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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大蛇混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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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二百八十一纪年，夏。
龙族已在山脚陈兵，蓄势待发，西煌军为主力，东枢军、南荆军为辅。三军之中共有四位神君，掌握三种灵象，单是这几种灵象的威力，就足以将弗渡山夷为平地了。
此刻，三军统帅正在军帐之中商议最终的战术。
“九太子殿下，这蛇妖算得上你的半个同族，下得去手么？”西煌军统领，白虎将军、隆康君辰铎举着他的酒瓶子，冲辰巳笑道。
“蛇族是蛇族，蛇妖是蛇妖，请您不要混为一谈。”辰巳目不斜视地回答道，“另外，在军中，还请您以封号相称。”
辰巳效命于南荆军麾下，封号翼火将军，作为副将能够进入这主军帐中议事，不是因为他是天界九太子、天帝的亲儿子，而是因为他是天界最年轻的神君——泽临君，而且掌握的是独一无二的灵象——冥谛火。
“隆康，阵前饮酒，我是不是该参你一本？”南荆军统领、乾元君闻翎说道。
“嗨，今天打个蛇妖而已，有诸位相助，早就稳操胜券。您老可别在天帝耳旁吹风啊。”隆康君道。
“这蛇妖灵力非凡，你们就不怕灵象对他没用？”东枢亢金将军、百岳君锦崴适时地泼了一盆冷水。
东枢军统领昆仑君并未前来，只派亢金将军锦崴出马。锦崴掌握“五尘流”，虽然也是副将，但资历是在座最老的。若不是因为有昆仑君这位出神入化的人物存在，他绝不至于只是个副将。昆仑君是全天下唯一一位可称得上真神的神君，掌握五大灵象之首“梵净天”，常年窝在他的住所“天上人间”，轻易已经不出山了。
“百岳君，以我浅薄的资历，还真没遇上过丝毫不受灵象影响的妖怪。如果真有这样的，早就打上天界去了，何苦在这山旮旯里穷踞一隅？”
“你个老家伙，还说自己浅薄，真是厚颜。”隆康君这句自谦过了头的话把百岳君逗得嗤笑起来，军帐中的氛围更加轻松了。
可不远处的弗渡山上，风云突变。大蛇察觉到了异动，开始布置他的局。
弗渡山东西两方位，乾元君和隆康君同时发动观岚座。顿时，整座山的草木不再随风雨而动，纷纷俯首称臣。大蛇不再搅动风云，整座山一片死寂。隆康君笑了，原来这大蛇比想象中更加软弱，看样子已经屈服于灵象的威力，这次果真能够不费一兵一卒，便把大蛇拿下。
上千支光羽箭已经对准蛇头的位置，蓄势待发。
“放箭！”百岳君下令。
光羽箭离弦的刹那，所有人都认为战局已经结束。那大蛇就算藏在千百米厚的土层之下，也势必被射得千疮百孔，神魂俱灭。
但变数的发生往往令人猝不及防。
猛然间，整座山的树木竞突然像疯了一般生长，仿佛支起了一面密不通风的藤帐。光羽箭密密麻麻地插在第一层树木之上，它们立马枯死，但箭穿不透第二层树木的围挡。战士们面面相觑，锦崴迟疑一瞬，立马下令道：“搭弓，再放箭！”
“这是……”见到此景象，闻翎无法控制心中的惊异，灵象也减弱了几分。
万物听令生长，这是梵净天才有的效力！如果这大蛇真的有梵净天的境界，惹怒他的效果不堪设想！
第二批光羽箭已经射出，结果跟第一批一样。可是树木还在不断生长，百岳君立马意识到，照这样下去，他们所带光羽箭的数量远远不够。而大蛇还只是在自卫，尚未反击。
锦崴望着自己军队里那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他从未想过今天有可能会无法把他们带回去。但这种恐惧只闪现了一瞬，他们还远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泽临君！”他喊出了那个年轻人的名字。
锦崴在战场上驰骋了六百多年，虽然始终屈居昆仑君之下，但他并未有任何怨言，因为他始终拜服于昆仑君的实力。可他脑子里不止一次地想过，那个区区二百来岁的年轻人，凭什么跟他平起平坐？一个只有一半龙族血脉的庶子，凭什么能拥有号称“地狱业火”的强大灵象，而他却只能拥有门槛最低的五尘流？但此刻，作为三军的临时统帅，他却只能求助于他。
