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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断指 ...

  •   辰巳被封为神君原是当仁不让,但由于千万年来天界从未有过异族神君,还是招来了诸多非议。龙族始终把灵象当成是自己得天独厚的本领,是龙族掌握万物本源的证明,如今这本领竟然被一个有一半外族血统的太子学去,而且掌握的还是极为罕见的冥谛火,这算怎么回事?这要是传到别族耳朵里,龙族还怎么标榜自己是万族之首?
      正因如此,辰巳直到柏灵天妃去世后才被封为神君,那时他的冥谛火已练得炉火纯青了。
      这次,便又以断指为由,掀起了一股弹劾泽临君的热潮。
      天界有一批文官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写起奏折来却是虎虎生风,泽临君带着他的断指一回来,上给天帝的折子比以往厚了将近一倍。折子里说的都是什么“神君受万人景仰,是天界的门面,身体残缺不全者难当此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怜惜者视为失德”,至于泽临君跌落神坛后,能把这些人连人带折子一把烧了的冥谛火如何传承,只字未提。
      古往今来,受到弹劾而被摘去神君之位的龙族不在少数,大多是因为对天界不忠不敬,或者身体抱恙,不能胜任神君的职务。神君大多是因为自己悟得了灵象才成为神君的,但天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若是神君的名号被剥夺,灵象也不能再施展。在神君退位的当天,天界的灵医会封住他们的几个大穴,让他们泯然众人,称为“缚灭”。悟得灵象往往需要上百年,而失去灵象却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天界的规则,即使是对战功赫赫的神君来说,也是如此残酷。
      辰巳从猎火族回来后径直去了南荆军大营,在大营里住了两天,把上报猎火族内乱的奏章写好,这时他的断指已经开始愈合,他都快习惯少一根手指的生活了。期间闻唳迫不及待地来找他喝酒,揪着他断了一根手指的手掌翻来覆去地看,半天叹了口气,说:“断了根手指就要弹劾你,真不值当。多少也得断条胳膊才合适。”
      辰巳把手从他手里抽回来,白了他一眼道:“断了胳膊,你替我拿刀吗?”
      “你就不能放下刀吗,杀神大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闻唳可能太久没跟人斗嘴了,今天偏要语不惊人死不休。他缠着辰巳把猎火族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沉吟半晌,评论道:
      “这么说来……烈火族人的魂就是恨你吗?”
      辰巳听了差点一口酒喷在他脸上。可闻唳又说:“原来恨还有这样的作用……也不全然是坏事,对吧?”
      这次轮到辰巳沉吟了。他的确是利用了猎火族人对他的恨,填补了他们内部的嫌隙。可谁又能比他更懂那种恨入骨髓的感觉呢?
      闻唳说得对,恨并非全无好处。事实上,正是因为恨,他才得到了冥谛火。
      这么多年来,很难说他对冥谛火是怎样的感情。如果没有冥谛火,他到现在还不过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异族太子。但是自从得到冥谛火以后,他身边的人就一个个地离他而去。这就是获得冥谛火的代价吗?
      倘若这次他真的被弹劾,一切或许会回到原点,可是他就再也不用继续用冥谛火杀人了。
      或许这是母亲更愿意看到的吧?
      两日后天帝传召,辰巳便是抱着听天由命的心情踏上了昭阳殿。
      天帝在一众人头济济的文官面前,沉默地听他们引古证今、长篇大论,最后说:
      “我并非偏私,只是公正而论,相信诸卿也都有所见闻,无论战绩还是品德,泽临君都担得起神君二字。若是单单因为断指而褫夺了他神君的名号,外人岂不是要说我们天界以貌取人?”
