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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春信 ...

  •   炉火在铁皮炉膛里燃烧着,发出均匀而安稳的噼啪声,暖融融的光晕将诊所内狭小的空间染成一片静谧的橘黄。药膏清冽的气味混合着柴火的烟火气,在空气中无声流淌。孟时深仔细地为良枝影最后一道翻卷的伤口贴上干净的纱布,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初生的蝶翼。

      “好了。”他长舒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如释重负。他抬起头,对上良枝影那双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清亮的墨黑眼瞳。那里面,惊涛骇浪似乎已经平息,沉淀下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以及……一种孟时深从未见过的、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依赖和柔软。

      “上楼休息吧?”孟时深的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近乎哄劝的温柔。他伸出手,想将良枝影从躺椅上扶起来。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良枝影手臂的刹那——

      一直安静蜷缩在躺椅里的良枝影,却毫无预兆地动了。

      他那只裹着厚厚纱布的手,极其迅速地伸出,没有去碰孟时深的手,而是猛地攥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力道之大,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心!

      孟时深猝不及防,被他拽得身体前倾!

      下一秒——

      一个带着药膏清苦气息、却无比滚烫柔软的触感,如同烙印般,猝然印在了孟时深微张的唇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彻底抽离。

      炉火的噼啪声消失了。
      窗外的风雪呼啸声消失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唇上传来的、那清晰得令人灵魂震颤的触碰!

      孟时深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巨大冲击力的吻彻底冻结!他维持着被拽着衣襟、身体前倾的僵硬姿势,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着良枝影近在咫尺、紧闭着双眼、微微颤抖的睫毛!

      那睫毛上,似乎还沾着未干的泪痕。

      不是幻觉!

      不是他在雪洞外濒临崩溃时的臆想!

      是真的!他的枝影!主动地、毫无保留地吻了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狂喜和激动,瞬间从心脏最深处炸开!沿着四肢百骸疯狂奔涌!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浑身血液沸腾,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那积压了无数个日夜的渴望、等待、焦灼和小心翼翼守护的爱意,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最直接、最炽烈的回应!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隔着冰层凝视的守望者!

      短暂的震惊和空白之后,是汹涌澎湃的本能!

      孟时深几乎在瞬间就做出了反应!他猛地松开扶着躺椅的手,一只手臂迅速而有力地环过良枝影的后腰,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另一只手则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稳稳地托住了良枝影的后脑勺!

      然后,他深深地、带着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渴望和浓烈得化不开的爱意,加重了这个吻!

      不再是浅尝辄止的触碰。
      而是唇齿相依的缠绵。
      是灵魂深处最炽热的确认与交付。

      良枝影攥着他衣襟的手,在那坚实有力的拥抱和滚烫深入的亲吻中,缓缓松开了力道,转而颤抖地、试探般地环住了孟时深的脖颈。他笨拙地、带着点生涩地回应着,将自己完全投入这片由对方主导的、足以融化一切冰寒的灼热情潮里。

      炉火在他们身边安静地燃烧,将两个紧密相拥、忘情亲吻的身影长长地投映在斑驳的土墙上,温暖地摇曳着,如同无声的见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短短几秒,也许漫长如同一个世纪。唇瓣终于缓缓分开。

      良枝影微微喘息着,脸颊染着动情的绯红,墨黑的眼瞳里氤氲着水汽,却亮得惊人,如同倒映着漫天星河。他微微仰着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孟时深,那双总是盛满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同样被巨大的喜悦和激动冲刷得有些发红。

      他张了张嘴,声音很轻,带着亲吻后的微喘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坦荡的勇气,清晰地送入孟时深的耳中:

      “虽然……觉得我们之间……好像不需要再说这些了……”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孟时深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一字一句,无比认真:
      “但我还是想说……”
      “孟时深,我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你。”

      每一个字,都像投入滚油的火星,在孟时深的心湖里掀起滔天巨浪!他等待了多久?期盼了多久?在风雪中呼喊他名字时,在冰洞外绝望挖掘时,在每一个守护他安宁的日夜……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就是这声清晰无比的告白!

