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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照片从舒里指间滑落,轻飘飘地落在地板上。他双腿发软,不得不扶着床沿慢慢坐下。照片上的三个人笑得那么灿烂,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忧愁——尤其是裴讼看他的眼神,温柔得能融化冰雪。

      这种眼神舒里太熟悉了。过去一周,每当他抬头,总能捕捉到裴讼用同样的目光注视着他。

      "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舒里喃喃自语,拾起照片翻来覆去地查看。照片背面的日期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深处的某扇门。模糊的画面开始浮现——美术教室里,陈栀在画架前指导他调色,裴讼则坐在窗边看书,时不时抬头对他微笑;学校天台上,三人分享一个便当,陈栀笑着把最后一块炸鸡塞进他嘴里...

      这些记忆如此鲜活,仿佛昨天才发生。但为什么他会忘记?为什么唯独忘记了裴讼?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如同催促的鼓点。舒里突然站起身,抓起外套和照片冲出门去。他需要找到裴讼,现在就要。

      雨水很快浸透了他的卫衣,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校园里几乎没有人,大家都躲在了建筑物里避雨。舒里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裴讼,只能凭着直觉往艺术学院方向跑去。

      经过音乐楼时,一阵熟悉的钢琴声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旋律...他一定在哪里听过。舒里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循着琴声走进音乐楼。

      琴声来自三楼的一间琴房。舒里湿漉漉的鞋子在木地板上留下明显的水渍,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那间琴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向内望去。

      裴讼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流畅地移动。他闭着眼睛,似乎完全沉浸在音乐中,湿润的头发贴在额前,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舒里轻轻推开门。琴声戛然而止,裴讼猛地回头,看到是他,眼中的警惕立刻化为惊讶:"舒里?你怎么——"

      "这是什么曲子?"舒里打断他,声音因为急促的呼吸而有些不稳,"我好像听过。"

      裴讼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微微颤抖:"《记忆深蓝》。我们...你高中时作的曲,我填的词。"

      舒里走进琴房,关上门,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湿了一角的照片:"我刚在图书馆找到这个。"

      裴讼看到照片,表情变得异常复杂。他轻轻接过照片,指尖抚过上面三个年轻的面孔:"毕业前一周拍的。陈栀硬拉着我们去照相馆,说必须留个纪念..."

      "为什么我不记得你?"舒里直视裴讼的眼睛,"我们明明是这么好的朋友。"

      裴讼深吸一口气,把照片放在琴架上:"不只是朋友。"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们...在交往。秘密地。"

      这个答案像一道闪电劈开舒里的脑海。零碎的记忆碎片突然串联起来——放学后空教室里偷偷的亲吻,体育课递水时指尖故意的触碰,周末假装去图书馆实则去看电影...所有这些画面中,都有裴讼温柔的笑脸。

      "那场车祸..."舒里的声音发抖,"发生了什么?"

      裴讼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他转身面对钢琴,手指无意识地按了几个琴键:"下雨天。山路。一辆卡车失控..."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陈栀当场...你重伤昏迷。醒来后,你记得所有人,唯独忘了我。"

      "为什么?"

      "医生说是选择性失忆。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裴讼苦笑一下,"忘记最痛苦的部分。"

      舒里走到钢琴边,与裴讼并肩坐在琴凳上。他们的肩膀相触,体温透过湿透的衣料传递:"最痛苦的部分...是指栀姐的死,还是..."

      "还是我们的关系。"裴讼替他说完,手指在琴键上弹出一段忧伤的旋律,"也许都是。"

      舒里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加入弹奏。他的手指仿佛有自己的记忆,流畅地配合着裴讼的旋律。他们一起完成了《记忆深蓝》的后半部分,琴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澈。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舒里发现自己泪流满面。他不记得这首曲子,但他的手指记得;他不记得与裴讼的恋情,但他的心脏记得——每次靠近裴讼时那种悸动,不是初见的心动,而是旧爱重逢的熟悉。

      "陈咫说你害死了她姐姐。"舒里轻声说,"她说你当时在开车。"

      裴讼的脸色变得惨白:"我没有。"

      "那为什么她——"

      "因为那确实是我的错!"裴讼突然提高音量,拳头砸在琴键上,发出一阵刺耳的不和谐音,"如果不是我提议去湖边,如果不是我坚持要走那条路..."他的声音哽咽了,"陈栀说得对,我就是凶手。"

      舒里本能地抓住裴讼颤抖的手:"我梦到过车祸的场景。你在救人,做心肺复苏..."

