君所为!我们那次游览月老祠,并未涉及聂容。聂容当时刚从祠内出来,门童可以为证!”
      右侧投来的视线焦灼不安,我知晓问茶此刻已然方寸大乱。
      “月老,”我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是我亲手所烧。与他人无关。”
      齐海天官顿时瞠目结舌,子恒更是失声惊呼:“什么?!”
      紧随其后,天帝戟指怒斥:“你简直胆大包天!”
      问茶则是一脸难以置信,轻轻摇着头,拒绝接受我的话语。
      我转向月老。他满面后怕,待看清是我,登时捶胸顿足:“聂容你……你怎能如此肆意妄为?!烧什么不好,偏烧姻缘线?若牵连痴情树,你当如何?!”
      众人的反应皆在我预料之中。心中虽万般愧疚,面上却只能故作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以天规律令而论,聂容未犯天规,未触律条。诸位何必怨气冲天?好好一座神圣大殿,偏被弄得剑拔弩张,倒像是我……杀了人一般。”
      许久未闻的八荒铃音,伴着那熟悉的声音,瞬息间便从天际穿透至耳畔:
      “你确实杀了人!”
      待众人回神,大殿上方已悄然多了一顶紫色仙轿。天帝下意识脱口唤道:“却霜!”
      一丝清冽冷香,顷刻间在殿内弥漫开来,经久不散。而我心中霎时如乱麻缠绕——他为何这么快便醒了?
      惴惴不安间,我木然随众躬身:“拜见紫徽帝君。”
      轿内飘出他淡淡的嗓音,清冷而疏离:“嗯,免礼。”
      天帝面色稍霁,直言道:“却霜,你来了便好,此事正好交予你处理。”
      “阿泽这什么话?”却霜在轿内轻笑一声,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我并非是为替你料理这些闲事而来!原本也不打算现身,只是……”他话锋微转,“仙侣居中竟发现了上界禁药‘问情’。想来,你或广浩天官或许需要这物证。”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陡变。这绝非玩笑场合,众人皆将惊疑的目光投向那顶紫轿。天帝亦是如坠雾中,困惑道:“却霜啊,前些时日广浩已被我罚下界去,如今司刑殿暂由聂容代掌,你怕是记岔了。”
      然而,子恒听闻“问情”二字,身体猛地一颤,眸中瞬间布满惊疑。他不及思索,竟在却霜回应前失声叫道:“我炼的‘问情’不是被吃了吗?怎会还在?!”
      却霜这才不疾不徐地应道:“情若需借药相询,终非善果。子恒,你该去历练了。”
      此刻,真相如拨云见日——那所谓的“药”,竟是子恒亲手炼制的“问情”。
      令人意外的是,子恒听闻此判,并未如想象中激动反驳,反而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与思索。
      “他那点儿微末伎俩,岂能瞒过你的法眼。”天帝此言一出,我心头随之一紧。他随即假意轻咳一声,叹道:“唉,都怪我平日将他宠坏了。” 说罢,他转向齐海,沉声下令:“齐海天官,即刻将子恒殿下带回惦琴。未有本帝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齐海领命,上前扣住子恒。出乎意料,子恒并未挣扎反抗。他的目光先是深深投向那顶紫色仙轿,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旋即又转向我,视线如探针般将我自上而下细细审视。片刻后,他脸上倏然掠过一丝恍然大悟的神情,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弧度:“聂容这身衣物……做工材质极致精美。过往心魔缠身,倒真是子恒愚钝了。的确……是该好好历练一番了。”
      这衣物有何玄机?我心中一片茫然。环顾四周,在场诸仙亦是无一领悟他话中深意。
      齐海押着子恒经过我身侧时,子恒忽然驻足。他侧首望向我,眼神竟是前所未有的真诚:“其实,即便没有问茶,我也定会登门拜访你。玉街初会之时,我便知晓,我们会是极好的朋友。” 他声音压得极低,仅容近在咫尺的我和齐海听闻。齐海不明就里,面上更添几分茫然。“只是……我与紫徽帝君之间的事,怕是无法同你解释清楚。” 子恒的眼底掠过一丝迷惘,“因我自始至终……也未能辨明,当年那个影子,究竟是不是他。原以为凭恒霜绝世中那个‘霜’字寻到他,便能解开那缠绕数百年的疑窦,谁知……反而愈发混沌了。”
      问茶曾言,子恒缺失了一段至关重要的记忆,此乃上界秘辛。虽不知那记忆中究竟封存了何人,却知晓那关乎他的生死存亡。念及自己曾因却霜之故而对他刻意疏离,愧疚便如骨鲠在喉。此刻,我们皆身陷漩涡,他前路未卜,而我……更不知何时便会灰飞烟灭,或许下一刻,便会化作一缕孤魂。
      目光交汇的刹那,我们竟不约而同地低声道:“抱歉。”
      话音落下,彼此皆是一怔。究竟在为何事致歉?竟也说不分明。只觉如同两个傻子,相视间,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子恒复又望向殿外那片广阔无垠的苍穹,错身而过时,他恢复了那惯有的、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语调,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啧,那风华录里啊……终究是缺了那道冠绝上界之影,真真是……一大憾事!”
      子恒一去,殿中焦点便落于我身。我始终维持着那副平心静气的从容,静候发落。
      场面陷入沉默,空气仿佛凝固,胶着得令人窒息。诸仙皆缄口不言。一盏茶的时间悄然流逝,天帝坐回了御座。两盏茶的光阴滑过,天帝望向却霜仙轿的眼神已有些涣散,眼皮一开一合。待到三盏茶尽,我那点所剩无几的耐心也被彻底消磨殆尽。这般傻站着,几乎要化作殿中一根木桩。“天帝若别无他事,聂容告退。”我终是打破了沉寂。
      “且慢!”
      话音未落,月老竟已闪身而出!他袖袍一挥,带起一股劲风,直扑我跟前,瞬间掀开了我额前的碎发。我下意识抬手遮挡刺目,只听得他一声惊呼:“没有了?!”
      问茶紧随其后,语气亦是惊疑不定:“怎会……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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