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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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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晨的教室像一锅即将沸腾的水,嘈杂声在祁泊琛推门而入的瞬间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他,眼神里闪烁着好奇和窥探的欲望。祁泊琛嘴角扬起一个痞笑,把书包甩在肩上晃进教室,皮鞋在地板上敲出夸张的声响。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他故意提高音量,顺手揉了把前排女生的头发,"是不是又变帅了?"
女生红着脸躲开,教室里响起一阵哄笑。气氛重新活跃起来,仿佛刚才的凝滞从未存在。祁泊琛走向自己的座位,视线不经意地扫过第三排靠窗的位置——蒋淮正低头做题,连头都没抬一下,仿佛对这场骚动毫无兴趣。
但祁泊琛注意到他的笔尖在纸上停顿了半秒,很轻,几乎难以察觉。
"哟,琛哥!"周翊从后排蹦起来,一把勾住祁泊琛的脖子,"婚礼怎么样?新爹有钱不?"
祁泊琛一拳捶在他胸口,力道刚好介于玩笑和警告之间:"滚蛋。"他在自己座位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有烟没?"
周翊掏出一包万宝路:"最后一根。"
祁泊琛把烟叼在嘴里,没点,只是用牙齿轻轻碾磨过滤嘴。烟草的苦味在口腔里扩散,稍稍压下了胸口那股莫名的烦躁。他能感觉到教室里时不时投来的目光,那些窃窃私语像无数只小虫在他皮肤上爬行。
"听说他妈嫁的是陈氏制药的老总..."
"不是说他妈死了吗?"
"谁知道呢,豪门秘辛..."
祁泊琛的拳头在桌下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强迫自己保持那个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这些议论与他无关。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歪着头朝教室里张望。祁泊琛盯着它出神,突然想起母亲婚礼上那些精致的鸟形装饰——她一直喜欢鸟,曾经花了一整个夏天画各种鸟类的素描。
"祁泊琛!"班主任李老师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上课了还叼着烟,像什么样子!"
祁泊琛慢悠悠地把烟拿下来,夹在耳后:"遵命,老李。"
教室里又是一阵哄笑。李老师太阳穴上的青筋跳了跳,但出人意料地没再追究,只是叹了口气:"把课本翻到第58页。"
整个上午,祁泊琛都保持着这种反常的安静。他没在课堂上睡觉,也没逃课去打球,只是坐在那里,机械地翻着课本,眼神却飘得很远。下课铃响时,周翊忍不住凑过来:"琛哥,你没事吧?这么乖我害怕。"
祁泊琛扯了扯嘴角:"怎么,非得闹腾才正常?"
"那倒不是..."周翊挠挠头,"就是感觉你像被掉包了似的。"
"滚蛋。"祁泊琛笑骂,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第三排。蒋淮已经不在座位上了,桌上只留下一本摊开的习题集,笔还搁在上面,像是主人随时会回来。
走廊上,祁泊琛靠在栏杆上抽烟,看着操场上奔跑的学生。秋日的阳光像融化的黄油,温暖而不灼人。他吐出一个烟圈,突然注意到楼下小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蒋淮正独自走向图书馆,白衬衫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勾勒出瘦削的肩线。
祁泊琛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烟嘴,喉咙突然有些发紧。他想起那天在雨中,蒋淮是如何帮他处理伤口的,那双修长的手指在他皮肤上留下的触感,冰凉又温柔。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周翊突然从背后冒出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哦~大学霸啊。"
祁泊琛把烟头按灭在栏杆上:"少废话。"
"你俩到底怎么了?"周翊靠在栏杆上,"之前不是挺好的吗?他还帮你补习。"
"谁知道。"祁泊琛耸耸肩,"学霸的心思你别猜。"
周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安怡说昨天去找你,你状态很差。"
祁泊琛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她话真多。"
"她也是关心你。"周翊犹豫了一下,"那个...你手上的红绳呢?"
祁泊琛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道浅浅的白痕。婚礼那天后,他就把那根戴了十二年的红绳取下来了,塞进了抽屉最深处。
"扔了。"他简短地回答。
周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上课铃打断了。祁泊琛暗自松了口气,他不想解释,尤其不想对周翊解释——这个红绳是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件礼物,而现在,连这个记忆都变成了谎言。
下午的物理课,蒋淮被叫到黑板前解题。祁泊琛趴在桌上,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清瘦的背影。蒋淮写字很用力,粉笔在黑板上留下清晰的痕迹,指尖沾满了白色粉末。解完题,他转身时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教室,视线在祁泊琛身上停留了半秒,又迅速移开。
就是这半秒,让祁泊琛的心跳漏了一拍。
放学铃响起,祁泊琛第一个冲出教室。他需要远离那些探究的目光,远离蒋淮若有若无的视线,远离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世界。但刚走到校门口,他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祁泊琛。"
这个声音让祁泊琛的脊背瞬间绷直。他慢慢转身,看见蒋淮站在几步之外,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他手里拿着本书,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有事?"祁泊琛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更沙哑。
蒋淮推了推眼镜:"你..."他罕见地卡壳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物理作业没交。"
祁泊琛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就这?大学霸专程追出来就为这个?"
