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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守城 ...

  •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

      1938年,日军进攻榕城。

      榕城作为南北要塞,水陆皆通,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太平年月里,自是商旅往来、一片繁荣昌盛,烽烟四起之时,自也首当其冲。一旦失守,日寇便可长驱直入、直取中原腹地。

      江愆接到秘密指令:“死守榕城,等待支援。”

      江愆仔细地擦拭那把从不离身的勃朗宁手枪,用蘸了枪油的棉布,一寸一寸拭过枪管。这把枪跟随他很多年,即使再爱惜,也难免有了使用痕迹,握把处的木质已经被磨的发亮,扳机上也有一处浅浅的凹痕。

      沈濯枝坐在一旁静静地陪着他。

      “雪臣,你让我也去吧。”

      “不行。”江愆态度坚决可并不强硬,他只是说:“我可能护不住榕城,但我还想护住你,季雨。”

      沈濯枝垂下眼睛,望向他握枪的那只手,纤长的睫毛微微抖了抖,一字一句说道:“你若殉国,我不会独活。”

      江愆吻住他。这是一个近乎撕咬的吻,血腥味在两人口腔中迅速弥漫,谁也不肯先结束。

      自私的念头在江愆脑海里如疯长的藤蔓,侵蚀着他的理智,他几乎就要同意。

      “不……”他抓住沈濯枝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我是这片土地养育的儿女,国难当头,你要我临阵退缩吗?”

      江愆闭上眼睛,大手扣住沈濯枝的后颈,与他额头相贴。他懂得沈濯枝。沈濯枝从来不是软弱的、怯懦的,他爱的就是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节。

      “季雨,你从未上过战场,把你带在身边,我还要分心去保护你。我想战地医院应该更需要你,你说过,你学过枪伤的处理,你还会打漂亮的绷带,季雨。”他亲了亲沈濯枝的额头。

      沈濯枝同意了,他知道这已经是江愆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我送你去城门。”江愆没有拒绝。有沈濯枝为他送行,此行即使是永别,也值了。

      这一日狂风大作,黑云压城,旌旗声猎猎。

      千年屹立的古城如一条沉睡的苍龙,巍巍然盘踞在天地之间。厚重的青砖层层垒砌,每一款块都尽染岁月风霜,却仍然坚如铁铸,岿然不动,无声
      地诉说着昔年的金戈铁马、硝烟纷争。

      城墙下,黑压压的士兵已经列好了队,刀枪如林,泛起幽幽寒光。

      一辆军用吉普车驶至城下。江愆推开车门,转身扶下沈濯枝:“就送到这儿吧。”

      他的声音低哑,伸出手碰了碰沈濯枝的唇,柔软但是很冰凉。他没有吻他。

      江愆笑着说道:“给我自己留个念想,等我回来再吻你。”

      沈濯枝的手死死抓住他的武装带。眼里已经盈满了泪水,隔着一层泪雾,他仔细地勾勒出江愆眉目的轮廓:“我的将军,我等你凯旋。”

      江愆转身,沈濯枝目送他一步一步登上城楼。江愆的身形是高大的,肩背是宽阔的,在如山岳般的城墙下,确只有那么渺小的一个背影。

      登上城楼的那一刻,一道闪电劈开层层黑云,一瞬间照亮江愆坚毅的脸。“将士们”,江愆的声音如同刮骨的刀,在猎猎风声中格外清晰:“死守榕城!”

      “死守榕城!死守榕城!死守榕城!”

      暴雨倾盆而下,惊雷在头顶炸开,将士们如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穿透雨幕与叠叠远山。

      三日后。

      战区临时司令部中,江愆面沉如水。

      沙盘上模拟着即时战况,情况极其不乐观。日本人精准的拿捏住了榕城每一个防卫薄弱点,像是在天上长了眼睛,正俯瞰着榕城的布置防守。

      “各位对现在的战况有什么看法?”

      众人神色各异,有人欲言又止。

      江愆隔空点了点那个人:“你说。”

      他鼓起勇气,高声道:“我们内部出了卧底。”

      没有人反驳他,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我已经派人去搜查各位的住所,我们一起等待结果。”江愆站起来,双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一字一句:“谁才是那个卖国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报告。”顾连钧搜查结束了。

       “说。”

      “经过严密搜查,不是在坐诸位。”

      江愆一愣,所有能拿到全城布防图的人都在这里了。还会是谁?

