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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杯气泡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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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椿莱没有反应过来,但见江冬暖一直伸着手臂,她下意识地接下那份礼物。
“谢谢。”与此同时,她说。
江冬暖没有回应她的道谢,收回手后,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看得望椿莱都觉得脸在发热了,她终于开口:“下次,不要把想要的东西让给别人了,哪怕是亲人也不行。”
望椿莱呼吸一滞,彻底怔住了。
江冬暖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复,说完那句话后,她扬唇,对望椿莱笑了笑,说了声“再见”,转身走了。
留望椿莱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江冬暖离开的背影出神。
对方长发曳然,轻轻摆动,仅一个背影也足够让望椿莱觉得,她比盛夏的阳光更耀眼。
跑道上印着的、微微晃动的斑驳树荫,记录下了一场热烈的心跳。
直到那天晚上,望椿莱才知道江冬暖骗了她。
夜晚八点,声乐系的大群里,导员发了条消息:【大家再确认一下,有没有人多拿了礼物,或者没拿礼物。咱们这个礼物没有多的,学校根据学生人数准备的,一个人只有一个。】
彼时望椿莱正坐在床沿,当看到这条消息时,她滑动手机屏幕的手指紧了紧。
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系里发剩下的。那个多出来的礼物,其实是江冬暖自己的。
心头升起一抹数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望椿莱眼角有些许酸胀。
她让她不要把想要的东西让给别人,可她自己却没有做到。
人生中第一次有人让着,而对方竟是一个她先前从未接触过的女孩。
望椿莱走了会儿神,放下手机,扭头看着床头边的一只兔子挂件。
这是她从江冬暖给她的礼盒里拆出来的,并不是很精致,相反,这兔子的黑色眼珠子被缝得有点歪,看起来怪劣质的。
可就是这么一个挂件,在望椿莱的背包上挂了三年。
后来,望椿莱在校外的奶茶店里买了一杯奶茶,因为不知道江冬暖对糖分的偏好,她折中选了七分糖,在江冬暖她们班有课时拜托了她的同学转交给她。
担心江冬暖不喝来历不明的饮料,望椿莱在奶茶上贴了张纸条,纸条上隽秀的字体写着:【江同学,谢谢你的礼物】
——第二次遇到江冬暖,是国庆期间。
假期第三天晚上,望椿莱发烧,养父养母带弟弟出去旅游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知道发烧不能久拖,望椿莱撑着病体打车去医院,检查过后,医生说她没什么大事,只是体温太高需要输液。
针管刺破手背肌肤,望椿莱疼得闭上眼。待缓过劲来,她右手扶着挂水用的带轮支架,慢吞吞走到医院大厅里一个靠墙的铁椅上坐下。
刚坐下,她就感到有一股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顺着感觉偏头,却见她这排椅子的另一头,一个眼熟的人同样挂着水,坐在遥远的另一端,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望椿莱发烧烧得整个头昏昏沉沉的,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是江冬暖。
初秋的夜晚有些冷,对方穿着外套,好像也是自己一个人。
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几秒,望椿莱率先勾唇,而江冬暖立马回了一个浅笑。
想了想,望椿莱站起身,扶着架子朝江冬暖走去。
先靠近的是望椿莱,可先开口说话的却是江冬暖。
江冬暖抬眼看她,声音有些哑:“生病了?”
答案明明显而易见,望椿莱还是回答了:“嗯。发烧。你呢?”
“嗯,”江冬暖点点头,“我也发烧。”
幼稚又无聊的对话。两人不约而同地又对上视线,俱是笑出声来。
望椿莱笑过后,没有扎针的右手随意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然后坐下,就坐在江冬暖的旁边。
挺奇怪的,望椿莱一直是一个内向又慢热的人,但面对江冬暖,她无端想要离对方更近一点,和对方更熟悉一些。
大概是江冬暖太温柔了,也太温暖了,让人想要和她交朋友。
她们坐在一块儿,没有说话,却也不尴尬。
望椿莱觉得,江冬暖应该也和她一样,一个人输液太孤单,想要有人陪伴,即便这个人是不算很熟的大学同学。
夜晚的医院很安静,静到护士推车发出的车轮滚动声都清晰可闻。
望椿莱坐得端正,目光落在自己捏着衣服下摆的手上,但余光却一直注意着身旁动也不动的江冬暖。
她有些感慨,江冬暖这样温柔美好的人,也只能自己一个人输液吗?
