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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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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立医院第二门诊的消毒水味道比祁泊琛想象的还要刺鼻。他坐在处置室的小床上，看着护士用镊子一点一点取出他右手上的玻璃碎片。每取出一片，都带出一丝新鲜的血迹。
"小伙子挺能忍啊。"中年护士瞥了他一眼，"不打麻药？"
祁泊琛摇摇头。□□的疼痛对他来说反而是种解脱，至少能暂时掩盖胸口那股闷痛。处置室的电视正播放着午间新闻，他突然看到了自己的脸——陈氏制药发布会的混乱场面被剪成了十几秒的快讯，标题是《豪门公子大闹新药发布会》。
"......祁氏集团独子中途离场，疑与继父不合......"
护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又低头看了看病历本上的名字，眼神顿时变得复杂："你是......"
"不是。"祁泊琛打断她，"同名而已。"
最后一块玻璃被取出来，护士熟练地包扎好伤口："三天别碰水，每天换药。"
祁泊琛道了声谢，抓起书包离开诊所。正午的阳光火辣辣地照在头顶，他站在路边犹豫了几秒，最终决定回学校。反正无处可去，父亲的怒火迟早要面对，不如晚点。
出租车在学校门口停下时，下午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祁泊琛慢悠悠地晃进校园，右手上的白色绷带在阳光下格外刺眼。经过操场时，他注意到看台上坐着一个人影——白衬衫，黑框眼镜，挺直的背影像一把出鞘的剑。
蒋淮。
祁泊琛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蒋淮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两人的视线隔着一整个操场相撞。即使从这个距离，祁泊琛也能感觉到那双眼睛里的锐利，像能看穿他所有的伪装。
他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改变方向，朝看台走去。
蒋淮没有起身，也没有移开视线，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走近。走近了祁泊琛才发现，蒋淮膝盖上摊着一本物理竞赛题集，笔夹在指间，却迟迟没有落下。
"逃课？"祁泊琛在他旁边坐下，故意隔了一个座位，"不像你啊，大学霸。"
蒋淮的目光落在他包扎好的右手上："你手怎么了？"
这个简单的问题让祁泊琛一时语塞。他没想到蒋淮会直接问这个，更没想到自己竟然有种想要倾诉的冲动。
"摔的。"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敷衍。
蒋淮合上题集，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我看了新闻。"
祁泊琛的呼吸一滞。所以蒋淮知道了，知道他那出闹剧，知道他是个被家族操控的木偶，知道他母亲那段不堪的往事。一股热流涌上脸颊，他猛地站起来："关你屁事。"
"是不关我的事。"蒋淮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但伤口需要处理，你包扎得太粗糙了。"
祁泊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绷带确实缠得乱七八糟，有几处已经被血浸透了。他想起蒋淮帮他处理巷战伤口的那天，那双修长的手指是如何灵巧地在他皮肤上操作的。
"医务室现在没人。"蒋淮站起身，"我帮你重新包一下。"
这不是询问，而是陈述。祁泊琛张了张嘴想拒绝，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自动跟上了蒋淮的步伐。他们一前一后穿过空荡荡的操场，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重叠，又很快分开。
医务室里果然空无一人。蒋淮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拿出碘伏、棉签和干净绷带，动作熟练得像个专业医学生。
"坐。"他指了指病床。
祁泊琛坐下，伸出右手。蒋淮站在他面前，低头拆解那些乱七八糟的绷带时，发丝垂下来，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棕色。祁泊琛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松木香，混合着些许墨水的味道，莫名让人安心。
"忍着点。"蒋淮用镊子夹起沾了碘伏的棉球，"会疼。"
当碘伏接触到伤口的瞬间，祁泊琛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蒋淮立刻停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个角度让祁泊琛能清晰地看到他纤长的睫毛和眼角那颗几乎不可见的小痣。
"继续。"祁泊琛咬牙道。
蒋淮的动作比刚才更轻了，指尖偶尔碰到祁泊琛的手掌，触感冰凉又柔软。祁泊琛注意到他的耳尖微微泛红，呼吸也比平时急促些。
"为什么帮我？"祁泊琛突然问。
蒋淮的手顿了一下："伤口会感染。"
"不是问这个。"祁泊琛盯着他的侧脸，"为什么现在理我了？之前不是躲着我吗？"
棉签在伤口上多停留了一秒，蒋淮的声音很轻："我没有躲你。"
"放屁。"祁泊琛嗤笑一声，"整整一周，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蒋淮放下棉签，开始缠绷带。他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祁泊琛的指间，动作轻柔却坚定："你确定要现在谈这个？"
祁泊琛沉默了。不，他不想谈这个，不想在医务室讨论为什么蒋淮突然疏远他，为什么是那个眼神，为什么…
"发布会怎么样？"蒋淮突然换了个话题，手法娴熟地固定好绷带末端。
祁泊琛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失望："一场闹剧。"
"你母亲......"
