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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楚河汉界 ...

  •   温然站在宿舍门口,手指紧攥着门把,关节泛白。他身后跟着抱着被褥的沈曜,哼着不成调的歌,鞋尖时不时轻碰温然的脚跟,像只迫不及待想进门的小狗。

      "听着,"温然深吸一口气,没有转身,"我不管经理说什么,这间宿舍有我的规矩。"

      "嗯嗯,前辈说什么我都听。"沈曜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的呼吸拂过温然后颈。

      温然猛地推开门,大步走到房间中央,手臂一划:"以这条线为界,左边是我的区域,右边是你的。我的东西不准碰,我的床不准坐,我睡觉时不准出声。"

      沈曜环顾四周。标准的战队双人间,约二十平米,两侧各一张单人床、一套桌椅。不同的是,温然那边一尘不染——被子叠成标准方块,键盘鼠标呈精确的45度角摆放,连充电线都绕成了完美的螺旋。而留给他的那边空荡荡的,只有战队标配的家具。

      "前辈有强迫症?"沈曜好奇地问,手指悄悄越过"边界线",在温然的桌面上轻轻一划。

      "手拿开!"温然拍开他的手指,"还有,不准随便进我的区域。"

      沈曜撇撇嘴,抱着行李走到自己那边,故意把背包往床上一扔。衣物、零食、游戏机哗啦啦散落一片,有几只袜子甚至飞过了"边界"。

      温然的眼角抽了抽。

      "抱歉抱歉~"沈曜毫无诚意地道歉,蹲下来慢悠悠地捡东西,后颈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肤。

      温然别过脸,从抽屉里取出一卷胶带,在房间正中央的地板上贴出一条笔直的分界线,又拿出便签纸写上"沈曜与狗不得逾越",贴在自己床头的墙上。

      "噗——"沈曜笑出声,"前辈,你好像那种被抢了地盘的小猫。"

      "闭嘴。十一点熄灯,现在你还有三小时收拾时间。"温然戴上耳机,打开电脑准备训练,明明白白地表示谈话结束。

      沈曜眨眨眼,突然凑到温然耳边大喊:"知——道——啦——前——辈——"

      即使隔着降噪耳机,这声音也震得温然耳膜生疼。他摘下耳机正要发火,却发现沈曜已经溜到房间另一头,正冲他做鬼脸。

      温然深呼吸三次,才忍住没把鼠标扔过去。

      晚上十一点整,温然准时关灯上床。黑暗中,他听见沈曜在另一侧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干什么,偶尔还有憋笑的呼气声。

      "睡觉。"温然冷冷地说。

      "前辈,我认床。"沈曜的声音带着笑意,"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呗?"

      "我数到三,再发出一个音节我就把你连人带床扔出去。一——"

      "晚安前辈!"

      房间终于安静下来。温然盯着天花板,突然意识到这是三年来第一次有人和他共住一室。他习惯了独处,习惯了寂静,习惯了把自己包裹在安全的孤独里。而现在,房间另一侧的呼吸声如此鲜明,像海浪一样一阵阵冲刷着他筑起的沙堡。

      不知过了多久,温然迷迷糊糊即将入睡,突然听到一声轻响。

      "咔嚓。"

      他瞬间清醒,眯起眼睛看向声源。沈曜正蹑手蹑脚地越过"边界线",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温然一动不动,想看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

      沈曜走到温然桌前,轻轻放下一个东西,又悄悄退了回去。借着窗外的月光,温然看清那是一个小小的加湿器,正缓缓吐出带着薰衣草香气的白雾。

      温然愣住了。他确实睡眠很浅,经常半夜醒来,但从没跟任何人提过。

      "前辈的呼吸频率显示你一直处于浅层睡眠。"沈曜突然小声说,把温然吓了一跳,"这个精油配方是我妈妈教的,对失眠很有效。"

      "...你闲的蛋疼是吧,听别人呼吸声?"温然压低声音怒道。

      "职业习惯嘛。"沈曜轻笑,"观察细节。"

      温然想骂人,但薰衣草的香气已经温柔地包裹了他,眼皮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他似乎听到沈曜轻声说:"晚安,Cold。"

      这个久违的ID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深处的某个匣子。温然想追问,但黑暗已经将他吞没。

      第二天清晨六点,温然被规律的键盘敲击声吵醒。他皱眉睁开眼,发现沈曜已经坐在电脑前训练,屏幕上显示着一局刚刚结束的游戏——23杀,胜方MVP。

      温然下意识看了眼时间。战队规定的早训是八点,这家伙居然提前两小时自己加练?

