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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克制与靠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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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图书馆弥漫着纸张与木质书架混合的气息。林墨将最后一本书归位，指尖在书脊上停留了片刻。《雨季不再来》——沈知夏的书。她昨晚熬夜读完了，字里行间都是熟悉的影子，却又陌生得令人心慌。
"这么早？"
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墨的手一抖，书本啪地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另一只手却先她一步拾起了书。
沈知夏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的衬衫，衬得肤色如雪。她扫了一眼书名，嘴角微微上扬："偷看我的书？"
"工作需要。"林墨推了推眼镜，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新书推荐专栏。"
沈知夏将书递还给她，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林墨的手背："我带了咖啡。还是焦糖玛奇朵，双份糖浆。"
林墨接过纸杯，热度透过杯壁传到掌心。十二年过去，沈知夏竟然还记得她的口味。这种被记住的感觉太过危险，像在悬崖边跳舞。
"谢谢。"她抿了一口，甜得发腻，"你今天来查什么资料？"
"民国时期的女性教育。"沈知夏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开一页密密麻麻的笔记，"新书的主角是个女学生。"
林墨领着她走向历史文献区。沈知夏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脚步声轻得像猫。高中时她走路总是拖着脚，鞋跟磨得厉害，现在却优雅得像个芭蕾舞者。
"这些是你要的资料。"林墨从架上取下几本厚重的史料，"需要复印的话，服务台有自助机。"
沈知夏接过书，手指不经意地碰到林墨的手腕："不能请你帮我吗？以前都是你帮我找资料的。"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高二的午后，空荡荡的教室，沈知夏枕着胳膊趴在桌上，看林墨为她整理笔记。阳光透过窗户将她的睫毛投下细碎的阴影，像蝴蝶颤抖的翅膀。
"那是以前。"林墨收回手，"现在我很忙。"
沈知夏笑了笑，没再坚持。她在窗边的位置坐下，阳光为她勾勒出一道金边。林墨回到服务台，却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神。每隔几分钟，她的视线就会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方向。
午休时分，图书馆人渐稀少。林墨泡了杯茶，站在二楼的栏杆边俯视阅览区。沈知夏还坐在那里，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停下来咬着笔帽思考——这个习惯她竟然一直没改。
"偷看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林墨吓了一跳，茶水溅到手上。沈知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手里抱着几本书。
"我...只是在巡视。"林墨放下茶杯，手背被烫得发红。
沈知夏抓起她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印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还是这么不小心。"
创可贴贴上皮肤的瞬间，林墨几乎窒息。沈知夏的指尖温暖干燥，轻轻抚过她的伤处。十五岁那年她摔伤膝盖，沈知夏也是这样，笨拙地给她贴创可贴，结果贴歪了，两人笑成一团。
"谢谢。"林墨抽回手，"你该回去了，下午我们闭馆整理。"
"明天我还能来吗？"沈知夏问，"资料还没查完。"
林墨想说不行，想说请去别的图书馆，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随你。"
第二天，沈知夏果然又来了。这次她带了午餐——林墨高中时常吃的食堂套餐，虽然是从高级餐厅订制的版本。
"尝得出来区别吗？"沈知夏撑着脸看她吃，"我特意让厨师少放油，多加点青菜，像食堂阿姨给你做的那样。"
林墨夹起一块糖醋排骨，味道竟有七八分相似。她想起当年自己总是把餐盘里的肉夹给沈知夏，因为那家伙总抱怨食堂饭菜不够吃。
"为什么这么做？"她放下筷子。
沈知夏搅动着杯里的柠檬水："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回什么。"
"找不回的。"林墨轻声说，"过去就是过去。"
"那现在呢？"沈知夏抬头，眼睛亮得惊人，"我们不能有现在吗？"
林墨没有回答。午后的阳光太刺眼，照得她眼睛发疼。
沈知夏开始每天都来。有时查资料，有时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写作。林墨习惯了她的存在，就像习惯窗外的梧桐树影。她们很少交谈，但每当林墨抬头，总能对上沈知夏凝视的目光。
周五下午，林墨在整理捐赠书籍时发现了一本破旧的《飞鸟集》。翻开扉页，她的呼吸停滞了——泛黄的页面上写着她的名字，还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给我的小数学家，愿你的世界永远有解。——沈知夏 2009.5.21」
这是她十六岁生日时沈知夏送的礼物。分离那天，她将它扔进了垃圾桶。
记忆如利刃般刺入——
暴雨倾盆的傍晚，她跪在垃圾桶边疯狂翻找，雨水和泪水模糊了视线。母亲站在门口冷眼旁观，直到她浑身湿透地回来，手里紧攥着那本湿透的书。
"为一个女孩子，值得吗？"母亲的声音像刀，"你们这种关系是病，得治。"
林墨将书抱在胸前，突然一阵眩晕。这些年来，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原来伤痛只是沉入了血液，随着心跳一遍遍提醒她曾经有多痛。
"找到宝贝了？"
沈知夏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林墨条件反射地合上书，但已经晚了。沈知夏看到了扉页，表情从惊讶到柔软，最后变成一种难以形容的哀伤。
"你还留着。"她轻声说。
林墨想否认，想说自己早就扔了，但谎言卡在喉咙里。沈知夏伸手抚摸书脊，指尖轻颤。
"那天我去找你，"她的声音很低，"在你家楼下等到半夜。你妈妈出来告诉我，你不想再见我了。"
林墨猛地抬头："她撒谎！"
声音在空荡的图书馆里回荡，几个读者投来好奇的目光。林墨压低声音："我找了你整整三个月...你去哪了？"
"寄宿学校，然后英国。"沈知夏苦笑，"我父亲发现我喜欢女生，觉得丢人，就把我发配得越远越好。"
林墨攥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她们都被剥夺了选择的权利，被成年人的偏见硬生生分开。十二年，足够一个孩子长大，足够伤口结痂，也足够将思念熬成执念。
"那本书..."沈知夏指了指《雨季不再来》，"我写了三十六遍结局，最后选择了最痛的那个。因为我觉得，你可能已经忘记我了。"
"我没忘。"林墨的声音几不可闻，"我只是...不敢记得。"
沈知夏的眼睛湿润了。她伸手想触碰林墨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缓缓收回："我明天要去上海参加签售会，一周后回来。"
林墨点点头，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失落。
"能借我这本书吗？"沈知夏指着《飞鸟集》，"我想在飞机上读。"
林墨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书递给她："记得还。"
"一定。"沈知夏将书小心地放进包里，"这次我不会再不告而别了。"
一周过得异常缓慢。图书馆少了那个伏案写作的身影，显得格外空旷。林墨发现自己开始留意手机，每次震动都让她心跳加速，但从来不是期待中的那个名字。
周五晚上，她收到一条短信：「明天回来，晚上七点到。能请你吃顿饭吗？就当是还书。——沈知夏」
林墨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但手指却打出：「好。」
发送成功后，她将手机扔到沙发上，像扔掉一块烫手的炭。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某种密码。她想起《雨季不再来》的结局——两个女孩在雨中重逢，却只能擦肩而过。
沈知夏在扉页写的话突然浮现在脑海：「有些雨季，值得等待。」
林墨走到窗前，雨水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十二年的雨季，是否已经足够漫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