      天帝一表态,持弹劾意见的文官便纷纷噤声了。其实天帝的态度也是预料之中的。这些文官自作聪明,认为异族神君是天帝的一块逆鳞,借此机会刚好可以替天帝拔除;但今时不同往日,木已成舟了,罢黜泽临君,是要付出代价的。
      说到底,天界不能没有冥谛火。
      但是,不能没有冥谛火,不代表不能没有泽临君。
      一阵鸦雀无声后,太史箴星锦平进言道:
      “泽临君战功赫赫,乃吾辈楷模,但是,断指神君实在是闻所未闻。昔日凌霄君战中伤了一只眼,自请缚灭了观岚座,那是何等大义!与其允许断指神君存在,不如为泽临君破例,免除神君名号,撤除神庙和供奉,但保留冥谛火,您看如何?”
      太史箴星掌管礼法百余载,各种繁琐的典礼集会都安排得周到服帖,天帝一皱眉他就知道天帝在想什么,简直就是天帝肚子里的蛔虫。他此言一出,各位文官纷纷附议,朝堂上乱七八糟地热闹了一阵,忽然被角落里一个洪钟一般的声音打断:
      “撤除神庙和供奉……你们怎么想得出来的?”
      原来是隆康君。
      今日朝堂主议弹劾泽临君一事,原本所有神君和军中同袍都应该回避,可隆康君还是大喇喇地来了。他说道:“众所周知,发动灵象要消耗大量灵力,灵力不足者甚至会被吸干,灵元爆裂而亡。天下人的供奉是重要的灵力来源,要是断了,是让九太子一个人承受灵象的反噬吗?”
      他说完,这帮文官又默不作声了。毕竟他们谁都没有获得过灵象,也不知道灵象反噬是怎么回事,没有话语权。而天帝脸上云雾缭绕,谁也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这场毫无意义的朝堂交锋终于以天帝一句模棱两可的“再议”结束。
      “隆康君,改日必定登门道谢。”辰巳追上隆康君,作揖道。
      “谢我做什么?是闻翎那老小子让我来的。他是你南荆军的统领,怕有包庇之嫌,让我来替你说几句公道话。不过,你那手,究竟是怎么断的?”隆康君好奇道。
      “兵刃误伤而已,隆康君不必挂怀。”辰巳道。
      “太不小心了,我印象中你可不是这么不小心的人。”隆康君拍了拍辰巳的肩膀,“罢了。今日这太史老儿的奏言着实气人,这不就是想让马跑还不给吃草吗?要是这个口子一开,岂不是诸位神君都不用接受供奉了?你该说话的时候要说话,毕竟冥谛火在你手里,谁都要给你几分面子的。”
      “受教。”辰巳目送隆康君离开。隆康君性情直率,行事不拘小节,但这不仅仅是依靠他为天界出生入死的功劳簿,还是因为他也姓辰。他的父亲是天帝父亲的堂哥,他从小跟天帝一起修习法术,据说他掌握观岚座后,亲自向天帝传授掌握灵象的秘诀,才使天帝习得无业海。这世上敢像他一样这么在朝堂上说话的,除了他本人以外,就只有昆仑君了。
      所幸这回昆仑君也站在他这边,“罢神君、留灵象”的说法传到昆仑君耳朵里,他老人家就评价了四个字,“闻所未闻”。
      但无论德高望重的神君们怎么想,这件事的结果终归还是取决于天帝的态度。而那帮长袖善舞的文官,见缝插针、趋之若鹜,也实在是让人头疼。
      可惜他不能真的一把火把他们烧了。
      从朝堂上下来,虽然未有定论,但他终归被戴上了一顶“德不配位”的帽子,南荆军军营的大门暂时不再向他打开了。他也终于无处可去,只能回家,去见他那位如狼似虎的太子妃。
      不过甫一进门,他便用他少了一根手指的双手擦了擦眼睛:这还是他的九太子庭院吗?