      "救你。"裴讼痛苦地闭上眼睛,"我只能救你...陈栀她..."

      雨声填补了两人之间的沉默。舒里不知该相信谁——陈咫指控裴讼是凶手,而裴讼似乎也承认了;但他的记忆碎片却显示裴讼在拼命救人。到底哪个才是真相?

      "我需要知道全部。"舒里最终说,"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每一个细节。"

      裴讼抬起头,眼中的痛苦几乎要将舒里淹没:"你确定吗?记忆可能会...伤害你。"

      "比起活在谎言里,我宁愿被真相伤害。"舒里坚定地说。

      裴讼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从钢琴凳下拿出一个旧书包——舒里这才注意到裴讼今天背的不是平常的皮质公文包,而是一个看起来很旧的帆布书包。

      "我本来打算今天给你看这些。"裴讼从包里取出一个素描本和几张照片,"等你准备好了的话。"

      舒里接过素描本,翻开第一页,立刻认出了自己的笔迹——"陈栀、裴讼与舒里的湖边写生日记"。日期正是车祸当天。

      "这是我的..."

      "你落在车上的。"裴讼的声音低沉,"后来警察把它和其他物品一起交给了我。"

      舒里一页页翻看素描本。前几页是他们在湖边写生的场景速写,有陈栀专注调色的侧脸,有裴讼靠在树下看书的全身像。翻到中间,画风突然变了——不再是写实速写,而是一幅幅抽象的色彩构成,以深蓝色为主调,扭曲的线条仿佛在表达极度的痛苦。

      最后一页没有画,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裴讼,救救我!"

      舒里的手开始发抖:"这...这不是我写的。"

      "是车祸后。"裴讼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被困在车里时写的...我在你被送上救护车后才看到。"

      舒里猛地合上素描本,胸口剧烈起伏。那些抽象画和求救的字迹触发了更多记忆碎片——扭曲的金属,刺鼻的汽油味,尖锐的疼痛,以及铺天盖地的深蓝色...

      "还有这些。"裴讼递给他几张照片,都是车祸现场拍的。其中一张特别醒目——年轻的裴讼跪在雨中,怀里抱着满身是血的舒里,表情扭曲地对着救护人员呼喊。

      "当时开车的是陈栀。"裴讼突然说,"她刚拿到驾照,想练习山路驾驶..."

      这个陈述与陈咫的说法完全相反。舒里困惑地抬头:"但陈咫说——"

      "她不知道。"裴讼苦笑,"或者说,她选择不相信。事故报告写得很清楚,但陈咫一直认为是我怂恿陈栀开车的,所以责任在我。"

      舒里仔细查看照片,确实能看到驾驶座那边的车门扭曲变形,隐约可见一个长发身影——陈栀。而裴讼当时坐在副驾驶位置。

      "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舒里质问,"为什么让我以为是你..."

      "有什么区别呢?"裴讼的声音充满疲惫,"如果不是我提议去写生,如果不是我选了那条路...陈栀确实是因为我的提议才..."

