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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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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家别墅的雕花铁门在车后缓缓关闭,像一张无声合拢的嘴。祁泊琛坐在奔驰后座,手指无意识地在真皮座椅上敲击。黑西装男人——父亲的助理兼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眼神像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董事长刚从伦敦回来。"男人突然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他很累。"
祁泊琛冷笑一声,把脸转向窗外。暮色中的城市像一幅被水晕开的铅笔画,霓虹灯在车窗上拖出长长的光痕。他想起蒋淮的眼镜片在阳光下也会这样反光,冷冷地,把所有人都挡在外面。
车驶入别墅区,一栋栋欧式建筑在暮色中沉默矗立,像精心制作的谎言标本。十二年前,就是在这条林荫道上,父亲告诉他母亲死于车祸。那天也下着雨,雨滴打在黑色伞面上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锤子在敲击棺材。
"到了。"助理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祁家别墅灯火通明,却莫名给人一种荒芜感。祁泊琛踹开门时,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回响。客厅尽头,父亲祁明远正坐在真皮沙发里看文件,金丝眼镜反射着顶灯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什么事这么急?"祁泊琛双手插兜站在门口,像个随时准备逃跑的罪犯。
祁明远头也不抬:"把门关上。"
祁泊琛用脚后跟把门踢上,力度大得让墙上的油画晃了晃。他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晃,像被困住的阳光。
"我上周在伦敦。"祁明远终于抬起头,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你母亲的事更重要。"
玻璃杯在祁泊琛手中一滞,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妈不是死了吗?"他故意提高音量,"您亲口说的,车祸,当场死亡。"
祁明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坐下。"
祁泊琛没动,喉结随着吞咽酒液的动作上下滚动。客厅里的古董座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锤子敲在他太阳穴上。
"你母亲没死。"祁明远突然说。
祁泊琛的呼吸停滞了一秒:"...什么?"
"她改嫁了。"祁明远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烫金请柬,"明天在香格里拉办婚礼。"
请柬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祁泊琛盯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林雅"——他母亲的名字,旁边是另一个男人的姓氏。
"所以..."祁泊琛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这十二年,她一直活着?"
祁明远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当时情况复杂..."
"复杂你妈!"祁泊琛一把抓起请柬撕成两半,"你骗我说她死了!十二年!"
碎片像雪花般散落在地毯上。祁明远没有阻止,只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她不想见你。"
这句话比任何拳头都狠,直接砸在祁泊琛心口。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青花瓷花瓶。瓷器碎裂的声音惊动了厨房里的保姆,但没人敢进来。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祁泊琛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联系了我。"祁明远站起身,整了整西装袖口,"说想见你一面,在婚礼前。"
祁泊琛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像只受伤的野兽:"真他妈感人。"他抓起剩下的威士忌一饮而尽,酒精灼烧着喉咙,"告诉她,我死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却被父亲叫住:"站住。"
祁泊琛停在门口,没有回头。他能感觉到父亲的目光烙在背上,像一块烧红的铁。
"明天下午三点。"祁明远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司机来接你。"
祁泊琛猛地拉开门,夜风夹杂着雨水扑面而来。他没有拿伞,就这样走进雨中,任凭冰凉的雨水浸透衣衫。背后传来助理犹豫的声音:"董事长,要不要..."
"随他去。"祁明远的声音渐渐被雨声淹没,"和他母亲一样倔。"
......
雨水顺着发梢滴进眼睛里,刺得生疼。祁泊琛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学校附近。路灯在雨幕中晕开模糊的光圈,像一个个漂浮的幽灵。他浑身湿透,却感觉不到冷,只有胸口那个巨大的空洞在隐隐作痛。
十二年了。他想起自己每年清明都会去墓园,对着一块空墓说话;想起每个噩梦惊醒的深夜,他都会盯着母亲的照片直到天亮;想起他手腕上那根红绳,是母亲最后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操!"祁泊琛一拳砸在路边的梧桐树上,指关节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混着雨水流下,在树皮上留下淡淡的粉痕。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掏出来一看,是周翊:【琛哥,明天网吧开黑不?安怡也来。】
祁泊琛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突然很想找个人说话。手指不受控制地划到通讯录最底部——"蒋淮"两个字安静地躺在那里,上次联系已经是七天前。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锁上了屏幕。那个冷淡的学霸大概根本不想理他,更何况...祁泊琛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自嘲地笑了笑。雨水顺着下巴滴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个名字。
不知走了多久,祁泊琛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公寓——父亲买给他但几乎不来住的"礼物"。他甩掉湿透的球鞋,径直走向浴室。热水冲在身上,却驱不散骨子里的寒意。镜子上很快蒙了一层雾气,他伸手抹开,盯着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眼睛布满血丝,嘴角紧绷,像个走投无路的逃犯。
卧室里,祁泊琛从床头柜最底层翻出一个铁盒。里面是母亲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她站在画架前,穿着白色连衣裙,阳光给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日期:2009.5.12,他七岁生日那天。
"骗子。"祁泊琛轻声说,手指却小心翼翼地抚过那张泛黄的照片。
窗外雨声渐歇,月光透过云隙洒在地板上,像一滩银色的水洼。祁泊琛蜷缩在床上,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暗下去。是安怡发来的消息:【明天需要我陪你去吗?】
他这才想起自己曾经跟安怡提过母亲的事——在某个喝醉的夜晚,他对着这个青梅竹马哭诉对母亲的思念。现在想来真是讽刺,他居然为一个"死人"流了那么多眼泪。
祁泊琛关掉手机,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黑暗中,他想起蒋淮那双总是冷静过分的眼睛,如果是那个人,会怎么看待这场闹剧?大概会推推眼镜,用那种学术性的语气说:"情感是最低效的神经反应。"
这个想象莫名让祁泊琛的胸口轻松了些。他闭上眼睛,却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白色教堂里,母亲穿着婚纱向他走来,而当他伸手去拉她时,婚纱下却是蒋淮那张冷淡的脸...
与此同时,男生宿舍里,蒋淮在睡梦中突然惊醒。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像是有人用铁丝勒住了他的心脏。他坐起身,发现窗外月光如水,梧桐树的影子在墙上摇曳,像无数不安分的手。
蒋淮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凌晨2:17。鬼使神差地,他点开了通讯录,光标停在"祁泊琛"的名字上方。指尖悬在空中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他躺回床上,却再也无法入睡。那种莫名的心悸持续了很久,就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远方破碎,而他只能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