      他的庭院向来无人打理,说来这也是奇事一桩,即使是最淡泊的二太子,家里也有不下十个嬷嬷负责洒扫,而他则是在母妃去世后,把这些人全部赶走了。从此,九太子庭院里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他要不就在军营里面吃,要不就是到闻司管那里去蹭饭。锦风形容九太子庭院是片无人踏足的荒郊野岭,也总是找机会出去住。很多时候,这里都只有辰巳一人在望月亭独酌,沉没在无边的孤独里。
      而今,他在门口就闻到了饭香。望月亭旁边的草地上,有几只灵兔蹲在那里吃草,树上鸟声啁啾。干涸已久的池塘如今被补上了水,旁边还架起一架小小的水车,流水潺潺,水车下堆放着水瓢和洗衣用的木棒。望月亭边灵光最好的地方,用竹竿撑起一座衣架,上面衣袂飘飘。
      泛溪端着饭菜从厨房走出来,抬头望见了站在门口的辰巳,像见了鬼一样,吃惊地差点把盘子扔了:“殿,殿下?……您怎么回来了?”
      “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回来。”辰巳一边说一边往里走,这时不知从哪窜出来一只棕底黑纹的灵猫,壮实得像个小牛犊,好奇地打量着辰巳。
      “不是这个意思……”泛溪慌张地说,“您回来倒也提前说一声,没给您做饭……”
      “这都是哪来的?”辰巳小心翼翼地绕过灵猫,“太子妃呢?”
      “啊……太子妃还在百草馆呢,我先回来做饭。她应该很快就回了。”
      “好。那给我也做一点吧。”辰巳盯着泛溪说。
      泛溪脸上闪过一丝为难的神色,大概是饭已出锅,想再补充一些不大容易;不过想到这是自己第一次给九太子殿下做饭吃,又开心起来,点头应下了。
      这些灵兔、灵猫和水车都是泛溪的手笔,而茸鹅则是每天都泡在百草馆,要不就是找二太子妃聊天。辰巳又推门进了他们的婚房,这婚房已与他离开时截然不同,喜庆的红色已褪去,也不再是整整齐齐一丝不苟,一些衣物和首饰散落在椅子和床上,充满了女子居住过的淡淡香气。
      想不到,不到一个月,她们两个就已经把这里完全占领了。辰巳轻笑一声,忽然感到一丝欣慰。
      女主人很快回来了,她娴熟地推开院门,见到坐在望月亭饮茶的辰巳,跟她的小婢女一样呆愣住了半天,站在门口好像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进门后,却是像没看见他一样,径直向房间里走去。
      “你们在百草馆也养了灵兔吗?”辰巳突然问道。
      茸鹅没有应声,不过停下了脚步。
      “如果没有,也可以养一点。母亲生前喜欢。”辰巳漫不经心地说着,喝了一口茶。
      沉默了一阵,茸鹅冷冷地说:“不必跟我打感情牌。我是可怜你母妃,但是我永远都不会可怜你。”
      “夫人想多了,你不必可怜我。”辰巳笑眯眯地回答,“我只是想和你心平气和地坐下来用膳,不知夫人可愿赏光?”
      茸鹅充耳不闻,接着向房间走去,关上门。过了一会儿,她又“哐”地一声推开门,走上望月亭,一脸不情愿地坐到了辰巳对面,自己倒了杯茶水喝。
      辰巳把玩着茶杯,这是自大婚刺杀的那夜过后,他第一次这么近地打量她。
      灵草族属于灵族,一百九十一岁的茸鹅脸上还未褪去稚气,但眼睛里业已充满饱阅世事的悲悯和坚韧了。她不喜梳妆,头发只是简单地披着,耳边有一些散漫的碎发,跟她修长的睫毛一样凌乱。她脸上晕着淡淡的绯红,嘴唇因为刚被茶水滋润过而润得发亮,整个脸颊像一只刚从山上摘下来、还未拂去尘土的桃子。
      辰巳第一次这么真切地体会到,这便是他将要相守一生的人了。也许他的一生没有那么长,但当他死时,她会不会成为那个为他痛哭的人呢?