      众人脸上具是讶异的神色,和江愆心思相同。

      顾连钧突然附在他耳边道:“或许还有一人。”

      江愆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沈公子的兄长,沈淮桉。”

      沈濯枝为了给兄长治疗腿疾,找了很多有名的大夫替他医治,只是未见好转。于是为了他生活方便,一直让沈淮桉暂住在小公馆中。战争爆发后,榕城军严阵以待,沈淮桉说他不想做个废人混吃等死,江愆便在军中安排了个后勤的职位给他。

      虽然在军中他的职位接触不到此等高级机密,在小公馆中,他却有可能混入江愆的书房。

      “你去查吧,不要惊动人。”

      “是。”顾连钧领命退下。

      江愆重重的咳了两声,继续开会:“既然众位都已洗清嫌疑,接下来我们重新调整布防。”

      顾连钧的效率很高,也不得不高,战时一个卧底,极有可能让整个军队为之殉葬。

      考虑到沈淮桉的身份,他将此事秘密汇报给了江愆:“在他的卧房里缴获了一台电台,以及数封与日本人的电报。人已经控制起来了。”

      江愆已经数日没有休息过了,一片血色的眼睛中浮现出浓浓的杀意——沈淮桉必须死。

      可是总该要告诉沈濯枝。他沉吟片刻,道:“你将沈公子从医院接过来。”

      营地是炮火连天,枪声不绝,硝烟弥漫。城中百姓闭门不出,街上空无一人。军用汽车在空旷的街道中飞速穿行,很快就到了原本距离并不远的医院。

      这里安静些,少了枪炮声,多了许多抽泣与哀嚎。

      沈濯枝身上白色的大褂已经被血染的看不出底色。他正跪在地上,为一个已经昏迷的伤兵做心肺复苏。

      沾满了泥血的手交叠在伤者的胸前,一下一下重重的按压着。连续按压了一刻钟,昏迷的男人咳了一声,恢复了呼吸。

      沈濯枝一下卸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他深深地呼了几口气,疲惫的揉捏着自己的手腕。他的手腕很细,顾连钧觉得自己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将他折断。可是现在这双手上,担着无数人的性命,便有了万钧之力。

      “沈公子。”

      沈濯枝一惊,听到他的声音猛然回头,眼里浮现惊惧之色。

      “顾副官。”他的嘴唇在颤抖,紧张的连呼吸都忘了。

      顾连钧一下明白了他在害怕什么,安抚道:“司令没事。”

      沈濯枝的胸口重新有了起伏。

      “有些重要的事情,司令想亲口跟您说。”

      沈濯枝点点头,脱下已经面目全非的白衣,露出里面他最爱的青色的长衫。

      “雪臣。”沈濯枝向他跑过去,被江愆抱了满怀。他一面将头埋在江愆的胸口,一面伸手在他身上摸索,从肩膀到胳膊再到腰腹,待他还要向下摸去,被江愆一把抓住握在手心,沙哑的声音贴在他的耳边传来:“放心吧,没受伤。”

      他抬头看向江愆,只几天的时间,他瘦了很多,眼眶凹陷处是一片青黑,胡子也不知几日没刮过了,沈濯枝伸手摸了摸,像刺猬一样扎人。

      沈濯枝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很多血垢,指甲盖几乎被染成了红色,江愆握住他的手反复摩挲,一时竟有些无法开口。

      “怎么了,雪臣?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你哥哥他……”

      指甲戳进江愆的掌心,被他轻轻握住。

      “他牺牲了吗?”沈濯枝的声音很轻,很轻。

      “他是日本人派来的卧底。”江愆有些不忍地别过头去,告诉他了这个残忍的真相。

      沈濯枝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哥哥怎么可能做汉奸呢?一定是你们搞错了。”

      ”我们在他房间里搜到了电台以及和日本人的信件,而且,在刚刚的审讯过程中,他已经承认了。我还没有处决他,我想应该让你们再见一面。”

      “沈淮桉,做了汉奸?”

      “对。”江愆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风,沈濯枝只觉遍体生寒。

      “我去见他。”他一把抽出江愆随身的那把勃朗宁。“我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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