"活着，而且活得很好。"祁泊琛的声音不自觉地尖锐起来，"十二年不见，她看起来比我还年轻。"
蒋淮收拾着医疗垃圾，没有接话。这种沉默反而给了祁泊琛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她嫁了个制药公司的老总。"他盯着自己包扎整齐的右手，"我爸高兴坏了，终于搭上了陈氏这条大鱼。"
蒋淮的动作顿了一下："陈氏制药？"
"嗯，怎么，你也听说过？"
"我母亲......"蒋淮罕见地犹豫了一下，"曾经是他们的外包设计师。"
祁泊琛抬头看他："这么巧？"
"小城市，圈子不大。"蒋淮推了推眼镜，"你手上的红绳呢？"
这个跳跃的问题让祁泊琛一愣。他下意识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扔了。那是我妈...她给我的最后一件礼物。现在想想，可能也是假的。"
蒋淮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突然转身走向医务室的窗户。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让人看不清表情。
"我母亲有抑郁症。"他背对着祁泊琛说，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三年前开始吃药，时好时坏。"
祁泊琛屏住呼吸。这是蒋淮第一次主动提起家事，那个总是神秘莫测的学霸突然揭开了面具的一角。
"有时候她会突然消失一整天，"蒋淮继续说，"我去找她，发现她坐在公园长椅上，说在等一只永远不会回来的鸟。"
祁泊琛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想起自己每年清明去空墓前说话的傻样，突然觉得他和蒋淮的母亲或许有某种相似之处——都在等待一些永远不会回来的东西。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最终问道。
蒋淮转过身，阳光在他镜片上反射出两个小小的光点："不知道。"他诚实地说，"可能因为...你也需要知道不是只有你在经历这些。"
这个回答像一把钝刀，缓慢而精准地刺入祁泊琛的心脏。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蒋淮总是那么冷静克制，为什么能一眼看穿他的伪装——因为他们都是戴着面具生活的人，只是一个选择用张扬掩盖伤痛，一个选择用冷漠筑起高墙。
"走吧。"蒋淮拿起桌上的物理题集，"下节课快开始了。"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医务室，阳光依旧灼热，但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祁泊琛加快几步，与蒋淮并肩而行。他能感觉到对方微微僵硬的肩膀，但蒋淮没有拉开距离。
"喂，大学霸。"祁泊琛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谢了。"
蒋淮没有看他，但祁泊琛注意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不客气...祁少爷。"
这个称呼让祁泊琛笑出声："操，别这么叫我。"
"那叫什么？"蒋淮难得地接了他的玩笑，"琛哥？"
"就叫祁泊琛。"他轻声说，"只有你会连名带姓地叫我，怪好听的。"
蒋淮的脚步微微一顿，耳尖又红了。他们沉默地走完剩下的路，但这次的沉默不再令人窒息，反而像一层柔软的毯子，包裹着两人之间新生的、脆弱的理解。
教学楼前，祁泊琛突然拉住蒋淮的袖子："放学后...要不要一起去网吧？"
蒋淮挑眉："你手这样还能打游戏？"
"看你打啊。"祁泊琛咧嘴一笑，"我可以在旁边指点江山。"
蒋淮摇摇头，却在转身时轻声说："图书馆。我有一套物理竞赛题要给你。"
这算是答应了。祁泊琛看着蒋淮走进教学楼的背影，胸口那股闷痛奇迹般地减轻了些。他低头看了看包扎整齐的右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蒋淮指尖的温度。
奇怪，明明什么都没解决——母亲还是别人的新娘，父亲还是那个冷血的商人，手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此刻站在阳光下，祁泊琛却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
也许是因为终于有人看见了完整的他，不只是"琛哥"，不只是"祁少爷"，而是那个会受伤、会害怕、会流泪的祁泊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