      “开饭了!”泛溪好像忘了太子殿下的存在,像往常一样欢天喜地地把饭菜端上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准备开吃。她扭头看了看辰巳,突然察觉到有点不对,眼珠一转,灰溜溜地站了起来。
      “泛溪……”泛溪似是想开口询问她能不能一起吃,但是突然发现这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泛溪一起吃。”
      “你一起吃吧。”
      茸鹅和辰巳双双领会了意思,异口同声地说道。
      两人对视一眼,辰巳笑了笑,茸鹅则垂下了眼眸。只有泛溪没有察觉这望月亭里有些尴尬的氛围,大大方方地抓起筷子,自己先尝了尝自己的手艺。
      “好吃!今日这萝卜丝炒得清脆爽口!”她丝毫不吝惜夸赞自己的言语,“殿下,您也尝尝吧!”
      这小婢女的性格倒是活泼喜人,跟她的主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辰巳欣然伸出他少了一根手指的右手,拿起筷子,品尝了一口萝卜丝。确实火候刚好,味有回甘,御厨也不过就做成这样了。辰巳忍不住又夹了两筷子。
      “呀!殿下你的手……”他的断指终于让泛溪看见了,小婢女惊讶地说。
      茸鹅也看见了,但她只当这是某人杀孽太重遭的报应,并未出声。
      “吓到你了?”辰巳微笑道,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手,“看来我还是应该戴个手套。”
      “不会。公主能修复断指呀。”茸鹅快人快语道。
      “你说什么?”听到这话,辰巳拿筷子的手颤抖了一下。
      “您看我这左手,就是公主——”泛溪举起她完好的左手,正要显摆一番,突然看见茸鹅的眼神,噤声了。
      “你这手……曾经是断的?”辰巳奇道。泛溪的左手看上去跟完好的右手毫无区别,而且洗衣做饭都信手拈来,一点也不像身有残疾。
      小婢女不敢说话,却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久闻灵草族医术出神入化,他们却只为本族或有缘人医治,并不常为外人道。今日百闻不如一见,而这高超的医术,就掌握在他的妻子手里。辰巳顿感拨云见月,不,简直是喜出望外。他原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如今看来,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而且……这是否意味着,她也有办法融合大蛇混元?
      可是茸鹅低着头盯着盘子里的菜,皱紧眉头不吭声。
      “不知……夫人可愿……”辰巳迟疑着问,不过还未说出口,他看到茸鹅脸上的表情,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罢了,不难为夫人。”辰巳轻叹一口气,似乎就此放弃了,低下头继续品尝菜肴。

      辰巳在家里住了三天,他倒也并没有茸鹅想象中那么令人厌恶。他并未住在他们的房间,而是住在偏房里,那原本是锦风的房间,但他以太子妃在家不方便为理由,让他搬出去了。辰巳每日卯时不到便起来练功,采集天地灵气。早饭后便出门,直到晚饭时才回来,晚上便在偏房读书。除了早晚两餐一起吃,他们似乎也不必有什么交集。
      只是他那根断指在茸鹅看来实在碍眼。
      修复断肢是成本高昂的秘术,是她的父王亲自传授给她的。琉璃教肆虐之时,她常在部落行医,见到无数断肢之人,残疾令他们本就艰难的生活雪上加霜,但她没办法对他们一一施行救治。救治泛溪,事实上也是在填补她内心的遗憾。可好不容易把这遗憾填上了,又多了那么一个断指之人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虽然明明知道这人是活该,但她总觉得像是心里扎了一根刺。
      只是,她又有什么立场给她的仇人修复断指呢?
