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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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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早晨的物理课,祁泊琛破天荒地没有睡觉。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机械地转着一支笔,目光时不时飘向窗外。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课桌上,照亮了那本从未被认真翻阅过的物理书。
蒋淮坐在前三排,后背挺得笔直,像一棵不肯弯曲的竹子。从祁泊琛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瘦削的肩胛骨和偶尔低头发消息时露出的那截白皙后颈。三天了,自从那次在校门口的短暂交谈后,他们再没说过一句话。
"下面这道题,我请一位同学上来解答。"物理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教室,"祁泊琛。"
笔从祁泊琛指间滑落,在桌面上滚了几圈后掉在地上。教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窃笑,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他——这个校霸被点名答题可是稀罕事。
祁泊琛慢悠悠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不会。"
物理老师叹了口气:"那你认真听其他同学解答。"
"我听着呢。"祁泊琛耸耸肩,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蒋淮。那个背影纹丝不动,连头都没回一下,仿佛对这场小骚动毫无兴趣。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轻轻叩响。一个穿黑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表情恭敬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打扰了,我找祁泊琛同学。"
全班瞬间安静下来。祁泊琛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认出了这个人——父亲的助理张诚,昨天刚给他发过消息。
"什么事?"李老师皱眉问道。
张诚微微欠身:"祁董事长要求祁少爷立即前往一个重要场合。车已经在楼下等了。"
教室里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祁少爷"这个称呼让几个女生忍不住捂嘴偷笑,而更多人则好奇地打量着祁泊琛,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祁泊琛的拳头在桌下攥紧,指节发白。他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包括蒋淮的——那个一直没回头的人终于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平静得可怕。
"我不去。"祁泊琛提高音量,故意让每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上课呢,没空。"
张诚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从西装内袋掏出一部手机,拨通后简短地说了几句,然后递给祁泊琛:"董事长要跟您说话。"
祁泊琛盯着那部手机,像盯着一条毒蛇。全班鸦雀无声,连李老师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最终,祁泊琛一把抓过手机,大步走出教室。
走廊上,他对着手机低吼:"我说了不去!"
"由不得你任性。"祁明远的声音冷静得像在讨论天气,"陈氏的新药发布会,媒体都到了。你母亲特意要求你出席。"
"她算什么东西?"祁泊琛的声音因压抑的愤怒而颤抖,"十二年不见,现在想起有儿子了?"
"三十分钟后,我要在会场看到你。"祁明远完全无视他的反抗,"否则你那张信用卡就永久冻结。顺便提醒你,下个月房租该交了。"
电话挂断了,留下一串冰冷的忙音。祁泊琛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手中的手机几乎要被捏碎。他猛地抬手想将手机砸向墙壁,却在最后一秒硬生生停住——这不是他的东西,砸了他赔不起。
"祁少爷?"张诚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车准备好了。"
祁泊琛转身,看见教室里所有人都透过窗户看着他,包括蒋淮。那双总是冷静过分的眼睛此刻正牢牢盯着他,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
"操。"祁泊琛把手机扔给张诚,大步走向教室后门,"我拿书包。"
回到座位时,周翊小声问:"琛哥,什么情况?"
"闭嘴。"祁泊琛抓起书包甩在肩上,动作大得带翻了椅子。金属撞击地面的声响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他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却在经过第三排时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蒋淮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像一束X光,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伪装和愤怒。两人目光相接的一瞬间,祁泊琛感到一种奇怪的羞耻——他不想要蒋淮看到这样的自己,一个被家族牵线的木偶。
"看什么看?"他故意恶声恶气地说,声音却比想象中沙哑。
蒋淮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皱起眉。祁泊琛注意到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张诚在门口催促:"祁少爷,时间紧迫。"
"知道了!"祁泊琛吼回去,最后看了一眼蒋淮,转身离开。
走廊上,他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的楼道里,像一声声闷雷。身后,教室里爆发出嘈杂的议论声,但他已经听不清了。电梯门关上的瞬间,祁泊琛一拳砸在金属内壁上,指关节传来的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需要先换衣服吗?"张诚递过一个纸袋,"董事长准备了正装。"
祁泊琛看都没看:"滚。"
黑色奔驰停在教学楼前,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几个路过的学生好奇地张望,窃窃私语。祁泊琛钻进后座,把书包狠狠摔在对面座位上。
车缓缓驶出校园,祁泊琛透过车窗看着渐渐远去的教学楼。不知为何,他脑海中浮现出蒋淮刚才那个眼神——不是同情,不是嘲笑,而是一种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发布会流程在这里。"张诚递来一份文件夹,"您需要坐在第一排,记者提问环节不需要发言。"
祁泊琛一把打掉文件夹:"我说了不去!"