辰巳出手了。他屹立在山顶正上方，双目赤红，发动冥谛火。层叠的树木瞬间燃起鬼火，整个山顶燃烧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与此同时，乾元君和隆康君开始七窍流血，“观岚座”撑不住了。
辰巳也坚持不了多久。冥谛火对灵力的消耗比观岚座更大，领域范围也更小，今天半座山峰的燃烧是辰巳闭关苦修几十载的结果。但火是树木的克星，在火焰把树林洞穿的一刹那，锦崴再次下令放箭。
数百支光羽箭呼啸闪烁着冲入那个巨大的缺口，在火焰中消失不见。锦崴凝神静气地盯住这座山。只消片刻，光羽箭起作用了。树木枯萎退去，整座山安静了下来，只剩熊熊燃烧的鬼火。
四位神君降落在大军阵前，一同望着炽烈的山火，每人都眉头紧皱，全然没有了战前的轻松。冥谛火破坏力极强，一旦点燃，无法停止，只会将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焚烧殆尽。
“可惜了这弗渡山。”隆康君摇着头说，“哎，太子殿下，不是针对你啊，干得不错。”他拍了拍辰巳的肩膀。
“看来此蛇非同寻常。”闻翎说道。
“天地之间竟能孕育出如此神奇的玩意儿……真是鬼斧神工，造化无穷。”锦崴啧啧叹道。
辰巳看着这座由自己亲手毁了的大山，陷入了深思。
山火烧完以后，三军打道回府。天界谁也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毕竟杀死个蛇妖，只是一件平平无奇的军功而已。但没人知道，三军凯旋后的第二天，天帝就召集参与战役的三军统帅秘密议事，这议事会从早开到了晚，连昆仑君都屈尊暂离他的“天上人间”，把屁股挪到了昭阳殿邦硬的板凳上。
除了天帝、昆仑君和参与战役的三军统帅以外，谁也不知道他们商议了些什么。
第二天，泽临君辰巳和他的侍卫锦风前往莲华台沐浴焚香。
这是辰巳一直以来的习惯。冥谛火涂炭生灵、罪孽深重，而莲华台是天界最圣洁的参禅悟道之地。辰巳觉得在这里能洗去一身血腥，让心重新安定下来。
沐浴完的辰巳着一身白衣，坐在沉香的袅袅烟雾里写福牌。人间流行福牌，说福牌能让生者获得幸福、死者转世轮回，只是辰巳不知道应该写给谁，只能写了一堆空话。写好的福牌散落满地，锦风猛地推门进来，一脚踏进福牌堆里，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殿下，这您回头自己收啊。”锦风看着满地的狼藉一脸愁容地挠挠头，“那个，闻司管来了。”
“不是说明天去找他吗——”辰巳话音刚落，闻唳已经像个窜天猴似的溜了进来。
“今天我爹在我那宴请隆康君那个老家伙，陪他喝酒能把我喝死，我在的话不列席不合适，所以到你这来避避。”闻唳把地上的福牌拨拉开，找了块空地坐。
闻唳是闻翎之子，从前与辰巳一同在南荆军谋职，后来退出了，因为他自称数术还不错，在净身台谋了个司管的差事。净身台名为“净身”，修得清幽雅静，实则是天界高官宴请宾客、寻欢作乐的地方，承担着不要把国库花光的重要任务，他便一天到晚跟银钱打交道，整个人上上下下都是铜臭味，跟打打杀杀的辰巳再也不同了。
闻唳坐定，嗅着沉香的香味，半晌不出声。直到锦风蹚着福牌哗啦哗啦地离开，他才开口道：
“听说你把弗渡山给烧了？”
“是。”辰巳平静地回答，一边拿起茶壶给闻唳倒了杯茶。
“神君大人，你现在烧座山都这么淡定了吗？”闻唳忍不住揶揄道。
“那又能如何。”辰巳喝了一口茶，平静道。
“你们四位神君，两位观岚座，杀个蛇妖，要烧一座山吗？”闻唳道，“其中必有诡！”
“那大蛇非同寻常。”辰巳不动声色道。
闻唳观察了他片刻，把脑袋凑过来小声道：“你和我爹昨天都去昭阳殿议事了对吧？是不是大蛇的事？你跟我说说呗，那大蛇究竟有多不寻常？”
“你爹都不告诉你，你还指望我告诉你？”
“嗨，你也知道，我嘴严得很……”闻司管说着给辰巳孝敬了杯茶，还真有孝敬长辈的样子。
“行，那我就告诉你，”辰巳压低声音道，“大蛇至阴。”
“你瞎说，”闻唳闻言立马嚷嚷道，“大蛇至阴，那你的冥谛火是怎么克他的？冥谛火不也属阴吗？”
“那是因为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对付他了。放火烧山，实属无奈之举。”