      第四日,茸鹅在百草馆读书,二太子妃突然登门造访。
      二太子的母妃是从前的德川神君的女儿,德川神君掌握无业海,但是在许多年前的一场战争中,他不愿对平民使用灵象,违逆了天帝的旨意,最终被罢黜,并且剥夺了灵象。德川君曾经是北莽军的统帅,也是一位深受爱戴的德才兼备的神君,但他被罢黜后也被剥夺了军职,晚景十分凄凉,连带着他的女儿和外孙,也就是荣至天妃和二太子,都与天帝生了嫌隙。所幸二太子性情温顺,不争不抢,便得以保全太子的身份。茸鹅也是从二太子妃口中知道,其他太子都没有把辰巳当弟弟看。
      “他的名字里便有一个巳字,他的异族血统就像一个烙印,一定会伴随他一生。就像二太子,他永远顶着父辈的罪过,没有争夺天帝之位的权利,也从来不会被人放在眼里。但九太子是神君,虽然辛苦,倒多少会被人高看一眼。可是如今,”二太子妃叹了口气,“他这神君的名号却要被夺走了。”
      “被夺走?”茸鹅虽然告诉自己此事与她无关,但还是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你竟然不知道?九太子竟没跟你说吗?”二太子妃奇道,“天界都传开了,因为九太子的手指断了,古往今来,从未有身体残缺的神君。因此,他就要被罢黜了。”
      “罢黜之后……他就不能用冥谛火害人了,对吗?”茸鹅想,这样不是很好吗?
      “没有这么简单。”二太子妃摇摇头,“听说他们在考虑保留九太子的冥谛火。毕竟,他的冥谛火是绝无仅有的,千百年来也未曾出现一个,如果要缚灭冥谛火,对天界来说实在太可惜。”
      “有什么可惜?不过是害人的东西。”茸鹅嗤之以鼻道。
      “你这个丫头,倒是一点不在意自己夫君的身份。你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况且以他的外族血统,如果失去了神君的名号,很有可能连太子的身份都一起失去了。到时候把你们俩发配到天涯海角,你可就再也见不到你的亲人了。”
      二太子妃这么说,多少有些玩笑唬人的意思。茸鹅并不是不知道其中利害,她也知道二太子妃是真的把她和辰巳当自己人,才会这样说。但是她心里那股任凭天崩地裂的恨意还没有消散,很难不让情绪左右自己的抉择。
      说到底,哪有什么绝对的应不应该呢?只有情不情愿而已。
      “虽然不该这样妄议朝政,但事实上,身为神君,有太多身不由己,他们发动灵象也不一定出自自己的意愿。就像德川君一样……”二太子妃顿了顿,“成王败寇,弱肉强食,他们是天界的兵刃,就该为天界效力。”
      “我一点也没觉得他有什么身不由己。”茸鹅挑眉道,“那姐姐希望我如何做呢?”
      二太子妃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要多帮帮他,帮他也是帮你自己。”
      晚上,辰巳如前几天一样与茸鹅和泛溪共进晚餐。泛溪这个丫头胳膊肘往外拐,每天都在盘算着给她的神君大人做什么好吃的,不仅如此,还多次劝说茸鹅帮他修复断指。茸鹅觉得自己真是把她惯得无法无天了,直到茸鹅威胁她再说就把她的灵猫小罐子扔掉,她才终于闭了嘴。
      今天泛溪用从灵草族带来的珍贵药材煲了鸡爪汤,说是吃什么补什么,给她的神君大人盛了好大一碗。看辰巳吃得开心,茸鹅终于忍不住了,冷脸问道:
      “是你让二太子妃来找我的吧?”
      辰巳果然愣了一瞬,随即笑道:“你们女子间的来往,我若插手,岂不是太小人行径了?”
      “你不是小人吗?”茸鹅反问道,“你不仅是小人,而且还把我当傻子。”
      他以为借二太子妃之口跟她诉诉苦,讲明利害,她就能如他所愿吗?这种明面上不说、背地里搞小动作的行为,最令她不齿!
