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复杂区域性疼痛综合征（中） ...
-
大概十分钟之后，救护车开到公寓外，随车医生电话里要求宋柏为他们带一下路。
单身公寓的门禁管理很完备，当初宋柏租住这套房子的时候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没想到如今这个优点带来了麻烦。江桢在宋柏怀里，喘息沉重地半阖着眼睛，看样子好像比刚才好了一点，但手机铃声、宋柏和救护车的往来交谈都没能让他的意识完全回笼，他像本能地觉得不对一样，没再拒绝去医院。
宋柏权衡了一下，给江桢的手机拨了一通电话，正准备握着对方的手用指纹解锁接听，屏幕忽然在扫到他自己的脸的时候自动打开了。
江桢为他录入了面部识别解锁。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江桢已经小心翼翼地向他敞开了自己的一部分。
宋柏脑袋里空了一下，一时之间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江桢这时候睁开眼睛，目光涣散而茫然地攥住了他的手腕：“……我难受。”
除了难受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这种感觉。止痛药只起效了一小会，旋即被更强烈的痛不由分说地压了下去，固定到肩下一点的石膏仿佛一直在向内收紧，里面的手臂像在挣扎一样不停痉挛，肌肉挤压着尚未愈合的骨头，最深处像被电一阵阵打着一样疼。
江桢觉得身下的枕头、整张床乃至他自己都在摇晃。他的身体好像在无法承受的剧痛中逐渐融化，向外荡出去，五脏六腑消融成带着腥味的血水，带着恶心的感觉一浪一浪地向上翻涌。
“阿桢，听我说，我必须下去五分钟，你数五个一百……”
宋柏把手机塞进江桢手里，后者努力地蜷了一下手指想要握住，但手机还是啪嗒一下滑落到了床面上。紧接着江桢忽然喘息得快起来，挣扎着弓起上身，宋柏赶紧撑住他的背，贴在脊背上的睡衣全都湿透了，而汗还在顺着他的颈项向下淌。
江桢张了张嘴，过度虚弱让他的声音沙哑得难以辨清。
他开始数数：“一，二……”
像被人当胸轰了一枪，宋柏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分辨不好的预感来自何方，一瞬间他维持着两个人平衡的那只手一空，江桢还没数到五，身体轻微晃了晃，向着床另一侧骤然栽倒了下去。
人在极度混乱的情况下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宋柏听见有人失声惊吼了一声“阿桢！”，良久才意识到那其实是他自己的声音。江桢离床边非常近，这一倒几乎是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毫无缓冲的木地板发出令人心惊的咚一声闷响。
就算是普通人，从这个高度掉下来也要躺在地上缓上一会儿，可江桢摔下去一点声音都没有，宋柏心惊胆战地把他搂进怀里，温热的血哗一下淌了一手。宋柏心里那根弦已经绷到了极致，全身的血液都在看清楚那抹暗红色时轰轰向上涌，电话铃嗡鸣作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抱着江桢都回答了什么。
你太自大了，也太自私了。
一片空白的脑海中他自己的声音响起来，以冷静、理智而不近人情的语气批判道。
如果你送他回家，这时候至少有人可以去接救护车。
……是我错了吗？一向条理清晰如宋柏，忽然在这个迫切需要镇定处理问题的时刻恍惚了一下。
是你。如果早点去医院他就不会痛成这样，如果抱好他他就不会摔下来。是你许诺了要和他一起生活但没有照顾好他。
源自他自己的诘问像刀一样，一层层把他的心剖开，剧痛仿佛藉由这个紧贴在一起的拥抱传递过来，酸热的感觉堵塞着咽喉，宋柏抵着江桢的额头，声音艰涩道：“对不起。”
回应他的是一阵发闷的呛咳。宋柏猛地回过神来，所有的声音、清晨微渺的光线、怀里的温度霎时回笼，无论何时何地，江桢的一切都能强行拉回他的理智。
宋柏低下头，江桢人还在他怀里，上半身却还不顾一切地往外挣向垃圾桶。
想吐。江桢摔得有点发懵，卡在喉咙里想要呕吐的感觉在这几分钟里甚至超过了疼痛，空荡荡的胃仿佛被一只手在无形中狠狠一捏，灼热的恶心骇浪般往上涌，用力咳了几声，终于把沉甸甸顶着胸口的酸水吐了出来。
这一吐撕心裂肺，立刻就有点收不住的架势，刚才那种向外飘荡的感觉反过来一阵一阵绞紧胃甚至食管，把吃进去的食物和药都吐干净之后是夹着血丝的黄水，脱力让他即使被宋柏抱着也仍在剧烈颤｜抖，竭力控制还是吐在了垃圾桶外面，地板上滴落着他咳吐｜出来的深褐色液体，旋即大片彩色扭曲的光斑占据了视线，一切感觉都被短暂地抽离了出去，混乱的思绪好像也随之停止了，江桢仿佛被甩进了令人害怕的虚空之中，看不清也摸不到，只是本能地拼命靠向带着薄荷气味的热源，想要抓住他唯一可以依靠的救命稻草。
“…柏……”江桢其实只吐｜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
吐过之后他慢慢清醒过来一些，眼泪和汗混在一起蜿蜒而下，淌湿了天光下白得有些透明的脸。
他抓着这个字音，非常孩子气地感到一丝安慰，泪就因为这一点点慰抚控制不住地涌出来更多。濒死般的难受随着呕吐缓和，渐渐地，额角磕破的刺痛、腰腿摔在地板上的闷疼、右手快要胀破皮肤的锐痛把他的身体又找了回来，各种混在一起的疼痛把他重新拼凑完整。
江桢痛得有些委屈，委屈化为泪意，他把脑袋埋在宋柏的臂弯里，眼泪仿佛无穷无尽，打湿他枕着的那一小块衣服。
宋柏把他抱离了又冷又硬的地板，轻微晃动让悬空的右肩像被锥凿了一下猛烈抽痛，他已经没精力忍耐了，抽着气哼了一声。
很快柔软而温暖的东西裹住了他，是那条放在沙发上的小毛毯。触感有些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他的眼梢，他疼得浑身都有点麻木了，不知为什么还能感受到指腹的温度、被抚摸时有点痒的感觉，更多的泪沾湿了宋柏的指尖。
“他们上来了，马上就不疼了。”宋柏的唇｜瓣很冷，落下来的吻也是凉的，“还想吐就吐｜出来，听话。”
宋柏的手摸过来，不断拭着他流淌不止的眼泪：“哭出来就没那么疼了，我的阿桢懂得哭了，很听话很厉害……”
江桢全身的力气像被抽走了一样没法回应，只是抱着右手蜷进宋柏怀里，在灭顶般的痛楚中竭力仰起脑袋，贴紧宋柏的颈窝，找着这个连他的眼泪都会夸赞的人。
有人在用力敲门，是急救医生终于被物业领上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复杂区域性疼痛综合征（中）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