      "早啊前辈!"沈曜头也不回地说,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我煮了咖啡,在你桌上。"

      温然这才注意到自己这边的桌面上多了一个马克杯,里面的咖啡还冒着热气。他拿起来抿了一口,甜度刚好,还加了一点点肉桂——正是他喜欢的口味。

      "你怎么知道我怎么喝咖啡?"温然眯起眼睛。

      沈曜转过椅子,笑容灿烂:"上次团建你喝的那杯加了肉桂粉,而且加了两次糖。"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说过,我很会观察。"

      温然突然有种被看透的不适感。他放下杯子,冷冷地说:"别自作聪明。"

      "前辈的起床气好可爱。"沈曜歪着头,"像只炸毛的猫。"

      温然抄起枕头砸了过去。

      上午的训练赛,教练安排沈曜和温然一组。这是温然第一次正式见识沈曜的实力。

      游戏开始,温然照例选了狙击手,沈曜则拿了突击位。前期两人各打各的,毫无配合可言。直到决赛圈,温然被敌方三人围堵在一栋二层小楼里。

      "前辈,东南方向树下有个医疗包。"沈曜的声音突然从耳机里传来,"我数到三,你往那边跑。"

      温然皱眉:"那里是开阔地,出去就是活靶子。"

      "相信我。"沈曜的声音出奇地沉稳,完全不像平时那个嬉皮笑脸的新人。

      不知为何,温然照做了。他数到三冲出房门,意料中的枪声却没有响起。转头一看,沈曜不知何时已经绕到敌人后方,一梭子弹精准地放倒了两个对手,第三个敌人刚转身就被温然一枪爆头。

      "漂亮!"沈曜欢呼,"前辈的枪法果然名不虚传!"

      温然轻哼一声,但心里不得不承认,刚才那波配合确实默契得惊人。沈曜对时机的把握和位置的预判,完全不像个新人。

      "最后一队在西边山坡。"沈曜突然压低声音,"前辈,还记得'那个点位'吗?"

      温然一愣:"哪个?"

      "就是Cold最喜欢用的那个。"沈曜轻声说。

      温然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猛地转头看向身旁的沈曜,后者正专注地盯着屏幕,侧脸在显示器的蓝光下显得格外认真。

      他怎么知道那个点位?那是温然用Cold这个ID时自创的一个隐蔽狙击点,从未在正式比赛中使用过。

      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温然操纵角色悄悄摸到山坡侧面的一处岩石缝隙——正是"那个点位"。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决赛圈,却又几乎不会被发现。

      "我吸引火力,前辈收割。"沈曜说完,他的角色就冲了出去,在开阔地上风骚走位,引得敌人全部开火暴露位置。

      温然屏住呼吸,一枪一个,干净利落地结束了比赛。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训练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队友们纷纷围过来称赞这波配合,连一向严肃的教练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温然,看来你和沈曜很合拍啊。"教练拍拍温然的肩,"以后你们就固定一组了。"

      温然张了张嘴想反对,却见沈曜已经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前辈!我们刚才那波配合太帅了!就像...就像..."

      "就像你早就知道我会怎么打一样。"温然冷冷地补充。

      沈曜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因为我研究过前辈的所有比赛嘛!"

      温然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起身离开:"我去洗手间。"

      冰凉的水流冲刷过手腕,温然盯着镜中的自己。不对劲。沈曜对他的了解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那个狙击点,那个配合方式,甚至是他喝咖啡的习惯...就像...

      就像有人长期观察记录他的一举一动。

      温然回到训练室时,沈曜正在和队友们说笑。见他进来,沈曜立刻递上一瓶冰水:"前辈,下午我们继续双排?"

      "没空。"温然冷淡地拒绝,"我要自己练枪。"

      沈曜的笑容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振作起来:"那我在旁边观摩学习总可以吧?"

      "随便你。"

      接下来的几天,沈曜像块牛皮糖一样黏着温然。训练时坐在他旁边,吃饭时凑到他对面,甚至温然半夜起来上厕所,都能看见沈曜迷迷糊糊地从床上探头问"前辈需要陪聊吗"。

      更让温然烦躁的是,那条精心贴出的分界线已经形同虚设。沈曜总有各种理由越界——"借充电器""捡橡皮""躲蟑螂"...昨晚甚至抱着枕头站在温然床边,可怜巴巴地说做噩梦了害怕。

      "你十九岁不是九岁!"温然当时怒吼着把他赶了回去。

      现在,温然站在宿舍门口,深吸一口气才推开门——果然,沈曜那边已经变成了灾难现场。衣服堆成小山,零食袋随处可见,床上还摊着七八本战术笔记。

      而更让温然血压升高的是,几只明显是沈曜的袜子居然越过分界线,躺在了他的床脚下!