“无奈你们就烧山，真是造孽啊。”闻唳悲悯地看着他，摇摇头。
“对，我自知罪孽深重，已经闭门思过一天了。”辰巳面无表情地说，“你要是没事了就请回，我们约的酒局在明天。”
“还有，大蛇的灵元呢？”闻唳又问道。
“那叫大蛇混元。我们灵族的灵元叫灵元，妖兽的灵元统称混元。”辰巳纠正道。
“好好好，大蛇混元。那东西可危险吧？留在天界是个隐患。你们不会真的把它拿回来了吧？”
辰巳迟疑了片刻，无奈点头道：“对。拿回来了。”
“在天帝那里？”
“应该是吧。这么厉害的东西，不可能随便搁置的。”
“那是在藏宝阁？还是在灵器库中呢？”
“……你问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我得知道天帝老儿都藏了些什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我真怕你哪天喝多了乱说，招来杀身之祸。”
“不可能，我何时喝醉过？”闻唳轻哼一声，大言不惭地吹了个牛，又接着说道，“快说，藏哪儿了？”
“真想知道的话，你就回到军中。”辰巳忍不住道。
闻唳嘴角耷拉下来，冲他翻了个白眼：“我再说最后一遍，此事休要再提。”
“行，随你。”
十多年来，辰巳已经想尽各种办法，劝了他无数次了，再劝下去，他自己也觉得挺没劲的。没结果的话，说了只是徒增烦恼而已，又何必一遍遍再说？
即使知道两人明天还有酒局，闻唳还是坐下就不走了，两人谈天说地，快到半夜，闻唳估摸着爹们喝酒喝得差不多了，这才离开。辰巳把闻唳送走，回到房间，信手一挥，满地的福牌都变成了碎片，自觉地飞入了渣斗之中。
因为人间有习俗，写福牌的人，当天不可饮酒、□□、诳语，否则写的福牌都不作数。
辰巳说谎了。
那大蛇的混元，在他这里。
昭阳殿。
“又把我叫过来？昨天的事反悔了是不是？”昆仑君迈着流星大步走过空无一人的昭阳殿，又三步并作两步拾阶而上，直奔那个孤悬于大殿之上的位置，“正好，我也有点新的想法，再跟你议上一议。”
“哦？”天帝早就屏退了左右，就连他要会见昆仑君的事都只有他的贴身侍卫才知道。“那你说。”
“我感觉，这不仅仅是一颗混元，更是集天地灵气的一颗灵珠。别说见过了，我想都想象不到，至浊的阴气是如何炼成这样一颗至纯至真的灵珠的呢？”
“如果把你的灵元掏出来，也大概就是这样的东西吧？”
“去，我想都没想过。”
“那你想想看呢？”
如果眼前这位不是至高无上的天帝，昆仑君真想给他一巴掌。
“……是吧。但我的这颗，应该比它厉害吧。”
“嗯，好，知道了。”天帝沉吟道，他的眼神沉郁复杂，昆仑君不由得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你后悔把它交给九太子保管了？”昆仑君赶紧岔开话题，“要我说，后悔了就要回来，别为难孩子。”
天帝仰头思考片刻，道：“可我想不到还能给谁。”
“你已经花了最大的代价去钳制这孩子。”昆仑君低声说，“要我说，你做得太过了。”
闻言，天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气。这眼神足够让昆仑君相信，如果说这话的不是他，而是别人，那人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事实上，天帝的担忧并不是庸人自扰。九太子是天帝与蛇族医女柏灵天妃的儿子，身上有一半蛇族的血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况且，如果知道九太子和他的母妃经历过什么，又是怎么获得冥谛火的，恐怕会更加不相信，他能一辈子效忠天帝。
但是昆仑君悲天悯人，他挺同情这个孩子的。
然而天帝作为他的亲生父亲，竟还不如他这个外人。
“我打算把灵草族公主许配给他。”天帝突然说。
“……呵。”昆仑君闻言一惊，忍不住苦笑道，“灵草族……你这是想以毒攻毒吗？”
两百年前，天帝借口灵草族用活人炼制丹药，对天下生灵不利，一举把灵草族吞并成了天界属国，和约的条件是连年进贡，还要灵草族送一位王子上天界作为质子。如今，老灵草王年迈，灵草王子要回去继承王位，但质子不能断。灵草族正好有一位适龄婚嫁的公主，可以代替她的哥哥，前往天界和亲。
