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生病依赖与醋意翻涌 ...
-
华硕在泳池边的“预言”如同开了光的乌鸦嘴，精准无比地应验了。
秋意渐浓，昼夜温差加大。本就因为竞赛和学业压力透支了精力的宋颂，加上那天在泳池被冷水一激，又被华硕裹着毛巾捂了一身汗再吹了风，当天晚上回宿舍就蔫了。
起初只是嗓子有点痒，他没在意，还因为白天的事跟华硕赌气，背对着他早早缩进被子里装睡。结果半夜就开始发冷，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他把自己裹成蚕蛹，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华……华硕……”他意识有些模糊，下意识地发出微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委屈，“冷……”
宿舍里一片寂静。
就在宋颂以为自己声音太小，华硕没听见，委屈得想哭时，旁边床铺传来轻微的响动。啪嗒。他这边的台灯被按亮了，光线调到最柔和的一档。紧接着，一只微凉的手背探了过来，轻轻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那微凉的触感让滚烫的皮肤感到一丝舒服的慰藉。宋颂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中，看到华硕穿着睡衣站在他床边，眉头紧锁，脸色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沉凝。
“发烧了。”华硕的声音很低，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却异常清晰。他收回手，动作迅速却不失条理。他先拿出自己的保温杯，倒了杯温水，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备用药盒，找出退烧药和感冒冲剂。
“起来，吃药。”他扶起宋颂软绵绵的身体，将水杯递到他唇边。
宋颂烧得浑身无力，脑子像一团浆糊，顺从地就着华硕的手小口喝水，把药片吞了下去。药片苦涩的味道在嘴里化开，他难受地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想把脸埋进被子里。
“喝了。”华硕又把冲好的、散发着难闻气味的感冒冲剂递过来，语气不容置疑。
宋颂看着那杯深褐色的液体，抗拒地摇头：“苦……不喝……”
“自己喝，或者我灌。”华硕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眼神里的坚持却让宋颂明白，这不是在开玩笑。他想起初三暑假那碗被强行灌下去的苦药汤，身体一抖，只能捏着鼻子，视死如归地灌了下去，苦得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吃完药，宋颂重新瘫回床上，感觉更难受了，浑身酸痛，头重脚轻，意识在昏沉和清醒间浮沉。华硕却没离开。他打来一盆温水，浸湿毛巾，拧干，然后动作有些生硬、却异常轻柔地开始给宋颂擦拭额头、颈侧和手心，进行物理降温。
微凉的毛巾拂过滚烫的皮肤，带来短暂的舒适。宋颂闭着眼，意识模糊间，仿佛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他生病，爸爸妈妈工作忙，常常是比他大几岁的华硕板着小脸，笨拙却认真地守在他床边，给他喂水，量体温，用冷毛巾敷额头。
“硕……硕哥哥……”高烧带来的脆弱让宋颂卸下了所有防备和别扭，他无意识地抓住华硕正在给他擦汗的手腕，滚烫的手指紧紧攥着那微凉的皮肤，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小时候的昵称，“……难受……别走……”华硕擦拭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紧紧抓住的手腕，宋颂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滚烫的温度透过皮肤清晰地传递过来。再看向宋颂那张因为高烧而泛着不自然红晕、眉头紧蹙、显得异常脆弱的脸，听着那声久违的、带着全然的依赖和委屈的“硕哥哥”……
那双总是冰封着、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瞬间掀起了剧烈的波澜！冰层碎裂，露出底下从未示人的柔软和……一丝近乎无措的震动。
他僵在那里，任由宋颂抓着他的手腕，指腹下是对方滚烫的脉搏跳动。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许久。
最终，所有的震动都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华硕没有抽回手，反而用另一只手，更加轻柔、更加细致地继续用温毛巾擦拭着宋颂的额头和脖颈，动作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他没有离开，就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在宋颂床边坐了下来。一只手被宋颂紧紧抓着，另一只手则时不时地探探他的额头温度，更换温毛巾。
柔和的台灯光晕笼罩着两人。华硕沉默地坐着，背脊挺直，侧脸在光影中显得异常柔和。他看着床上蜷缩成一团、眉头紧蹙、呼吸急促的宋颂，眼底冰封的寒意早已融化殆尽，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担忧和一种无声的守护。
这一夜，他未曾合眼。
