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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受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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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连钧开着汽车到小公馆去接江愆，江愆却道：“沈公子想要学枪，你一会儿出发去栖月山，挑几把轻便、后坐力小的手枪带过去。”
“司令……”顾连钧并不赞同江愆的安排，自打他得了江愆的赏识做了他的副官，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在江愆的身边，他负责着江愆的警卫工作，甚至在紧急时刻，他必须是那个替江愆挡刀、挡子弹的人。上次剿匪，他就被江愆留到了小公馆看护沈濯枝，现如今他一时兴起说要学枪，竟又要他这个副官亲自去教习。不过是一个男宠，竟次次要他置司令的安危于不顾。
“司令，您可以请军中的其他校官去教习，卑职还要负责您的警卫工作，怎可轻易离开？”
江愆大手一摆，道：“沈公子的事必须由我最信任的人去做，其他人不该知道他的存在。警卫的事情你无需担心，交给警卫队就好了，这么多年跟在你手下耳濡目染，怎么也学会了。”
江愆在军中一直是说一不二、不可违拗的，只是顾连钧以为此事毕竟不是军务，也许有商讨的余地。然他见江愆态度笃定，又想到军中不少人都是江宗平安插在江愆身边的眼线，沈濯枝身份敏感，确实不好让江宗平探听到消息，即使不情愿，也只得听令，他敬了个军礼：“卑职领命，即刻启程。”
顾连钧脚程快，头晌午便到了栖月别墅，只听下人道：“公子昨夜歇的晚了，现下还睡着，请您稍等片刻吧。”
不过是个是个沦落风尘的戏子，得了司令的青眼，还真以为自己又成了北平城里尊贵的少爷了吗？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这样懒散，不知要如何才能教的好他学枪。
顾连钧等在一楼的大堂中，在沙发上足足坐了半个时辰，才等到沈濯枝下楼。
沈濯枝穿了件深蓝色棉麻的长衫，脚下踩了双黑色布鞋，收拾的很干净利落，不过纤细又瘦弱，白白净净的，只眼下一片青黑，眼窝也有些微微下陷，怎么看也是个羸弱书生，一副枪都举不动的模样。
顾连钧虽心中甚是不喜沈濯枝，但面上不显分毫，他向沈濯枝点头问好，并道：“沈公子，司令让我教来您打枪。”
沈濯枝点点头，对他倒是很尊敬：“抱歉麻烦您了，顾副官。”
栖月别墅的后院有大片的空地，栽种了些花草树木，只不像花园般，由花匠精心打理，因此有些杂乱无章，百草丰茂了。倒是适合做靶场。
顾连钧将靶子安置好，将带来的几把手枪一字排开：“这几把手枪都是从德国进口的，质量精良且后坐力小，都是司令精心为您挑选的，适合初学者。”
金属武器在阳光下反射着特有的光泽，沈濯枝伸手摸了摸这几把枪，冰凉而又肃杀。他心里升腾起一种陌生的兴奋，喉咙有些发紧。
顾连钧拿起一把枪，熟练地卸下弹夹，检查枪膛，“首先，永远假设枪是上膛的。即使你刚刚检查过，也要这样认为。"
沈濯枝默默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连钧的每一个动作。
“握枪时，主手要像这样。”顾连钧示范着，“虎口尽量上靠，副手包住主手，形成稳固的支撑。”
沈濯枝接过顾连钧递过来的枪，金属独有的冰凉触感让他心头一颤。一把手枪的重量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但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感觉，有种奇异的踏实感，好似在乱世洪流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沈公子，手腕要直，不要弯曲。"顾连钧又拿起一把手枪，为他再次示范。
他用枪口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纠正着沈濯枝的姿势，"肩膀放松，别那么僵硬。"
“砰”
沈濯枝扣动了扳机，开出了第一枪。他听见了子弹出膛时的巨响，听见了弹壳当啷落地，听见了群鸟惊起，四散而逃，耳膜和心脏一同被震到发颤。
沈濯枝怔愣了很久才回过神看向远处的靶子，完好无损。巨大的后坐力让他的手腕一瞬间猛地上扬，枪口上抬。
“很好了，沈公子。”顾连钧违心地安慰着沈濯枝：“第一次都会脱靶的，多加练习就好。”实则他巴不得沈濯枝一发子弹被吓破了胆，直接放弃才好。
沈濯枝稳住心神，枪管还在发烫，他再次抬起枪口。
“砰砰砰”
剩余九发子弹全被倾泻而出，那一刻，沈濯枝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褪去了所有的柔和与内敛，眼神里闪动着疯狂的光芒，顾连钧一时被他惊呆，直到沈濯枝将空枪递给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沈濯枝注视着顾连钧拆下弹夹填满子弹，他的虎口被震得生疼，两条手臂已经麻了，连带着肩膀一起失去了知觉。
