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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算珠窃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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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民国五年(1916年)六月初七至初八
地点:上海,汇中饭店套房、法租界霞飞路兰心书局、十六铺码头永泰货栈
汇中饭店套房的橡木门,在辛瑜身后无声地合拢,落锁的轻响如同宣告囚禁的开始。窗外,外滩的喧嚣被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只余下模糊的光影在昂贵的地毯上流动。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林氏残留的浓烈香水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气味。
辛瑜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方才在客厅里扮演的惊惶柔弱如潮水般褪去,只余下彻骨的疲惫和高度紧绷后的虚脱。她缓缓滑坐在地毯上,素白染污的旗袍下摆铺开,像一朵凋零的花。缠着布条的手掌传来阵阵刺痛(劫财庚金,代价的烙印),腕间的玉算珠紧贴肌肤,冰凉而坚定。
"小姐!"云岫扑跪在她身边,眼泪止不住地掉,手忙脚乱地想查看她的伤口,"您受苦了!他们……他们简直不是人!"
辛瑜摇摇头,示意她噤声。她侧耳倾听着门外的动静。周镇雄压抑的怒斥和林氏尖利的辩解隐约传来,如同困兽在笼中的撕咬(丙午火局,内斗正酣)。这正是她需要的混乱。
"岫儿,听我说,"辛瑜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如刀,"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周福的眼线肯定在盯着我们。帮我打水,清理伤口,动作要慢,要显得我很虚弱。"
云岫强忍泪水,用力点头,立刻去准备温水、干净的布条和金疮药。
接下来的两天,辛瑜如同一个真正被吓坏、需要休养的病人。她几乎不出房门,饮食都由云岫端进来。她脸色苍白,眼神时常放空,偶尔在云岫的搀扶下在窗边站一会儿,看着楼下黄浦江上繁忙的船只,目光空洞而忧郁(印星戊土,示弱于外)。周世勋来"探望"过一次,带着酒气和毫不掩饰的轻蔑,言语间尽是嘲讽,辛瑜只是默默垂泪,不发一言,更坐实了"受惊过度"的形象。
周福派来的女佣每日"打扫"房间,眼神总是不经意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辛瑜的梳妆台和行李箱。辛瑜心知肚明,她将"墨"先生给的书刊(已转移到云岫的粗布包袱最底层)和那枚至关重要的黄铜纽扣胶卷盒,贴身藏在了旗袍内衬特制的暗袋里(亥水智慧,藏匿无形)。紫檀算盘则光明正大地摆在床头小几上,仿佛只是她唯一的慰藉。
风暴在第三天清晨降临。
橡木门被猛地推开,发出沉重的撞击声。周镇雄阴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幸灾乐祸的林氏和垂手恭立的周福。强大的压迫感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丙火官杀,雷霆之威)。
辛瑜正靠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本《女诫》(伪装道具),闻声"惊惶"地抬起头,书都掉在了被子上,脸色瞬间煞白:"父…父亲?"
周镇雄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她苍白的面容和缠着布条的手,没有半分怜惜,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哼!养了两天,精神倒是不错!"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周家不养闲人!更不养只会惹祸的废物!念在你初犯,又是受了惊吓,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来了!辛瑜的心脏猛地一缩,面上却愈发惶恐:"父亲请吩咐,儿媳…儿媳一定尽力!"
周镇雄从怀中掏出一个密封的牛皮纸文件袋,上面盖着"汇丰银行保险库"的钢印和复杂的火漆印。"这是保罗洋行与周家一份重要合作文件的副本,锁在汇丰银行保险库。下午三点,保罗洋行的买办史密斯先生会派人持另一半印鉴和密语去银行核对、取件。你,"他锐利的目光钉在辛瑜脸上,"拿着这个文件袋,和世勋一起,代表周家去汇丰银行,配合史密斯先生的人完成交接!记住,文件袋不许拆封!核对无误后,直接交给对方!听懂了吗?"
辛瑜的心跳如擂鼓!保罗洋行!正是"墨"先生提到的军火交易方!这份所谓"重要合作文件",极有可能就是那份军火购销合同!周镇雄让她去,一是利用她"将功折罪"的心理,二是她女子身份相对不引人注目,三是…试探!试探她是否真的安分,是否还敢出纰漏!
"是…是!儿媳明白!"辛瑜连忙下床,垂手恭立,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和一丝被委以重任的惶恐(劫财庚金,扮演顺从),"儿媳一定小心谨慎,办好此事,绝不再给父亲丢脸!"
"哼!最好如此!"周镇雄冷冷道,将文件袋递给周福,"周福,你亲自'护送'少奶奶和世勋去汇丰银行!再出半点差池,唯你是问!"
"是!老爷!"周福躬身接过文件袋,眼神扫过辛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林氏在一旁阴阳怪气:"老爷,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毛手毛脚、刚闯了大祸的人…您可真是宽宏大量啊!要我说,不如让福管家直接去办,更稳妥!"
"闭嘴!"周镇雄烦躁地呵斥,"我自有分寸!"他显然对林氏已存了疑心,不愿事事假手于她的人。
辛瑜低垂着眼睑,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机会,终于来了!这密封的文件袋,就是她要刺破的黑幕!那枚藏在贴身暗袋里的黄铜纽扣胶卷盒,仿佛在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