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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十六刺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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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整个司刑殿的气氛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问茶脸上那自始至终未曾断绝的笑意,在此刻看来,更添了几分高深莫测,甚至……一丝冰冷的玩味。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询问,落入我耳中,却像细密的冰针,刺得我浑身不自在。
天帝依旧端坐于主位右下方,淡定从容地啜饮着不知何时出现的仙茗,目光平静地扫视着我们三人,俨然一副袖手旁观、静待好戏的姿态。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恰在此时,殿外仙光微漾,济笙灵神步履匆匆地引着一位仙官踏入司刑殿。来人身材魁梧,高头大马,一身劲装裹着贲张的肌肉,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精光四射,锐利如鹰隼,看人时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的执着,仿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济笙介绍道:“聂容大人,天帝陛下,紫徽帝君,这位是镇守天宝府的吟啸仙君。”
吟啸?我心中暗自摇头,确实孤陋寡闻,未曾听闻此名号。
吟啸与济笙一同向殿内诸位尊者恭敬行礼。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却霜,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空间,对周遭的动静置若罔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沉浸在那幅简单的画作中,眉头越锁越紧,周身的气息也越发凝重冰寒,仿佛那画纸上的线条正在他脑海中掀起滔天巨浪。
我的心思几乎全被却霜这反常的凝重所牵引,对这位新来的吟啸仙君,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聂容,”天帝沉稳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先做你该做的事儿吧。” 这是在提醒我,无论如何,司刑殿的公务流程不可废弛。
“是。” 我压下心头的纷乱,应声道。
问茶也极有眼色地退后几步,站定在天帝身侧,将殿中主位区域让了出来,目光却依旧若有似无地落在沉思的却霜身上。
审问本就是走过场,但他们都在场,还是得仔细问询。就在我终于结束这例行问询,示意吟啸可以告退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位一直沉默寡言、姿态恭敬的吟啸仙君,突然抬起了头。他那双精光四射的鹰眸,不再是看向我,而是越过我,直直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锁定了背对着他、兀自沉浸于画中的却霜!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响在死寂的大殿之中:“聂容大人容禀,吟啸今日前来司刑殿,并非只为接受审查。”他微微一顿,目光锐利如刀,语出惊人:“吟啸知道——是谁封印了紫徽帝君的记忆!”
他向前踏出一步,气势陡然攀升,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大人……近身说话!”
我一愣,心头猛地一沉。封印却霜记忆?这吟啸怎么可能知道?!巨大的荒谬感和隐秘被戳破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
“这就不必了吧。” 问茶的反应比我更快,几乎是吟啸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已踏前一步,挡在了我与吟啸之间。他脸上那惯常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锐利与不容置疑的冷硬。他声音清朗,带着一种刻意强调的坦荡:“今日司刑殿有天帝陛下坐镇,紫徽帝君亦在堂前,天威煌煌,仙光普照,有什么要紧事,是不能光明正大、当众言明的?”
天帝微微颔首,目光在问茶和吟啸之间扫过,沉声道:“凤黎所言有理。” 我见状,也连忙跟着点了点头,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头那莫名的不安。
问茶似乎很满意我和天帝的响应,紧绷的唇角稍稍放松。然而,我们都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这殿内真正拥有此事决定权的紫徽帝君,却霜,尚未表态。
他依旧沉浸在那幅画中无法自拔。那单薄的宣纸仿佛蕴藏着无穷的魔力,牢牢吸附着他的视线。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描摹着画中那悬崖背影的轮廓,神情专注得近乎痴迷,仿佛真能从那寥寥数笔间窥见一个鲜活的生命。他甚至没有抬头,清冷的声音便已响起,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聂容大人,请下来一趟。”
我们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紫徽帝君这是急于找出封印他记忆的“罪魁祸首”,才让我下去听取吟啸的“秘密”。谁又能想到,正是这看似合理的命令,即将引向一场猝不及防的“血光之灾”?
天帝对此倒没什么异议,只是端起茶盏又呷了一口,目光深邃难测。
而问茶,自从却霜开口让我下去那一刻起,他的视线就再未离开过吟啸。那目光不再是玩味或探究,而是变成了一种冰冷的、全神贯注的审视,如同最老练的猎人锁定了目标,凝重得仿佛要穿透吟啸的皮囊,看清其下潜藏的所有意图。吟啸在他这样的注视下,身形似乎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我强压下心头那股越来越强烈的不安,硬着头皮,一步步极其缓慢地向吟啸挪去。越靠近,越觉得他那张看似恭敬的脸上,挂着的笑意无比诡异——那嘴角上扬的弧度过于僵硬,眼底深处却闪烁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与……疯狂?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我几乎想立刻后退,逃离这令人窒息的距离。
我到底在怕什么?
