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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晚宴 ...

  •   林墨站在衣柜前,第三次更换上衣。灰色高领毛衣太过保守,白色衬衫又显得刻意,深蓝色西装外套看起来像是要去参加葬礼...她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三点四十,沈知夏二十分钟后就到。

      最后她选了一件浅杏色丝质衬衫和黑色修身长裤,简单却不失精致。镜中的自己看起来气色不错,除了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紧张。她涂了点唇膏,又迅速擦掉——太刻意了,她们只是朋友,朋友不需要为见面精心打扮。

      门铃准时在四点响起。

      沈知夏站在门外,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内搭酒红色丝质衬衫,长发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她手里捧着一个白色礼盒,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给你的。"她将礼盒递给林墨,"晚宴需要正装出席。"

      林墨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件墨绿色的丝绒连衣裙,款式简约大方,触感如流水般柔滑。标签上的价格让她倒吸一口冷气——相当于她半个月的工资。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就当是谢谢你陪我参加无聊的晚宴。"沈知夏走进房间,顺手带上门,"试试看合不合身?"

      林墨抱着裙子站在原地,进退两难。接受这份礼物意味着什么?她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这些问题在脑海中盘旋,却找不到出口。

      "只是件衣服,林墨。"沈知夏轻声说,"别想太多。"

      更衣过程短暂而慌乱。连衣裙完美贴合林墨的身材,墨绿色衬得她肤色如玉,锁骨若隐若现。当她走出浴室,沈知夏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

      "很美。"她声音有些沙哑,"转一圈看看。"

      林墨顺从地转了个圈,丝绒裙摆轻轻摆动。沈知夏的目光如实质般扫过她的全身,让她皮肤微微发烫。

      "缺了点什么。"沈知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首饰盒,"试试这个。"

      盒子里是一对珍珠耳钉,简约典雅,在灯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林墨的耳洞早已长合,高中毕业后她就再没戴过任何饰品。

      "我..."她摸了摸耳垂,"耳洞没了。"

      "没关系。"沈知夏看起来并不失望,"留着以后戴。"

      她帮林墨整理了一下衣领,手指不经意擦过锁骨,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这个距离太危险了,沈知夏身上的香水味萦绕在鼻尖,是某种木质调混合着淡淡的橙花,成熟而迷人。

      "我们该走了。"林墨后退一步,"晚宴几点开始?"

      "六点,但提前到场比较好。"沈知夏看了看表,"我叫了车,就在楼下。"

      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金碧辉煌,水晶吊灯将空间照得如同白昼。林墨跟在沈知夏身后,感觉自己像是误入另一个世界的灰姑娘。侍者端着香槟穿梭在宾客之间,觥筹交错间尽是精致的妆容和得体的微笑。

      "夏知!"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走过来,热情地拥抱了沈知夏,"新书销量破纪录了,恭喜!"

      "谢谢李编辑。"沈知夏微笑着为两人介绍,"这是林墨,我的...老朋友。这是李文澜,我的责任编辑。"

      "老朋友?"李文澜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两人,"就是那个你写了十年的——"

      "李编!"沈知夏迅速打断她,"听说王社长今天也来了?"

      李文澜会意地笑了笑,转向林墨:"夏知很少带朋友参加这种场合,你一定很特别。"

      林墨不知如何回应,只好礼貌地微笑。沈知夏的手轻轻搭在她后腰,引导她向宴会厅深处走去。那个触碰如烙铁般灼热,即使隔着丝绒布料也能感受到温度。

      "别在意李编的话,"沈知夏低声说,"编辑们都喜欢过度解读。"

      "她说的写了十年的...是什么?"林墨问。

      沈知夏的睫毛微微颤动:"一部一直没完成的长篇。"她转移话题,"饿了吗?自助餐区在那边。"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林墨被介绍给各种出版社高管、知名作家和媒体人。每个人都对沈知夏带来的"朋友"投以好奇的目光,但都礼貌地没有多问。沈知夏游刃有余地周旋其间,时而妙语连珠,时而倾听点头,完全是个社交场上的老手。这与高中时那个厌恶人群、总是独来独往的沈知夏判若两人。

      "需要呼吸点新鲜空气吗?"沈知夏凑到林墨耳边问,"你看上去有点累了。"

      林墨确实感到疲惫。宴会厅的灯光越来越刺眼,耳边嘈杂的人声像隔了一层毛玻璃。她点点头,跟着沈知夏走向露台。

      十一月的夜风带着寒意,但比起窒息的室内,林墨更愿意忍受这点寒冷。露台上没有其他人,远处城市灯火如繁星般闪烁。

      "还好吗?"沈知夏脱下西装外套披在林墨肩上,"你脸色有点苍白。"

      "只是...不太适应这种场合。"林墨拢了拢外套,沈知夏的体温和气息包裹着她,"你经常参加这种活动?"

      "必要之恶。"沈知夏靠在栏杆上,"写作是孤独的工作,但出版是门生意。你呢?图书馆工作不需要应酬吧?"

