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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七十一章连累他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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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们两人这无声的神念交锋如火如荼、早已将却霜的问题抛到九霄云外之际,那紫色仙轿之中,终于再次响起了却霜清泠的嗓音。那声音不紧不慢,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慵懒调侃,如同投入沸水中的一颗冰珠:“看你二位眉来眼去,无声之中倒比有声更显剑拔弩张……”
他顿了顿,仿佛在欣赏这诡异而紧绷的气氛,随即轻飘飘地提议:“这般僵持不下,不如……直接移步玉街,真刀真枪地比试一场?”
“如何?”
我与天帝那胶着对视的目光,终于在同一刻倏然移开。恰在此时,那紫色仙轿的垂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挑起。
却霜,掀开了轿门。
一股无形的威压随着他的现身悄然弥漫。我竭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波澜,强迫自己如磐石般纹丝不动,维持着那副近乎僵硬的平静姿态,仿佛真的只是一根无知无觉的木桩。
他立于高处,目光落下,平静地审视着我,那眼神淡漠得如同在看一个最寻常不过的低阶仙官,不带丝毫情绪。然而,他开口的声音却清晰而富有韵律,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无形的重量,沉沉敲击在人心之上:“聂容大人,莫非连本君方才那小小一问,也茫然不知该如何作答么?若真如此……” 他语速微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这司刑殿暂代的重责交予你手,我与阿泽……又如何能够安心?”
话语中的质疑,如同冰锥刺入。我望着他,心绪骤然纷乱,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几乎是本能地,我躬身垂首,将先前苦思的答案奉上:“回禀帝君,旧典有载:妄动仙缘者,当削除仙骨,打入轮回!聂容虽为自焚,然本质未改,不知……如此处置,帝君可觉妥当?”
我屏息等待他的评判,眼角的余光瞥见天帝脸上掠过一丝不置可否的神情。
却霜闻言,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些许难以捉摸的意味:“你倒是对旧典熟稔……”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可惜——错了!”
一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这一次,他又将道出怎样惊人之语?
“痴情树乃月老祠禁地,聂容大人能于树下自焚姻缘线,究其根源,实乃月老祠看管不力之过!”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定因果,“首当其冲该罚的,便是那失职的守门之人!”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虚空,落在那小小的身影曾站立的地方,带着一种悲悯而残酷的清醒,“所以,本君才说——你确实杀了人。”
他稍作停顿,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语气恢复了那种俯瞰全局的漠然:“至于上界寻常仙缘……自焚之举,不过微澜,添入刑法律令,也不过小惩大诫罢了。”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猝然撕裂了大殿的寂静!
那张天真烂漫、忽闪着大眼睛的笑脸,毫无预兆地在我眼前剧烈摇晃、放大!所有强装的镇定与平静在瞬间土崩瓦解。
我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地砖之上,朝着那高高在上的紫色身影,深深俯首,额头紧贴地面,声音因极力压抑的颤抖而喑哑:“恳请紫徽帝君……开恩!”
他微微偏头,眸中掠过一丝真切的不解,仿佛真的困惑于我的逻辑:“此事不究月老祠失职之责,又该找谁?难不成……” 他尾音微扬,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试探,“要找你那心之所系之人?可这偏偏……又与他何干?”
“不!” 我几乎是立刻反驳,声音带着急切的恳切,“是聂容咎由自取!愿一力承担所有后果!”
话音未落,他唇角忽然漾开一抹笑意,那笑容竟带着几分曾经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宠溺,连嗓音都轻柔了几分:“呵……” 他轻轻摇头,仿佛在纵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旁人的过错,何须聂大人你来担待?”
那一瞬间,我猛地瞪大双眼,惊疑不定地望向他,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呼吸都随着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而骤然停滞——难道……难道他根本未曾忘却?
然而,这渺茫的希望只燃起一瞬,便被他紧随其后、峰回路转的话语彻底浇熄:
“本君也曾执掌过上界刑罚。” 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俯瞰全局的、近乎冷酷的理性,“若人人皆如你这般,不问缘由便胡乱担责,三界秩序岂非乱作一团?更何况……” 他顿了顿,目光如冰凌刺下,“焚烧自身姻缘线,其后果,与自断仙命无异!你连性命都将不存,又拿什么来担?拿什么来偿?”
原来……终究只是错觉。
巨大的失望与冰冷的恐惧同时攫住了我。果果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在眼前不断闪现,那么鲜活,那么明亮!若因我之过,令那纯真的生命蒙尘、消逝……这念头如同毒蛇噬心。
“求帝君饶恕果果!”
咚!咚!咚——!