      巨大的幸福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吞没!那汹涌的情绪来得如此猛烈,甚至冲垮了一个男人惯常的冷静自持!

      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失控地从孟时深的眼眶里汹涌而出!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良枝影仰起的、带着惊愕的脸上。

      他哭了。
      这个在地质勘探中面对再大危险也面不改色,在冰洞外濒临崩溃也强撑着没有落泪的男人,此刻却因为一句迟来的告白,像个孩子般泪流满面。

      良枝影愣住了。他感受到脸上那冰凉的湿意,看着孟时深通红的眼眶和不断滚落的泪水,心头猛地一紧!刚刚升起的巨大喜悦瞬间被担忧覆盖!

      “你……你怎么了?”他慌了神,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只没受伤的手慌乱地抬起,用指尖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孟时深脸上的泪水,“是不是……冻伤的地方疼?还是……哪里不舒服?”

      孟时深却只是用力地摇头,喉头哽塞得说不出完整的话。他猛地收紧双臂,将良枝影更紧、更紧地勒进自己滚烫的怀抱里!力道之大,几乎让良枝影喘不过气,仿佛要将对方彻底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不分离!

      “枝影……枝影……”他一遍遍低唤着这个名字,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哽咽,滚烫的泪水不断滴落在良枝影的颈窝,“我……我……”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更紧的拥抱和汹涌的泪水。所有的担忧、恐惧、后怕、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这漫长等待终于开花结果的巨大幸福,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最原始、最滚烫的男儿泪。

      良枝影被他紧紧拥抱着,感受着那滚烫的泪水浸透自己的衣领,感受着对方胸膛剧烈的起伏和失控的心跳。最初的慌乱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酸涩的甜蜜和难以言喻的心疼。他不再试图擦拭那些泪水,只是安静地回抱着他,将脸深深埋进孟时深温暖的颈窝,任由对方的泪水流淌,无声地传递着自己的安抚。

      许久,孟时深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他松开一些力道,却没有放开怀抱,只是微微拉开一点距离,低头看着怀中人担忧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想平复哽咽,声音却依旧带着浓重的沙哑和鼻音:

      “我没事……枝影,我没事……”他笨拙地解释,脸上还带着泪痕,却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带着泪光的笑容,像个刚得到全世界最珍贵糖果的傻小子,“我就是……太高兴了……真的……太高兴了……”

      他语无伦次,眼神却亮得惊人,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意和失而复得的巨大满足。他捧起良枝影的脸,目光贪婪地描摹着他的眉眼,仿佛要将这一刻的他深深镌刻进灵魂深处。

      “枝影……”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虔诚,“你知道吗?从很早很早以前……在那个雪地里,看到你跪着给那只山雀做人工呼吸的时候……我就被你吸引了。那么冷,那么固执,那么……纯粹。”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良枝影微凉的眉骨。
      “后来,在诊所的火炉旁,你修仪器时专注的侧脸,你问我相信不相信春天会来时的眼神……都让我……心跳加速。”
      “再后来……看到你为小翠奶奶拼命的样子,看到你独自承受痛苦的样子,看到你把自己裹在冰冷壳子里的样子……”孟时深的声音里充满了疼惜,“我的心……就彻底被你抓住了。拔不出来,也不想拔出来。”
      “我每一天……都在期待。期待你愿意多看我一眼,期待你能感受到我的心意,期待……今天这样的时刻。”
      他的目光如同最深的潭水,清晰地映着良枝影的身影。
      “所以……不要害怕。枝影。”他无比郑重地承诺,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相信我。多相信我一点。把那些过去……都交给我。我会用我的全部,护着你,暖着你,守着你。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再也不会让你躲进冰冷的洞里。”

      这番笨拙却无比真挚的情话,和孟时深平日里沉稳温和的形象判若两人,更与他刚才面对大姨父时那凶神恶煞、冰冷强悍的姿态形成了天壤之别。这种强烈的反差,这种只为他一人才展露的脆弱、笨拙和毫无保留的爱意,像最滚烫的熔岩,瞬间融化了良枝影心底最后一丝犹疑和冰寒。

      一股巨大的暖流和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如同涨潮的海水,瞬间淹没了良枝影。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颗在黑暗中漂泊了太久、早已冻僵的心,终于找到了可以安然停靠的港湾。那座他鼓起勇气放下小船、拼命划向的岛屿,不仅真实存在,而且……比他想象的更加温暖,更加美好!