      "最热闹的就是儿童故事会了。"林墨笑了笑,"比这里安静多了。"

      沈知夏凝视着她,目光柔和:"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的样子一点都没变,还是会在右边嘴角先翘起来。"

      这个细节如此私密,让林墨的心脏漏跳一拍。她还记得沈知夏的种种小习惯——思考时咬下唇,紧张时摸耳垂,开心时眼睛会先于嘴巴笑起来...十二年过去,这些记忆依然鲜活。

      "我们该回去了。"沈知夏看了看表,"颁奖环节要开始了。"

      回到宴会厅,灯光突然变得异常刺眼。林墨眨了眨眼,发现视线边缘开始出现黑点,并且迅速向中心蔓延。熟悉的恐慌感袭来——这次发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严重。

      "沈知夏..."她艰难地开口,声音颤抖,"我看不见了。"

      世界在瞬间陷入黑暗。嘈杂的人声、餐具碰撞声、音乐声全部扭曲变形,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她感到一双温暖的手握住她的肩膀。

      "别怕,我在这里。"沈知夏的声音很近,镇定而有力,"抱住我的胳膊,我们慢慢走出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林墨紧抓着沈知夏的手臂,像个盲人一样被引导着穿过宴会厅。她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好奇目光,听到窃窃私语,但这一切都比不上眼前黑暗带来的恐惧。

      "台阶,小心。"沈知夏的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腰,"再走几步就到电梯了。"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林墨的膝盖一软,几乎跌倒。沈知夏迅速接住她,将她搂在怀中。

      "多久了?"沈知夏的声音紧绷,"这种症状。"

      "半年...越来越严重..."林墨靠在她肩上,呼吸急促。

      "去医院检查过吗?"

      林墨沉默了片刻:"医生说...可能是视觉神经方面的...需要进一步检查..."

      "而你一直没去。"沈知夏的声音里混合着愤怒和心疼,"天啊,林墨,你总是这样,对自己的事毫不在乎!"

      电梯到达顶层。沈知夏半扶半抱地带林墨进入套房,让她在沙发上坐下。

      "能看见光吗?"她蹲在林墨面前,双手捧着她的脸。

      "只有...模糊的影子..."

      沈知夏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眼皮、太阳穴、后颈,像是在检查又像是在安慰:"我去叫医生。"

      "不!"林墨抓住她的手腕,"只是...老毛病...休息一下就好..."

      "这不是小毛病,林墨!"沈知夏的声音罕见地提高了,"你可能在失明的边缘,却拒绝帮助?为什么?"

      黑暗中的质问像刀子般锋利。林墨的喉咙发紧,无法回答。为什么?因为她害怕确诊?因为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值得被治愈?还是因为...她早已经习惯了活在黑暗中,无论是字面意义还是隐喻意义上的?

      "我在这里,"她最终低声说,"别走..."

      沈知夏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沙发垫下陷,她坐到了林墨身边,轻轻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

      "我不走。"她承诺道,"告诉我你需要什么。"

      "就这样...一会儿就好..."

      房间陷入沉默。林墨靠在沈知夏肩上,嗅着她身上混合着香水、红酒和某种独特气息的味道。即使看不见,她也能在脑海中精确描绘出沈知夏此刻的样子——微蹙的眉头,紧抿的嘴唇,眼中盛满担忧...

      "我在大学时,"沈知夏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曾经连续三个月写不出一个字。每天对着空白的文档,感觉自己的大脑也一片空白。我的导师说这是每个作家都会经历的瓶颈期,但我知道不是。我只是...害怕。"

      她的手指穿过林墨的发丝,动作轻柔:"我怕我写出来的东西不够好,怕辜负了那些期待,更怕...如果我成功了,却没有人能分享。"

      林墨静静地听着,黑暗让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她能感受到沈知夏胸腔的震动,心跳的节奏,甚至血液流动的声音。

      "后来我明白了一件事,"沈知夏继续说,"我们最大的恐惧不是失败,而是值得。值得被爱,值得成功,值得幸福...你明白吗,林墨?"

      一滴泪水滑落林墨的脸颊。她明白,太明白了。这些年来,她选择平凡的工作,平淡的生活,不与人深交,不是因为满足,而是因为不敢奢望更多——不敢奢望自己值得更好的。

      "我看不起医生..."她哽咽着说,"因为如果确诊了严重的病...我不知道谁能..."

      "我能。"沈知夏斩钉截铁地说,"我能,林墨。无论是看病、治疗还是康复,我都会在。这不是客套话,是承诺。"

      林墨的防线轰然倒塌。她转身抱住沈知夏,将脸埋在她的颈窝,泪水浸湿了丝质衬衫。沈知夏的手臂紧紧环住她,像要把十二年分离的时光都压缩在这个拥抱里。

      "我从来没忘记过你。"林墨抽泣着说,"一天都没有..."

      沈知夏的吻落在她的发间,轻如羽毛:"我知道..."

      视力是慢慢恢复的。先是模糊的光影,然后是色块,最后是轮廓。当林墨能再次看清沈知夏的脸时,发现她的妆容已经花了,眼睛红肿,却依然美得让人心碎。

      "欢迎回来。"沈知夏微笑着,拇指擦去林墨脸上的泪痕。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亮起,一连串消息通知。沈知夏拿起来看了一眼,表情变得复杂。

      "怎么了?"林墨问。

      "我们上娱乐版了。"她将手机递给林墨,"《知名作家夏知携神秘女子离席,举止亲密》..."

      照片上,沈知夏正搂着林墨的腰走出宴会厅,两人姿态亲密。林墨的心一沉——这种曝光不是她想要的,但更让她担心的是...

      "我妈妈订了这份报纸..."

      沈知夏握住她的手:"会有麻烦吗?"

      "一定会。"林墨苦笑,"她从来就不是...理解的那种母亲。"

      "这次不一样。"沈知夏的声音坚定,"你已经不是十五岁了,林墨。你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选择...爱的人。"

      这句话在空气中振动,带着全新的重量。林墨看着沈知夏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十二年的等待与渴望,还有某种她几乎不敢回应的情感。

      "我明天请假。"她最终说,"去看医生...如果你愿意陪我..."

      沈知夏的吻落在她的掌心,温暖而坚定:"任何地方,任何时候。"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然明亮,但最亮的光源似乎就在这个房间里,在两人交握的手掌之间,在那个迟来了十二年的承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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