慌乱中,我的目光下意识地向右一瞥,再次落到了却霜身上。他还在看那幅画!那专注的神情简直着了魔!我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涩——区区几根线条,难道真被问茶施了什么摄魂夺魄的媚术不成?竟能让堂堂紫徽帝君如此失魂落魄!
就在我屏息凝神,鼓足勇气将头凑近些想要听清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吟啸左手袖底寒光一闪——一把淬冷的短刀竟毫无征兆地直刺却霜心口!
“小心!”问茶的低喝声几乎同时响起,他手中法力瞬间凝聚成实质般的流光,急射向那抹刀锋。然而“铛”的一声脆响,那流光竟在触及刀刃前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徒然碎裂消散。
“歃血术!”问茶惊呼。
歃血术,见血方破。而却霜,那个风暴中心的焦点,竟仿佛对近在咫尺的杀机毫无所觉!他的视线依旧专注地流连在手中的画纸上,那份沉静简直让人想破口大骂。
太近了!根本来不及出声示警!几乎是本能驱使,我猛地探手,在刀尖即将没入却霜衣袍的瞬间,死死攥住了那冰冷的刀刃!掌心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顺着刀身淋漓而下,冷汗霎时浸透了我的后背。几滴殷红的血珠飞溅,正落在却霜手中的画纸上,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红痕。
他终于抬起了头,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被打扰的专注和一丝被打断的茫然。这无辜的模样让我心头那把无名火“噌”地直冲头顶,也顾不上掌心的剧痛,几乎是吼了出来:“你到底看够了没有?!不知道有危险吗?!”
他微微一怔,似乎才从画中的世界抽离出来。开口时,那声音低沉而专注,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竟让掌心的刺痛都恍惚淡去了几分:“我叫你下来,是想让你到我身边来,”他的目光锁住我,“好对比一下,这纸上的背影,是不是你。”
这话语像投入心湖的石子,让我有片刻的失神。所有的警惕都在这一刻松懈了,我甚至没有注意到吟啸下垂的右袖中,另一道更隐蔽、更致命的寒芒已然滑出——目标不再是却霜,而是直指我的后心!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撞开我身侧的气流——是问茶!一股巨大的推力将我狠狠撞入却霜骤然收紧的臂弯里。就在我跌入他怀中的同一瞬,耳边清晰地传来利刃刺破血肉的闷响——“噗嗤”。
吟啸手中那第二把短刀,已深深没入了问茶的胸膛!
“呃!”问茶的身体猛地一僵。
却霜搂着我的手臂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另一只手凌空一划,一道刺目的、宛如实质的青色电光撕裂空气,带着毁灭性的暴怒狠狠劈在吟啸身上!
“轰!”
吟啸连惨叫都未及发出,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轰飞出去,重重砸在对面的石墙上,又软软滑落在地,生死不知。
此刻紧贴着他的胸膛,我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下那颗心脏在疯狂擂动,沉稳的外表下是如脱缰野马般激烈狂野的心跳,急促得像个不知疲倦的顽童。
“问茶——!!!”
我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带着无尽的惊恐和绝望,几乎要掀翻司刑殿那沉重的穹顶。耳畔所有的喧嚣、所有的惊呼,都在这一声凄厉的呼喊中骤然远去,化为一片死寂的空白。
奉左和迎右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呆立当场,如同两尊泥塑。济笙灵神与齐海天官这才如梦初醒,急忙冲上前,一左一右将瘫软在地、气息奄奄的吟啸死死扣住。
我猛地挣开却霜的怀抱,沾满鲜血的手掌在他的衣襟上留下刺目的殷红。顾不得自己,我几乎是扑跪在问茶身边,胆战心惊地将他满是鲜血的身体紧紧搂住。他的胸口还在汩汩涌出温热的血液,我徒劳地用手按压,试图止血,可那血像是决堤的洪流,怎么也堵不住!我将微薄的法力疯狂注入他的心脉,试图护住那急速流逝的生命之火,却如同泥牛入海,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眼中的光彩一点点涣散、消逝。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的心脏,勒得我几乎窒息。“问茶!问茶!” 我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一遍遍呼喊他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将他从死亡边缘拽回,“你别吓我!撑住!我还有很多话没跟你说!还有很多事没跟你讲啊!你听见没有!” 冰冷的绝望顺着脊椎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