但实际上，天帝想要的并不是那点贡品，更不可能是公主，而是灵草族的秘术。
传说中可以颠倒阴阳、扭转乾坤的秘术，没人知道那是什么，甚至有可能会比大蛇混元更厉害。然而，讨伐灵草族后，天帝才知道那秘术比想象中更神秘，非灵草族人不得而知，非灵草族人无法施展。无奈只能又对灵草族采取绥靖的政策，事实上每年屯兵、商贾花的钱，比那点岁贡还多。
“如果不对他做点什么，我永远也试不出他的真心。你以为我愿意一直这样对待我的儿子么？你觉得我的心就是一块冰冷的石头，是么？”
昆仑君不动声色，心里却说，你把两个炸药捆在另一个炸药上，是指望他们要炸一块炸吗？
“作为父亲，指腹为婚，这是理所应当。”昆仑君最后说，“但是这一次，我希望你考虑一下他的意愿。”
天帝轻轻点头，让他的贴身侍卫送客，便在龙椅上闭目静思起来。
天边有一有牙洞，里面钟乳丛生，好似幼兽的乳牙，故名。辰巳小时候常来这里玩儿，玩着玩着就把它据为己有了，又嫌有牙洞不好听，就把它改名为有涯洞，还煞有介事地找人在洞边题了名，仿佛题了名就有了归属。长大后，因洞里清凉，辰巳常在洞里练功。洞里有个天然的水潭，潭里阴气聚集，是修炼蛇族灵术的好去处。冥谛火需阴阳兼备，想来辰巳能够获得此灵象，除了他独特的血统天赋以外，这个洞也功不可没。
如今，有涯洞已成为他的私密去处，被他设上了厚厚的结界，他有信心就算天帝来了也打不开。门口的钟乳被他敲断了一片，这也是他幼时的杰作。不仅如此，他小时候还喜欢往水潭里扔东西，扔石头最多，有时候还扔吃的，扔书本。水潭福泽深厚，无论扔进去什么，它老人家都自行消化了。
这个习惯延续至今。几天前，他又往里面扔了一个大家伙。
他施展灵术，大蛇混元从水潭中缓缓升了起来。
那日天帝向几位神君征询大蛇混元的处置办法，没一人敢说话，大蛇混元至阴，而龙族的灵元至阳，只是靠近它，几位龙族元老都会感到不舒服，更别提保管了。只有辰巳的灵元半阴半阳，辰巳便自告奋勇拿下了它。天帝让他设好结界，好好保存，一有异动，马上通报，千万不要伤着自己。但辰巳却有不同的想法。
没人能比他更了解自己的灵元，他能感觉到大蛇混元对它那种奇妙的吸引力。
如果能够将他的灵元与大蛇混元融合，到时连昆仑君都未必是他的对手，他想干什么都可以，更别提复仇了。
谁能抵挡这种诱惑？
前天傍晚与闻唳的酒局，他爽约了，因为在这里与大蛇混元磨合了一天，消耗了他太多灵力，回去连动都动不了。现在看来，他指望一步登天将自己的灵元与大蛇混元融合，简直是痴心妄想。他已经尝试了很多次，完全不得要领。
怎么办？看来只能徐徐图之。
昨天闻翎把他叫过去，向他透露了一个消息。原本不是好事，但恰恰因为大蛇混元的出现，这事反而可能成为了一个天大的好事。
天帝打算把灵草族前来和亲的质子公主许配给他。
他参与过讨伐灵草族的战争，那时他刚刚加入南荆军，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这还是仰仗他太子的身份。灵草族人的坚毅顽强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简直是留下了心理阴影，他看到那些人在观岚座的威压之下毫无还手之力，任人宰割，但还是一批一批地冲上来，鲜血把整片土地浸染得通红。也是这场战役让当时尚且年幼的辰巳明白，无论多么渺小的种族，当他们求生的意志足够顽强，都绝不容小觑。
灵草族是一个古老而神秘的种族，他们对灵族和灵术的研究汗牛充栋，而且掌握着外族人不能掌握的许多秘术。传说普通灵草族人就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更何况是灵草族公主。或许她对大蛇混元的了解，能够助辰巳关键的一臂之力。如果没有和亲这回事，他绝不可能贸然去灵草族求助，但他和灵草族公主一旦成亲，两人就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想做什么都是近水楼台。
可辰巳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灵草族人的血性。这血性令人钦佩，但倘若这样一位女子是他的妻子，那可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