沉重的磕击声,自他那句宣判般的话语落下后,便再未停歇!一声声,沉闷地砸在冰冷的地砖上,也砸在我早已破碎不堪的心上。却霜只是漠然看着,并未制止。心酸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强过一波,彻底将我淹没——他是真的……将我忘得干干净净了。额头传来的剧痛越来越清晰,我却像自虐般磕得愈发用力,仿佛那皮肉之苦能稍稍麻痹心口撕裂的痛楚,仿佛多一分头痛,便能赎去一分对那孩子的亏欠……
“够了!别磕了!”
最终,打破这绝望循环的,竟是天帝带着明显不适的呵斥。他拧着眉,语气复杂难辨:“当初明明是自己犯错都梗着脖子绝不低头的飞仙,如今竟能为个不相干的人把头磕破……真是……莫名看得本座心头瘆得慌!”
我闻声,艰难地抬起鲜血淋漓的额头。目光越过天帝,急切地投向高处的紫影——却霜却只是淡漠地侧首,视线飘向远方虚空,仿佛殿中一切皆与他无关。
心口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
我绝望地转向天帝,声音嘶哑,带着最后的乞求:“请……天帝开恩!”
天帝的目光复杂地在却霜与我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疲惫,他拿眼觑着却霜,试图寻求一丝转圜。然而,却霜依旧望着远方,连一丝眼风都未曾给予回应。
殿内的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良久,天帝终于重重地、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声音沉郁地宣判:“罢了……既然紫徽帝君执意如此,那便……依律处罚吧!”
天帝那句“依律处罚”如同最终的铡刀落下,我浑身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身子一歪,颓然跌坐在地。若不是深知却霜已将我彻底遗忘,我几乎要认定这是他精心设计的惩罚——惩罚我自断姻缘线的决绝!可偏偏……他是真的忘了。此刻我纵有千言万语,在他眼中也不过是陌生仙官的徒劳辩解,得不到半分认同。若他记得……只需我一个眼神,一丝细微的动作,他便能洞悉我全部心意与苦衷。终究……是我被过往的偏爱宠坏了,自以为能求得一个圆满,却连累无辜稚子,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就在绝望的冰水即将没顶之际,天帝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转圜之意:“不过……却霜啊,” 他斟酌着开口,语气带着商量的意味,“这看守月老祠的果果,化形不过数十年光景,心性尚幼,懵懂无知。此番惩罚……是否……可酌情减轻一二?”
我的心猛地被高高提起!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股强烈的感激与希冀瞬间冲上喉头,恨不得立刻向天帝叩首千恩万谢!我屏住呼吸,目光紧紧锁在却霜身上。天帝也一派“此事值得商榷”的神情,望向他。
却霜微微侧首,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天帝的提议。然而,他开口的话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冷酷的逻辑:“月老祠守门人之责,首重便是时刻留意每一位踏入祠内的仙神,务必确保其不得扰乱姻缘线,此乃铁律。”
他的声音平稳,如同在陈述最浅显的道理,“那日,果果引外人入内,竟擅自带人接近痴情树,此乃其严重失职之处!论理,当数罪并罚才是。” 他顿了顿,那双深邃的眸子望向天帝,竟罕见地流露出几分纯粹的、近乎天真的困惑,“本君实在不解……如此重责,何来‘重’字可言?阿泽你……”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竟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促狭的调侃,“这般极力回护于他,莫非……这小仙童竟是你遗落在外的骨血不成?”
刹那间,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惊愕地张了张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未……从未见过却霜如此……如此“打趣”天帝。
天帝那张威严的面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起来,额角青筋微跳,显露出极度的窘迫与尴尬。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提高了声调,带着几分气急败坏:“却霜,慎言!此间尚有外人在场,你这般言语,置本帝颜面于何地。”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语气里带着最后的挣扎与不解:“再者说,那果果……他分明认得你啊!此次处罚,当真……有必要如此严苛,不留半分余地吗?”
“抱歉,一时不查,不过公私还是分明些的好。”却霜斜睨了我一眼,转而向天帝笑道:“子恒当时不就是突然被朱雀怀着上界来的吗?我还记得老天帝直骂你风流成性,不思进取。若不是朱雀厉害,你都要被轰出上界去了!”
“莫提,莫提!玉凤她的脾气着实不好伺候,连你都拿她没办法不是。”天帝摆摆手,也笑道:“不过若不是你那时出手拿住了九尾妖狐,我也不会被骂好吧!”
提及过往,却霜脸上漾开真切的快乐,“是的,那时真是年轻气盛,天不怕地不怕的。”
两人谈笑风生,仿佛我全然不存在。一股莫名的滋味堵在心头,难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