他无暇顾及是否打中了靶子，只觉得全所未有的开阔和畅快涌入胸腔，难以言喻的愉悦爬上了他的神经，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弥漫着硝烟的空气，十分的酣畅淋漓。
他没再接过顾连钧递过来的重新装满子弹的手枪，指了指桌上另一把枪，他在江愆的腰上见过这一把枪。
“我想试试这一把。”
握枪——上膛——瞄准——沈濯枝的手臂已经开始在发抖了。他闭了闭眼，想象着如果江愆就在他身后，宽阔的肩膀完全拢住他，有力的手掌拖住他颤抖的双手——扣动扳机。
子弹穿破空气呼啸而去。
命中！
顾连钧不得不承认，沈濯枝是个好学生，虽然力量薄弱，但是瞄准很有天赋，他又极其勤奋好学，每天天不亮就跟着顾连钧开始练习，誓要弥补他后天的不足。只数天时间，顾连钧已对这个绣花枕头刮目相看了。
夕阳的余晖泼洒在栖月山头，也映在沈濯枝的侧脸。苍白俊秀的面孔上浮现出严肃、果敢的神色，他举起冰冷的热武器，面上再也不见一丝的犹豫和迟疑。这一刻他仿佛成为美杜莎，他的枪就是美杜莎的发，被他用枪指着头的人都心甘情愿的倒在他的枪口之下。
“公子，卧房的电话响了。”燕儿一路小跑到靶场，气喘吁吁地说道。那电话是江司令与公子联络用的，即使沈濯枝不在，她也不敢擅自接听。
沈濯枝眉心一皱，太阳穴突突跳起来。栖月别墅只有一台电话在他的卧房里，平日里除了江愆不会有旁人打开来电话。
太阳刚刚西移，平日里这个时辰江愆还在司令部处理军务，为什么会突然打来电话 ？
“顾副官，你和我一同上去吧。”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上顾连钧，只是一种依靠本能的直觉。
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又挂断，有再次响起，终于被人接了起来。
沈濯枝接起电话，对面却不是江愆，而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您好，沈公子，请顾副官接一下电话，有些要紧的军务需要顾副官亲自处理。”
沈濯枝将电话听筒递给了顾连钧。
“喂，我是顾连钧。”
“顾副官，我是穆梁。司令受伤了，请您立刻回营。田总馆叮嘱了，务必不要让沈公子知道此事。”穆梁虽是也是江愆的心腹，但并不知道“沈公子”究竟是何人，为什么他要联系顾连钧田青让他给这个“沈公子”打电话，顾连钧不是声称出了公差么？他虽心生好奇，但也知道不该他知道的事情不要问，田青叮嘱要瞒着这位“沈公子”，他便如实转达。
顾连钧脚下一软，四肢百骸的血液纷纷被冻住了，四肢、五脏在一瞬间像是失了动力的机器，全部停摆，只剩大脑还在强撑着高速的运转着，立刻转过了千百种可能。
但他面上仍是镇定，黝黑的眼珠有些滞涩地转了两圈。顾连他一手捂住听筒，颔首对沈濯枝致歉，“抱歉，沈公子，有些军务处理，能否请您回避一下？”
沈濯枝点了点头，顺从他的话走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顾连钧听到“咔哒”的关门声之后，才再次将听筒放回耳边，声音有些急躁，但顾忌着沈濯枝，将音量压了下来，使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阴狠：“到底怎么回事？司令情况如何？伤的重不重？谁干的！”
沈濯枝站在门外，侧耳听着，但也只能听见顾连钧压低的声音，听不到对方的回答。
但事情已经很明了了：江愆受伤了。扶着门把手的手指攥紧到骨节发白，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渗出血来也未察觉。
顾连钧猛的拉开门，沈濯枝来不及躲闪，偷听被抓个正着。顾连钧脸色如黑炭，强压着心里的怒气道：“沈公子，我要下山一趟，抱歉。”
“顾副官，我能不能跟你下山？”他一时无措，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顾连钧的胳膊。
“你还嫌给司令添的乱不够多吗？”顾连钧大吼道，一把甩开他的手。
“如果不是因为你非吵着嚷着学枪，司令怎么会让我上山！要是我在司令身边，也许他就不会受伤！”
沈濯枝被甩开，踉跄几步，突然眼前一黑，只能伸手扶住了墙才勉强站稳。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苍白的如同一个纸人。
喉咙口顿时涌上一股腥甜，被他硬生生给咽了下去。沈濯枝觉得顾连钧说的还挺有道理的，是他害了江愆。
顾连钧最看不得他这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冷哼一声，没再给沈濯枝一个眼神，飞也似得下了楼。
沈濯枝在二楼听见了车子发动的声音，他想追下去，然而眼前又涌上一阵一阵黑雾，跌坐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