      辰巳的笑容突然消失了,气氛阴沉下来。除了大婚的当晚,这么多天以来,茸鹅看到她这位夫君的表情总是松弛温和的,大概他也并不把她当一回事。可现在,她感觉他终于认真起来了。
      泛溪大概也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停下了筷子,大气都不敢出。
      “想不到夫人如此聪慧。我的确私下跟二太子妃交谈过,她是真心想要帮我,也是帮我们。我向你道歉,恳请夫人放下嫌隙,鼎力助我……保住神君名号。”
      说罢,辰巳站起来,向她深深作了一揖。
      一个神君,竟然向她行此大礼,泛溪都看呆了。其实茸鹅心里早就打定主意,若是他今天死不承认,她必然不会帮他。可是没想到,他竟然立马承认了,而且还真心实意地向她道歉,可见他本性也并非虚伪得无药可救。
      “我可以帮你修复断指,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茸鹅喝完一碗汤,把汤碗往桌上一放,说道。
      辰巳没想到她居然答应了,讶然道:“好,你说。”
      “我可以修复断指一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二太子妃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也就罢了,但绝不能再跟别人说。你可以对外人讲是安了义肢,但不能说是我做的。”
      “夫人要藏拙,我自然是明白的。”辰巳道,“只是……”
      “什么?”茸鹅心想,如果他连这点小事都不能答应,那就没得谈了。
      “只是,有一个人,我恐怕瞒不住……”辰巳有点无奈地说。

      辰巳的新手指是茸鹅用榕树藤编的,一开始还十分僵硬不能弯曲,过了几日就开始有了知觉,也能活动了。只是这调理之法十分繁琐,刚开始时每日要把手指放在生骨药上熏制一个时辰,虽然骨头血肉生长的滋味不好受,但尚可以忍,不过还需要辅以茸鹅的灵力滋养,这让辰巳十分过意不去。闻唳有一次来他家找他,正好遇上茸鹅在给他治疗,二话不说就一针见血地指出:
      “你一个神君,让你夫人给你输灵力,你是怎么好意思的。”
      泽临君被当众戳中了肺管子,索性破罐破摔道:“如果不是她,我神君的名号都保不住。夫人如此有本事是我的福分,这有什么好丢人的?”
      然而茸鹅完全不吃这一套,只甩了一个懒得搭理他的表情。
      所幸每日的调养只需坚持一月,一月后,辰巳的手指已经可以活动自如了,但知觉尚不完善。茸鹅说骨头已经长得差不多了,但里面的经脉要慢慢生长,完全长好还需一年半载,不过往后大约十日调理一次即可。也多亏茸鹅从灵草族前往天界的时候,带了一大堆生骨药,恰好够辰巳使用。
      第二次弹劾泽临君的时候,辰巳带着长得像模像样的手指出现在众人面前。天帝原本也不想现在罢黜他,只是缺个台阶而已,赶紧就坡下了,难题迎刃而解。从此,也不再有人提“罢神君、留灵象”的事。
      这一个月里,辰巳每日到他们的婚房中接受治疗,治疗完后还是回偏房睡。
      虽然茸鹅总说这点灵力对她来说不足挂齿,但他还是觉得有所亏欠。他又去了一趟猎火族,带回了雪山上的千瓣雪莲。他知道这种灵草对于见多识广的灵草族来说不过平平无奇,但这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补充灵力的药材了。他让泛溪拿千瓣雪莲炖汤,每日都看着茸鹅喝下去,才略觉心安。
      两人逐渐相安无事,茸鹅脸上开始现出笑容,也能在饭桌上开两句玩笑了。他才知道她并非是那种苛刻不饶人的性格,只是她纯真热情的一面被太多恨意堵塞了。他开始觉得他们的相遇是命定的缘分。他想,如果她遇到的不是他,以她大婚时意图刺杀天帝的行径,她早就跟她的族人一起覆灭了吧?
      但倘若他没有遇到她,是不是也不能躲过这命中注定的一劫?
      不管他和他的这位妻子之间是不是恩爱,至少,他们的结合从现在看来不是坏事。
      九州二百八十二年初,辰巳带兵剿灭北海千年海怪,向天帝请赏,解除了茸鹅的禁足。
      九州二百八十二年春暖花开之际,嫁入天界的灵草族公主第一次自由地感受天界的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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