这个疑问,望椿莱在与江冬暖熟识之后得到了答案。
后来的某一个仲夏夜,望椿莱与江冬暖相约一起看星空。那一晚,望椿莱与江冬暖交心,两人互相说了许多有关自己过去的事。
江冬暖说,她的父母怀上她是个意外,并不想留下她。但她爷爷奶奶执意让她父母把她生下来。
结果就是,她成功降世了,但她的父母并没有做好为人父母的准备。生下她后,她父母又投身事业,让她自己一个人长大。
那时的望椿莱已经很喜欢很喜欢江冬暖了。听着江冬暖不为人知的过去,她心脏抽疼。她学会了心疼,为她喜欢的人。
“冬暖,”望椿莱看着江冬暖,察觉到对方身上微不可查的落寞和破碎后,她适时献上了自己的拥抱,“以后有我陪着你。”
江冬暖静静听着,没说不好,只是轻笑着,问她,你也是自己摸爬滚打长大的,还能心疼我啊。
望椿莱想了想,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笑着说,那你也要陪着我呀。
她们还聊了其他许多事,具体说了什么,望椿莱也记不太清了,她只记得那天晚上夜空中的星辰繁多,星星格外亮。
而她们两个依偎在一起,枕着对方的肩,像两只受伤的小兽,在世界上不会有其他人出现的小角落里互相舔舐伤口。
这些都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现在,望椿莱与江冬暖坐在一起,没什么对话,却也像相识数载的好友,在孤独的夜晚给予对方陪伴与安慰。
四袋药水,要输两个多小时。江冬暖比望椿莱早来一些,输得比较快,但拔完针管后她还是坐在椅子上等待望椿莱输完。
望椿莱输完液后,护士来帮她拔了针管,两人一起去拿药付钱。
去窗口取药的路上,江冬暖问:“你家在哪里?”
“嗯?”望椿莱愣了一秒,才答,“幸福路那边。”
“啊。我和你住得挺近的。”江冬暖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一句后,偏头看向望椿莱,笑颜温柔,“一会儿和我一起走吗?”
医院的灯光将江冬暖照得皮肤很白,望椿莱近距离与她对视,几乎要溺死在她眼底柔情的水光里。
半晌,望椿莱听见自己的嗓子里挤出干巴巴的一个“好”字。
看着身侧的江冬暖,听着对方仿佛拖着调儿的嗓音,望椿莱头一次觉得医院的酒精和消毒水味不是那么难闻。
那天过后,望椿莱和江冬暖互相加了联系方式,越走越近。
从一开始约着一起上下学,到后来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复习,一起看电影,一起听音乐会……三年以来,她们无论做什么都在一起。
系里的其他同学总喜欢调侃她们是连体婴,成天形影不离。
江冬暖常常会在她们一起出去时轻声呢喃:“这是我第一次来这儿。”
望椿莱想说,我又何尝不是呢。
她们许许多多的“第一次”,都在不知不觉中献给了对方。
望椿莱回想过去的这三年,感到无比奇妙。她从知道江冬暖,到认识江冬暖,结实江冬暖,了解江冬暖,再到最后喜欢上江冬暖,这一过程好像无比自然。她总觉得她喜欢江冬暖是必然,是命中注定,而非偶然。
望椿莱一生都不会后悔,遇见了江冬暖.