第二天，“华神彻夜未归，悉心照料生病室友”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再次以燎原之势席卷了整个清源男高。公告栏事件的热度还没完全消退，新的头条又诞生了。无数人都在猜测、议论，华硕对宋颂这超乎寻常的“关照”，到底意味着什么？
宋颂被华硕雷厉风行地请了假，勒令在宿舍休息。华硕则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按时按点监督他吃药、量体温、物理降温，甚至亲自去食堂打包了清淡的病号餐回来，看着他吃完。
宋颂烧退了点，意识清醒了许多，回想起昨晚自己抓着华硕的手喊“硕哥哥”的糗态，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面对华硕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行动却细致入微的照顾，他别扭得要命，想说谢谢又开不了口，想抱怨又觉得理亏，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华硕让干嘛就干嘛，眼神躲闪，耳根总是莫名其妙地泛红。
这天下午，宿舍门被轻轻敲响。华硕起身开门。门外站着林骁。他手里提着一袋新鲜的水果，还有一个包装精美的果篮，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阳光笑容，只是那笑容在看到开门的华硕时，微微凝滞了一瞬。
“□□。”林骁礼貌地打招呼，目光越过华硕的肩膀，看向里面床上裹着被子、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宋颂，“听说宋颂病了，我来看看他。”
华硕站在门口，身形挺拔，并没有立刻让开的意思。他目光平静地扫过林骁手里的东西，点了点头，语气客气而疏离：“多谢关心。”
他侧身让林骁进来，但高大的身躯依旧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屏障感。林骁走进宿舍，将水果放在宋颂的书桌上，走到床边，看着宋颂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关心地问：“颂颂，好点没？还烧吗？”
“好多了，骁哥，谢谢你来看我。”宋颂看到林骁，精神稍微振作了点，勉强笑了笑。
“那就好，给你带了点水果，补充点维C。”林骁说着，很自然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想递给宋颂，“喝点水？”
然而，他的手刚碰到水杯，另一只手比他更快地伸了过来。
华硕极其自然地接过了水杯，试了试水温，然后俯身，一手轻轻扶起宋颂的后颈，另一只手将水杯稳稳地递到宋颂唇边，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喝。”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宋颂尴尬得要死，尤其是在林骁面前，被华硕这样“伺候”着喝水。他想说自己来，但对上华硕那沉静的眼神，话又咽了回去，只能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水。
林骁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华硕那亲力亲为、细致入微的动作——扶起宋颂时小心避开了他打针的手背，喂水时调整着角度防止呛到，甚至用指腹极其自然地擦去了宋颂嘴角不小心漏出的一点水渍……
那动作间的熟稔和自然流露的、超越普通室友界限的亲密，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刺进林骁的眼底。他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他忽然觉得，自己带来的水果和关心，在这个空间里显得如此多余和……格格不入。
华硕喂完水，将水杯放回床头柜。他直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林骁，依旧是那副客气而疏离的语气：“他刚退烧，需要多休息，不宜久聊。”
逐客令，下得清晰又体面。林骁看着华硕那张没什么表情却透着绝对掌控的俊脸，再看看床上因为华硕的靠近和刚才喂水的动作而显得更加不自在、甚至耳根泛红的宋颂，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
他扯了扯嘴角，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那颂颂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他的目光在宋颂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然后转身离开了宿舍，背影似乎比来时沉重了几分。
门被轻轻关上。宿舍里恢复了安静。宋颂看着林骁离开的方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骁哥好心来看他，结果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就被“请”走了。他刚想开口抱怨华硕两句，一转头，却对上了华硕看过来的视线。
那眼神……很沉静，似乎还带着一丝……满意？仿佛送走了一个不受欢迎的访客。
宋颂心头一跳，那句抱怨的话又卡在了喉咙里。他别扭地拉起被子蒙住头，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我困了。”