"那您刚才为什么上车?"张诚平静地问,弯腰捡起散落的纸张。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精准地刺中祁泊琛的软肋。是啊,为什么不上楼?为什么不直接翻墙逃跑?因为他知道父亲有一万种方法让他屈服,冻结信用卡只是其中最温和的一种。
车驶入市中心,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祁泊琛闭上眼睛,突然想起小时候有一次逃学,父亲让司机带着他绕城转了整整三小时,最后停在一栋豪华公寓楼下。
"看到那个擦玻璃的工人了吗?"父亲指着窗外,"如果你不好好读书,这就是你的未来。"
当时只有十岁的祁泊琛看着那个悬在几十米高空的身影,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恐惧。不是怕高,而是怕那种被命运摆布的无助感。
"到了。"张诚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车停在一栋豪华酒店门前,门童恭敬地拉开车门。祁泊琛深吸一口气,抓起那套正装钻出车子。大堂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衣着光鲜,笑容得体。他跟着张诚走向洗手间,机械地换上那套昂贵的西装。
镜中的少年陌生得可怕——黑西装,白衬衫,头发被发胶固定得一丝不苟。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泄露了内心的风暴。
"很合身。"张诚帮他整了整领带,"董事长在宴会厅等您。"
祁泊琛一把扯松领带:"别碰我。"
宴会厅门口,祁明远正在和几个商人交谈。看到儿子,他微微点头,眼神中带着警告:"过来。"
祁泊琛站在原地没动:"她呢?"
"你母亲在休息室。"祁明远向旁边的人致歉,然后一把抓住祁泊琛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听着,今天你给我安分点。陈氏的新药批文对我们很重要。"
祁泊琛冷笑:"所以这才是重点?"
"一直都是。"祁明远松开手,整了整西装袖口,"进去吧,记住你的位置。"
宴会厅里灯光璀璨,长枪短炮的记者挤在两侧。祁泊琛被安排在首排正中,旁边是一个空座位,名牌上写着"林雅女士"。他看着那个名字,胃部一阵绞痛。
音乐响起,主持人热情洋溢地介绍着陈氏制药的新成果。祁泊琛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盯着自己的双手——指关节上还留着刚才砸墙的擦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接下来有请陈氏制药CEO陈志远先生及其夫人林雅女士!"
掌声雷动。祁泊琛抬起头,看见母亲挽着那个陌生男人的手臂走上舞台。她今天穿着淡蓝色套装,头发优雅地盘起,笑容得体而陌生。聚光灯下,她看起来像个精致的玩偶,与记忆中那个穿着围裙画画的母亲判若两人。
当她的目光扫到第一排时,明显停顿了一下。祁泊琛直视着她,嘴角扬起一个挑衅的笑。他看到母亲的表情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完美的微笑。
"感谢各位莅临..."陈志远开始致辞,声音洪亮而自信。
祁泊琛的视线在台上游移,突然注意到舞台侧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陈美玲,那天在婚礼上见过的女人,安怡口中的"风评不好"的医生。她今天依然戴着那根红绳,正专注地看着一份文件。
"...这款新药主要针对创伤后应激障碍,特别适合经历重大事故的幸存者..."
祁泊琛的注意力被拉回台上。陈志远正在展示一些临床数据,幻灯片上闪过几张脑部扫描图。
"在临床试验中,有一位特殊的参与者。"陈志远微笑着看向林雅,"我的夫人亲身经历过严重车祸,这款药帮助她克服了多年的恐惧。"
掌声再次响起。祁泊琛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包括母亲惊愕的眼神。
"祁泊琛!"祁明远低声警告。
但祁泊琛已经转身离开,大步穿过宴会厅。闪光灯在他身后亮成一片,记者们兴奋地窃窃私语。他推开沉重的门,冲进走廊,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走廊尽头,祁泊琛一拳砸在消防栓的玻璃上。玻璃碎裂的声音惊动了保安,但他已经冲进楼梯间,三步并作两步往下跑。西装外套不知什么时候脱了下来,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
跑出酒店后门,祁泊琛拦了辆出租车:"随便开。"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小伙子,你手在流血。"
祁泊琛这才注意到右手鲜血淋漓,几片碎玻璃还扎在皮肉里。疼痛此刻才姗姗来迟,但他只觉得麻木。
"随便找个诊所。"他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
车窗外,城市风景飞速后退。祁泊琛的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动,但他懒得去看。可能是父亲,可能是母亲,也可能是安怡——学校里肯定已经传疯了,祁少爷被黑衣人当众带走的画面足以成为一周的谈资。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蒋淮那个眼神。在所有好奇、嘲笑或同情的目光中,只有那双眼睛是平静的,像一片深海,表面波澜不惊,深处却暗流涌动。
"到了。"司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祁泊琛抬头,看见一栋白色小楼,门口挂着"市立医院第二门诊"的牌子。他付钱下车,站在诊所门前犹豫了一下。右手已经止血了,但玻璃碎片还在肉里,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
就像那些扎在心脏里的记忆碎片,越想忽略,越是疼痛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