回忆不再是苦涩的,至少,与江冬暖的回忆不是。
因为走神,望椿莱翻唱的《遇见》循环播放了四次。她收敛自己的思绪,点击“上传”,关闭设备。
屋内一下子又恢复了静悄悄的氛围,望椿莱一时恍惚,思考着刚才她的所有回忆究竟是不是只是一堆泡影。
接下来的好几天,望椿莱都没再和江冬暖见上一面。
江冬暖在外省忙碌,而望椿莱在学校里忙碌,两个人都忙,只能通过白天的微信与晚上的一通电话与对方交流。
望椿莱想,忙点也挺好的,忙起来,她就不会一直想起江冬暖,让自己被思念的深渊吞噬。
——平安夜,江冬暖下午两点有演出。
与学校其他乐器专业的学生一起伴奏大合唱,上台十分钟左右。
望椿莱早早地找到平台等待演出的直播,她知道江冬暖只是众多参演学生中的一个,但望椿莱想看江冬暖站在舞台上的耀眼模样。
自她们成为朋友后,江冬暖的每一场表演望椿莱都看了,一次也没有错过。
同样,望椿莱的演出,江冬暖无论有多忙都会在场。
这次望椿莱没有陪江冬暖一起出省,因为学校圣诞的文艺汇演由她主持和彩排,每天都要去学校。因此,她只能从手机里看江冬暖的直播。
蜷在学校礼堂狭小的休息室里,望椿莱戴着耳机,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屏幕,搜寻画面中舞台上集聚在一起演奏的人。
目光落在身着礼裙披着长发的人身上时,她会心一笑。
找到了。
望椿莱认真地看完十分钟的演出,从乐团上台,开始演奏,到结束退场,她的目光都始终跟随着江冬暖。
江冬暖的那场演出结束后,望椿莱没必要再往下看,退出了直播。
有心灵感应一般,三分钟后,望椿莱收到了一条来自江冬暖的消息:【怎么样?】
三年的朝夕相处让她们默契无比,像现在,不用望椿莱告诉江冬暖,江冬暖也知道望椿莱一定会看直播。
望椿莱没有任何犹豫,低头敲字:【你表现得特别好】
想了想,望椿莱又问:【你们可以休息了?】
江冬暖:【嗯,刚拿到手机】
看着屏幕上这简短的一句话,望椿莱脑子里的一根弦似被绷断了,随即她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乱跳。
所以,一拿到手机,江冬暖就给她发消息了是吗?
望椿莱觉得自己变成了气泡水,甜得咕噜咕噜直冒泡。
手机屏幕上一小块黑色的区域倒映出了她扬得要与太阳并肩的嘴角。
随意聊了几句有的没的,望椿莱问起了江冬暖的返程时间,江冬暖告诉了她几点上车,却没说几点到站,到哪一站。
无论望椿莱怎么问,江冬暖只字不提。
望椿莱明白,江冬暖这是不想让自己去接她。因为她上车的时间已经是傍晚六点了,也就是说,江冬暖至少要晚上八九点才能下车。
看出江冬暖的拒绝,望椿莱有些失落,毕竟好几天没见到对方,她真的很想念。
不过思及江冬暖是担心她晚上出门不安全,她又觉得心暖。
望椿莱一整个下午都没休息,像一只陀螺不停地旋转,脚不沾地。
忙碌到将近六点时,她抽空给江冬暖发消息,提醒她带好东西再上车。
她的消息刚发出去,江冬暖的一条消息也恰巧同时出现在屏幕上。
望椿莱看到江冬暖发来一张图片,她点进去看,图片上是一棵指绘的圣诞树,绿色的松树叶子根根分明,画得十分细致,褐色的树干上甚至有纹路。
圣诞树上有一些纯白色的积雪,树梢上挂着彩灯,整棵树看起来栩栩如生。
黑色的背景上,浅蓝色的手写字张扬又漂亮:祝阿莱圣诞快乐。
江冬暖很忙很忙,望椿莱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但很忙很忙的江冬暖,在平安夜,为她画了一棵圣诞树。
一句简单的圣诞祝福,被望椿莱重重地刻在了发烫的心脏上。
这一瞬,望椿莱真的不想忍了,满腔名为暗恋的喜欢将要迸发,然后淹没她,逼迫她把心意赤裸裸地展示在江冬暖面前。
可她忍住了,仅有无法平复、越发急湍的呼吸向世界叫嚣着她的心意。
望椿莱紧握着手机,出神许久,最终删删改改,只发过去一句话:[冬暖,你还给别人画了吗?]