蒋淮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动摇,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冷淡:"李老师让我提醒你。"
"行啊。"祁泊琛双手插兜,故意凑近一步,"那大学霸要不要现在辅导我?"
他本以为蒋淮会像往常一样冷着脸拒绝,或者干脆转身就走。但出乎意料的是,蒋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有种祁泊琛读不懂的情绪。
"你还好吗?"蒋淮突然问,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
祁泊琛的笑容僵在脸上。这句简单的问候像一把钝刀,缓慢而精准地插入他的胸口。他张了张嘴,想说些混账话搪塞过去,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挺好的啊。"最终,他扯出一个更大的笑容,"吃得好睡得香,怎么了?"
蒋淮的目光在他脸上巡视,像是要找出什么破绽。祁泊琛强迫自己保持那个笑容,尽管他感觉面部肌肉已经僵硬了。
"你的扣子。"蒋淮突然说。
祁泊琛低头看了看——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不知什么时候又敞开了,露出锁骨上那个小小的痣。他想起他们的约定,想起蒋淮每次说"系好扣子"时微皱的眉头,胸口那股闷痛突然变得更强烈了。
"忘了。"他随手系上扣子,动作粗鲁得像是在跟自己赌气,"满意了?"
蒋淮没有回答,只是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作业重点。李老师让我给你的。"
祁泊琛接过文件夹,指尖不小心擦过蒋淮的手背。那一瞬间的触感像静电,让他差点把文件夹掉在地上。
"谢了。"他轻声说,突然不敢看蒋淮的眼睛。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远处传来学生打闹的笑声,对比之下更显得这一刻的凝滞。祁泊琛盯着手中的文件夹,发现边角都被仔细地修整过,没有一丝褶皱——典型的蒋淮风格,连一张纸都要完美无缺。
"那我走了。"蒋淮最终打破沉默,转身时衣角带起一阵微风,夹杂着淡淡的松木香。
祁泊琛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渐渐远去,胸口像被掏空了一块。他想叫住蒋淮,想说其实一点都不好,想说那个他以为死了十二年的母亲突然活过来嫁给了别人,想说父亲从头到尾都在骗他...但最终,他只是把文件夹塞进书包,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十字路口分道扬镳。
祁泊琛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常去的网吧。熟悉的嘈杂和烟味让他稍微放松了些,他戴上耳机,把整个世界隔绝在外。游戏里,他可以是个无所不能的英雄,而不是那个被母亲抛弃的可怜虫。
三小时后,祁泊琛揉着酸痛的脖子走出网吧。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路灯在他脚下投下长长的影子。手机震动起来,是父亲的助理发来的消息:【董事长让我提醒您,明天陈氏制药的新品发布会,上午十点,需要正装出席。】
祁泊琛把手机塞回口袋,胃部一阵绞痛。又要见到母亲了,这次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作为祁家少爷和陈氏新夫人的"继子"。这个想法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路过一家便利店时,祁泊琛买了包烟和一瓶威士忌。回到公寓,他坐在阳台上,对着月光自斟自饮。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胸口的寒意。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是安怡发来的消息,问他明天去不去学校。
祁泊琛没有回复,而是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通讯录。蒋淮的名字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小小的灯塔。他的拇指悬在拨号键上方,酒精让这个冲动变得格外强烈。
"操。"最终,他锁上屏幕,把手机扔到沙发上。
玻璃窗映出他的倒影——一个眼眶发红、领口大敞的狼狈少年,和母亲婚礼上那些光鲜亮丽的宾客形成鲜明对比。祁泊琛扯开已经系好的扣子,突然很想看看如果蒋淮在这里,会是什么表情。
一定会皱着眉头说"系好扣子"吧。这个想象让祁泊琛的嘴角微微上扬,但笑容很快又消失了。他仰头灌下最后一口威士忌,酒精在血管里燃烧,却温暖不了那个冰冷的空洞。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静静注视着这个破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