华硕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探了探他露在外面的额头温度，确认不再滚烫，才走回自己的书桌前坐下。他拿出书本，却没有立刻翻开，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宋颂躲在被子里，却毫无睡意。林骁临走时那个复杂的眼神，华硕刚才喂水时那不容置疑的力道和近在咫尺的气息，还有那句萦绕不散的“小媳妇儿”……所有画面和情绪在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他烦透了华硕的霸道和控制欲，可生病时抓着他手腕的安心感，喝着他递来的温水时那下意识的依赖，又如此真实。他对林骁的仗义和阳光充满感激，可刚才林骁看他的眼神，似乎又不仅仅是朋友那么简单……
宋颂觉得自己像个在迷雾森林里迷路的小孩，找不到方向。
几天后，宋颂病好了，活蹦乱跳地重返课堂。但他对华硕的态度，却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别扭的境地。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炸毛跳脚、直呼其名地控诉，反而多了份小心翼翼和闪躲。华硕监督他作息、学习时，他虽然还会小声嘟囔抱怨，却很少再激烈反抗。偶尔华硕帮他整理弄乱的笔记，或者顺手把他忘带的课本扔给他时，宋颂会飞快地看他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耳根微微泛红，小声嘟囔一句“……谢了”。
这种变化，连迟钝的宋颂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这天放学，林骁在篮球场边拦住了准备回宿舍的宋颂。
“颂颂，有空吗？聊两句？”林骁的笑容依旧阳光，但眼神里似乎多了点什么。
宋颂点点头，跟着林骁走到操场看台后面相对安静的地方。夕阳的余晖给两人身上镀了一层金边。林骁靠着栏杆，看着宋颂，开门见山：“身体都好了吧？”
“嗯！生龙活虎！”宋颂拍拍胸脯，咧嘴一笑。
林骁看着他毫无阴霾的笑容，也跟着笑了笑，只是笑容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复杂。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缓缓开口，语气比平时认真了许多：“颂颂，你……在华硕身边，还好吗？”他斟酌着用词，“我是说，他那样管着你……会不会觉得太压抑？太没自由？”
宋颂愣了一下，没想到林骁会问这个。他挠挠头，表情有点纠结：“呃……是挺烦的，像个老妈子一样，啥都管……”他吐槽了两句，随即又想到生病时的事，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不过……他其实……嗯，人也不算太坏吧？”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林骁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看到他提到华硕时那点不自在的闪躲和微妙的软化，心里了然。他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目光变得格外认真和……温柔。
“颂颂，”林骁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我知道华硕很厉害，对你……也很特别。但是，如果你觉得不开心，或者……需要帮助，随时可以找我。”他顿了顿，看着宋颂有些茫然的眼睛，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我……我会一直在的。不只是作为朋友。”
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宋颂眨巴着眼睛，看着林骁异常认真、甚至带着点温柔情愫的眼神，大脑一时有些宕机。
朋友？不只是朋友？
什么意思？
宋颂的CPU开始疯狂运转，试图解析这句话背后的含义。骁哥的意思是……想当更好的朋友？像兄弟那样？嗯，一定是这样！骁哥人这么好，讲义气，肯定是想跟我当好兄弟！
“那当然啦骁哥！”宋颂恍然大悟般，脸上绽开一个毫无心机、灿烂无比的笑容，他用力拍了拍林骁的胳膊，语气充满哥们义气，“咱们当然是好兄弟！一辈子的那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以后有事我肯定找你！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林骁：“……”
看着宋颂那双清澈见底、写满真诚和“兄弟情深”的眸子，林骁脸上的温柔和期待瞬间凝固，像是精心准备的表白撞上了一堵名为“迟钝”的铜墙铁壁。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终化作一声无奈又带着点宠溺的叹息，抬手用力揉了揉宋颂的头发。
“你啊……”语气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挫败感，以及一丝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情绪。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宋颂还在为收获了一个“铁杆兄弟”而傻乐，浑然不觉自己刚刚错过了一次怎样直白的心意，也未曾看到林骁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黯然。
而宿舍楼的某个窗口，一道颀长的身影正静静地伫立。华硕的目光穿透渐浓的暮色，落在操场上那两个靠得很近的身影上，尤其是林骁那只揉着宋颂头发的手上。他搭在窗台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骨节泛出冷硬的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