      "沈!曜!"

      正在打游戏的沈曜吓得一抖,角色当场阵亡。他转过头,看见温然手里拎着那几只袜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啊,抱歉抱歉,我马上——"

      "这不是第一次了。"温然一字一顿地说,"你的东西,你的垃圾,你的噪音...你根本不尊重别人的空间!"

      沈曜愣住了。温然很少这么直白地表达情绪,通常都是冷言冷语或者直接动手。

      "前辈...我真的很抱歉。"沈曜关掉游戏,认真地说,"我习惯了在青训营时的集体生活,没注意..."

      "这不是青训营!"温然打断他,"这是我的宿舍,我的空间!你闯进来,打破所有规矩,还表现得像这一切都很可爱!"

      话一出口,温然自己都愣住了。这些天的烦躁像开闸的洪水,冲垮了他一贯的冷漠面具。

      沈曜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渐渐软化:"前辈...你是不是很久没好好睡觉了?"

      温然一怔。确实,自从沈曜搬进来,他的睡眠质量直线下降。但不是因为噪音或打扰,而是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梦境——关于过去的碎片,关于Cold这个身份,关于某个模糊的身影...

      "你看。"沈曜突然靠近,手指轻轻拂过温然眼下,"黑眼圈都出来了。"

      温然拍开他的手:"别转移话题。"

      "我是认真的。"沈曜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我知道前辈不喜欢与人亲近,但你能不能...试着相信我一点点?"

      他的眼神太过真诚,温然一时语塞。

      "我不会背叛你,不会打扰你训练,袜子也不会再乱扔了。"沈曜举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只求你...别把我完全推开。"

      温然别过脸,心跳突然有些乱。这小子怎么回事?刚才还在吵架,现在又露出这种被遗弃小狗般的眼神...

      "...随你便。"最终他只能干巴巴地吐出这三个字。

      当晚,温然做了一个很久没做过的噩梦。梦里他又回到了那场半决赛,子弹从不可思议的角度飞来,每一次复活都迎来更残酷的击杀。观众席上,王烁冷笑着举起TE的战术笔记,而教练和队友们失望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扎在他身上...

      "不...不是我的错..."温然在梦中挣扎。

      "前辈?前辈!"

      温然猛地睁开眼,发现沈曜正半跪在他床边,双手紧紧握着他的肩膀。窗外电闪雷鸣,暴雨拍打着玻璃——原来是被雷声惊醒了。

      "你做噩梦了。"沈曜轻声说,手指轻轻拂开温然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要不要喝点水?"

      温然罕见地没有推开他。梦境中的无助感还萦绕在心头,让他一时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恍惚间,他发现自己正紧紧攥着沈曜的衣角,像溺水者抓着浮木。

      "...谢谢。"温然松开手,声音嘶哑。

      沈曜递来一杯温水,温然接过来时,两人的手指短暂相触。沈曜的指尖温暖干燥,与温然冰冷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经常做噩梦吗?"沈曜问。

      温然摇头,又点点头:"...偶尔。"

      沈曜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住温然的手:"要开灯吗?还是...我陪你坐会儿?"

      按平时,温然会立刻拒绝这种亲近。但此刻,在雷声轰鸣的深夜里,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沈曜笑了笑,在温然床边盘腿坐下,开始低声讲述他第一次看温然比赛的情景。他的声音很轻,像一条温暖的小溪流过冰冷的石滩。

      "...那时候我就想,这个狙击手太厉害了,总有一天我要站在他身边..."

      温然听着听着,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在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刻,他感觉有只温暖的手轻轻覆在自己额头上,驱散了噩梦最后的阴影。

      第二天醒来时,温然发现身上多了一条毯子,而沈曜已经不在房间里。桌上摆着早餐和一张便签:

      「前辈早安!我去早训了,记得吃早饭。PS:分界线我重新贴了,这次保证不越界!——曜」

      温然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还是温的。他走到房间中央,看着地上那条崭新的分界线——比他自己贴的还要笔直。而在沈曜那边,所有杂物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床单都铺得一丝不苟。

      温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下,又迅速压平。他拿起笔,在沈曜的便签下面补了一行字:

      「下次再让我看到你的袜子过界,你就死定了。」

      放下笔,温然发现自己的心情莫名地轻松。这种感觉很陌生,就像常年结冰的湖面裂开了一条缝隙,透进一缕阳光。

      危险。他的理智警告道。但心底某个角落,却悄悄期待着那道裂缝能再扩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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