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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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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次倒霉的舞会之后,季玛开始频繁出现在谢廖沙的视线里。每次相遇,他都会露出亲切的笑容,主动提出要帮谢廖沙拎那些沉重的保温桶——里面装着给那些忙得连食堂都去不了的工人们的饭菜。他还总是"碰巧"在谢廖沙下班时出现在行政处门口。有时谢廖沙会注意到其他村民投来的羡慕目光(就像新人们看到尤拉·鲍里索夫和他未婚夫走在一起时的眼神),这让他心里涌起一阵甜蜜的悸动。但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季玛在结冰路面上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
他们经常沿着固定的送餐路线走:从消防站出发,经过尤尔-托利奇的医务室,再到万尼亚和索尼娅的交换机房,最后沿着带岗哨的围栏走。途中,季玛会和谢廖沙聊很多关于森林的事:如何选择合适的树木砍伐,如何在放倒大树时不伤及周围的幼苗,如何预防夏季的森林火灾。当季玛谈起森林和树木时(简直就像在谈论活生生的人),他的眼神会变得梦幻而柔和。
在消防站旁的小山坡上休息抽烟时,季玛常常这样偷瞄谢廖沙。谢廖沙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种感觉。这完全不像他七年级时对同桌那种青涩的悸动,那时每次不经意的触碰都会让他心跳加速;也不像他对那位帮他准备戏剧学院考试的学长那种崇拜;更不像他看到阳台上举铁的邻居时,下腹涌起的那种羞耻的燥热。
和季玛在一起,谢廖沙只感到平静,就像信赖"友谊"牌电锯那样踏实。看着季玛狼吞虎咽地吃他做的红菜汤,或是在门廊耐心等待他的身影,都让他感到莫名的愉悦——甚至连那些关于大胡子伐木工的玩笑都被抛到了脑后。
这天工作结束后,季玛又送他回工棚。季玛踩着晚饭的尾声来食堂,吃完后把碗放到回收处,然后拿着本书在角落等着,直到谢廖沙忙完厨房的清洁和明天的准备工作。在门口,他迎上疲惫不堪、被蒸汽熏得浑身湿透的谢廖沙,轻轻拥抱了他,让他在自己怀里靠了一会儿,仿佛要帮他挡住一整天的疲惫。他默默帮谢廖沙穿上大衣,整理好围巾,等谢廖沙锁好食堂大门后,点起一支烟:
"正好要去给米哈伊尔·阿纳托利耶维奇还书。"
"叫米沙就行,他最讨厌在教室外被人用父称称呼。"谢廖沙说着也从大衣口袋掏出烟,听到季玛划着了火柴。
谢廖沙低头凑向季玛掌间跳动的火苗,不知为何抬起了眼睛。在昏黄的火光中,季玛的脸近在咫尺——能看到他胡须末梢的白霜,眼角细小的皱纹,还有冻裂的嘴唇柔和的轮廓。在这圈光亮之外,夜色似乎更加深沉,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永恒的冻土和黑暗,而唯有这团火焰——和季玛身边——才有真正的生命。
这个念头把谢廖沙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急忙吸了一口烟,移开嘴唇,轻轻吹灭了火苗。黑暗瞬间降临,谢廖沙眼前浮现出蓝色光斑,就像季玛的眼睛。渐渐地,黑暗中又浮现出风中摇曳的路灯、岗哨上女兵遥远的说话声,以及围栏外松林的沙沙声。
"走吗?"谢廖沙不知为何压低声音问道。同样出神的季玛只是点点头,微笑着绅士地递出手肘,谢廖沙立刻挽了上去。
他们肩并肩走到工棚,站在雪地里看着窗户投下的方形灯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谢廖沙胡扯着今天菜单上豌豆汤的正确做法,季玛却听得无比专注,仿佛在聆听宇宙的奥秘。
"冻坏了吧?"听到谢廖沙第三次吸鼻子,季玛用牙齿咬下手套,用温暖的掌心包裹住谢廖沙的手指,呵气为他取暖。谢廖沙感到一阵战栗窜过后颈——不是因为温暖,而是因为季玛这个不假思索的动作。"进去吧。"
"五人组"的灯还亮着。米沙正在批改作业,时不时大声啜饮散发着黑醋栗叶香气的热茶。尤尔-托利奇嘴里叼着没点燃的烟,居高临下地看着棋盘对面正在苦思冥想"王翼弃兵"的帕沙·普里卢奇内。谢廖沙注意到门边又多了张新凳子——帕沙正在为即将分配的新房打家具。米沙要去天然气管道工程师子女学校当教务主任,帕沙则要去瞭望塔工作。看着这些"大人"(米沙的金发已经夹杂了不少银丝),谢廖沙不禁摇头,难以相信这样的事情真的会发生。虽然普希金说过"爱情不分年龄",但谢廖沙一直以为这指的是校园恋情,而不是像米沙随手抚摸帕沙后颈时流露的那种意外柔情。
"米哈伊尔·阿纳托利耶维奇,我来还书。"季玛在门口咳嗽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本自制硬壳封面的书。书脊上隐约可见钢笔写的《大师与...》字样。
"脱鞋,要喝茶吗?"米沙头也不抬地问。季玛摇摇头,把书放在崭新的凳子上:"不了,还得去给小伙子们开个非正式总结会。"
"尽量控制在半小时内,"帕沙哼了一声,向正脱大衣的谢廖沙解释道,"他们就住在隔壁。季玛训完话后,尤拉会拉他那把破手风琴,弹些忧郁得要命的曲子,而我刚输完棋实在受不了这该死的斯特拉文斯基。"
"是巴扬琴,"季玛纠正道,朝谢廖沙笑了笑。"明天见...同志们。"他用肩膀顶开门离开了。
"用不了半小时,"谢廖沙心不在焉地接话,眼睛盯着棋盘,"四步之内你将死。"没人听见他。
谢廖沙想起万尼亚经常偷偷塞给尤尔-托利奇的那些厚信封,便没再追问。他盯着被树影分割的小路,突然觉得自己对季玛的感情就像骨折——来得突然又猛烈,仿佛若没有季玛,这道裂痕就会畸形愈合,成为一辈子的隐痛。这念头让他害怕得缩了缩肩膀,赶紧岔开话题:
"您觉得给他们独处的时间够了吗?"
尤尔-托利奇笑了笑,伸手像是要揉乱谢廖沙的头发,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转身对着窗户大声说:"快进屋吧厨师同志,明天可别往汤锅里打喷嚏。"
"明天我休息。"谢廖沙小声嘀咕。
医生顽皮地眨眨眼:"这话又不是说给你听的。"
熄灯后,谢廖沙蜷在温暖的被窝里,盯着万尼亚床铺上方炉门缝隙透出的火光。跃动的火焰让他想起那簇照亮季玛轮廓的火苗——当时就该吻上去:吹灭火柴,倾身触碰他冻裂的嘴唇,拽着棉袄领子拉近自己,感受胡茬扎在脸上的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