很没道理的一句话,望椿莱并没有立场询问江冬暖。如若只是朋友,她根本不会在收到圣诞祝福后去问人家还有没有给别人送。
但这是江冬暖,是她喜欢的人,这又让她怎么做到不在意呢?
她已经很努力地在紫云淡风轻了,可轻飘飘的一句问话,饱含了太多被压抑着的情愫。
消息才发过去,望椿莱就后悔了。江冬暖……不会看出什么了吧?
想把消息撤回,可视线中江冬暖的备注名开始变化闪烁,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望椿莱放下手机,不敢看江冬暖的回复。但她又期盼着江冬暖会给她想要的答案。
过了一会儿,望椿莱的手机“嗡”地震动一下,她伸手拿过手机,见江冬暖没有给她发文字消息,而是发了条五秒钟的语音。
望椿莱抿着唇,小心翼翼地戳开那条语音,先传入耳的是一阵行李箱轮子在地面滚动发出的咕噜声,有些嘈杂,而后,望椿莱听到一声气音,轻轻的,似乎是江冬暖在笑。
“阿莱,我没那么闲。”
江冬暖说这话时声音拖着调,语气慢慢的,听起来意味深长。
望椿莱光是听就已经能够想象到江冬暖说话调侃她时的表情了,那一定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笑。
江冬暖的声音像是燃着火星的导火索,烧着烧着,点燃了望椿莱所有的忍耐与克制。
她好想见江冬暖,想让江冬暖下车时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
“冬暖……”她轻声呢喃,柔软的嗓音如雪水化于深冬,可从未消散。
江冬暖不让望椿莱去接她,望椿莱就去找了学校里其他去参加演出的同学问了他们到站的时间地点。
怕晚高峰堵车,望椿莱从学校出去后径直打了车去车站,没顾上吃饭。
结果就是,她提前一个小时到了。
一个小时的时间并不长,但因为等待,望椿莱只觉得难捱。
更别提……这个人是她想念了许久的心上人。
车站的人流量并没有因为夜幕降临而减少,相反,不少人为了赶在圣诞前到达自己的目的地连夜乘车赶路。因此,望椿莱站在人山人海之间,只能看到流动着的、密密麻麻的人头。
坐是没地方坐了,望椿莱干脆找到江冬暖那一列车的出站口,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待。
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被慢放了,像是岩洞上的小孔正一滴一滴往外渗水,唇干舌燥的人见了,既焦急又无可奈何。
望椿莱没有口渴,她知道,她的这种感觉名为“想见她”。
一批又一批乘客进站又离站,望椿莱默默地看着,心里倒数着。
一秒,两秒,三秒。
一分,两分,三分。
直到车站的广播提醒新一趟列车进站,望椿莱沉寂良久的心弦才终于迎来。
又是一批乘客从出口往外走,望椿莱目不转睛,寻找她想见的人。
在一阵车辆吵闹的行李箱车轮滚动声中,望椿莱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像是乐队中激情的鼓点。而她的目光,找到了属于它的归宿。
她与江冬暖正隔着人海遥遥相望。
车站内,几个年纪尚小的孩子与他们刚回省的朋友相会,个个欢声笑语,拥抱着、嬉戏着,互相诉说着心中的思念。
可大人不像心思单纯的孩子,可以肆无忌惮地表露思念。
就像是望椿莱和江冬暖。
她们见面后,只朝对方轻轻笑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
不过望椿莱想说的已经用那一声浅笑告诉给江冬暖了。
望椿莱帮江冬暖背了背包,本来她担心江冬暖赶车太累,还想帮她拖行李箱的,但是被拒绝了。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穿过热闹的人流。
安静了很久,江冬暖方开口,声音有些低哑,稍带着倦意:“想怎么回去?”
她们相处了三年,默契到有些事不用提她们也心中明了。比如江冬暖对望椿莱问的第一句话不是她为什么来了,她怎么知道列车到站时间,而是问她想怎么回家。
望椿莱犹豫了一会儿,调整一下背包带子,步伐慢慢的:“你坐了那么久的车肯定很累。要不,我们去打车?”
江冬暖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