      他是幸运的。
      何其幸运!

      眼眶再次发热。良枝影看着眼前这个笨拙地说着情话、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神却无比坚定的男人,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感动和爱意。

      他微微踮起脚,在孟时深惊愕又狂喜的目光中,主动地、轻轻地吻上了他的脸颊。

      那是一个带着无限感激、爱恋和确认的吻。

      温软的唇瓣印在微凉的皮肤上,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心尖。

      孟时深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一股更猛烈的狂喜席卷了他!他低吼一声,再也无法抑制,猛地低下头,再次精准地捕获了那诱人的唇瓣!

      这一次的吻,比刚才更加炽热,更加深入,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终于心意相通的无限眷恋。唇舌交缠,气息交融,仿佛要将彼此的灵魂都吸吮交融。孟时深的手臂如同铁箍,紧紧环抱着良枝影纤细的腰身,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阁楼的木楼梯发出细微的呻吟。昏黄的灯光下,两个身影紧密相拥着,跌跌撞撞地倒在狭小的床铺上。厚厚的棉被被胡乱地掀开一角,又被两人滚烫的身体覆盖。

      孟时深依旧在吻他,从额头,到眉眼,到鼻尖,再到那微微红肿的唇瓣,如同膜拜最珍贵的宝藏。他一遍遍低语着爱意,声音沙哑而性感,笨拙又真诚。

      “枝影……我的枝影……”
      “我爱你……”
      “好爱你……”
      “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依靠……”

      良枝影被他滚烫的爱语和密不透风的亲吻包围着,身体和心灵都浸泡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全感里。他不再回应,只是闭着眼睛,感受着这份汹涌的爱意,感受着孟时深强有力的心跳紧贴着自己,感受着那如同暖流般包裹着自己的体温。

      在这片狭小却无比温暖的天地里,在这风雪肆虐的寒夜深处,两颗孤独漂泊的灵魂终于紧紧相拥,融为一体。所有的恐惧、黑暗、冰冷的过往,都被这汹涌的爱意和温暖彻底驱散。

      窗外,风雪依旧在呼号,试图撕碎这寂静的冬夜。
      窗内,炉火的暖意仿佛透过楼板蔓延上来。相拥的身体传递着彼此滚烫的体温,交织的呼吸如同最缠绵的夜曲。孟时深的手臂依旧紧紧地环抱着良枝影,仿佛守护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良枝影则安静地依偎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如同最安心的催眠曲。

      在孟时深低沉而满足的呼吸声中,在彼此体温熨帖的暖意里,在爱意编织的无形羽翼下,良枝影紧绷了太久太久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浓重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安然如同温暖的潮水,将他温柔地包裹、淹没。他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港湾的小船,在风平浪静的深海里,沉入了黑甜无梦的安眠。

      孟时深却没有立刻睡着。他低头凝视着怀中人恬静的睡颜,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开他额前微湿的碎发。火光透过门缝在地板上投下摇曳的光斑,映亮了他眼底深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爱怜和满足。

      他低下头,一个极轻极柔的吻,如同蝶翼拂过晨露,珍重地落在良枝影光洁的额头上。

      “睡吧,我的枝影。”他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无尽的缱绻,“春天……就快来了。”

      窗外,风雪的呼号声似乎弱了下去。无边的黑夜尽头,那被冰雪覆盖的冻土深处,一股蛰伏已久、被孟时深仪器捕捉到的地热暖流,正遵循着亘古不变的地壳脉动,坚定而温柔地,向着地表,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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