      舒里突然明白了裴讼这些年的自责有多深。他不仅失去了最好的朋友,还被另一个朋友憎恨,被恋人遗忘...而他默默承受了这一切,从未为自己辩解。

      "你应该告诉我的。"舒里轻声说,"至少应该告诉陈咫。"

      "告诉她然后呢?让她知道她姐姐最后时刻在痛苦和自责中度过?"裴讼摇头,"陈栀在救护车上一直说'对不起'...她最担心的就是你。"

      舒里的眼泪再次涌出。他想起梦中陈栀回头对他微笑的画面,现在明白了那是一个告别的微笑。

      窗外,雨势渐小,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进琴房。舒里看着光影中的裴讼,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在他生命中占据了多么重要的位置——即使失去记忆,他的心仍然记得这份爱。

      "我还有一个问题。"舒里深吸一口气,"车祸后...为什么离开我?医生说我昏迷了三天,醒来后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消失这么多年?"

      裴讼的表情变得异常痛苦。他从钱包里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展开递给舒里:"你父母的要求。"

      纸条上是一份简短的法律协议,大意是裴讼及其家人同意支付舒里的全部医疗费用,并承诺不再主动接触舒里,以免"进一步刺激病人的精神状况"。签署人是裴讼的父亲和舒里的父母,日期是舒里昏迷期间。

      "你父母认为...我对你来说是创伤源头。"裴讼的声音干涩,"他们求我离开,说这是为你好。"

      舒里感到一阵愤怒:"他们没权利替我做决定!"

      "我当时...也认为他们是对的。"裴讼苦笑,"看到你醒来后谁都不记得,唯独忘了我...我觉得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那现在为什么回来?"

      裴讼的目光直视舒里:"因为我听说你考上了A大。我想...也许七年足够长,也许命运给了我们第二次机会。"

      阳光完全穿透了云层,洒在钢琴上,照亮了那张泛黄的照片。三个年轻人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鲜活。舒里伸手拿起照片,轻轻抚摸上面裴讼年轻的脸庞。

      "我还想不起来全部。"他坦诚地说,"但我知道..."他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握住裴讼的手,"我知道我仍然..."

      琴房的门突然被推开,陈咫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她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表情变得更加狰狞。

      "果然在这里。"她冷冷地说,"舒里,离他远点!"

      舒里站起身,挡在裴讼前面:"陈咫,你弄错了。车祸时开车的是你姐姐,不是裴讼。"

      陈咫的表情凝固了:"他告诉你的?"她尖声大笑,"你相信一个杀人凶手的话?"

      "有照片为证。"舒里举起那张现场照片,"你看,驾驶座上——"

      "伪造的!"陈咫一把抢过照片撕成两半,"他家里有钱有势,改个事故报告算什么?"她转向裴讼,眼中充满仇恨,"你以为这样就能洗清自己的罪孽?"

      裴讼沉默地站着,没有辩解。舒里注意到他的拳头紧握,指节发白,但声音异常平静:"陈咫,我理解你的痛苦..."

      "你不配提我姐姐!"陈咫尖叫着抓起琴架上的金属节拍器朝裴讼砸去。舒里本能地挡在裴讼前面,节拍器擦过他的额角,留下一道血痕。

      "舒里!"裴讼惊呼,一把扶住踉跄的舒里。

      看到血,陈咫似乎突然清醒了。她后退两步,脸色惨白:"我不是...我不是要..."

      "够了,陈咫。"舒里按住流血的额角,"我知道你难过,但裴讼不是凶手。我们都失去了陈栀,但互相指责改变不了什么。"

      陈咫的嘴唇颤抖着,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你们什么都不懂..."她转身冲出了琴房。

      裴讼迅速从包里找出纸巾,轻轻按住舒里的伤口:"需要去医务室。"

      "没事,小伤。"舒里握住裴讼的手腕,"为什么你不辩解?明明有证据..."

      "因为从某种角度说,她是对的。"裴讼的声音低沉,"如果不是我..."

      舒里突然倾身向前,用嘴唇堵住了裴讼的自责。这个吻很轻,一触即分,却让两人都愣住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舒里结结巴巴地说,"就是...突然觉得应该这样做。"

      裴讼的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你的记忆..."

      "还没完全恢复。"舒里诚实地说,"但我的身体...似乎记得你。"

      裴讼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将舒里拉入怀中。他们的心跳通过湿透的衣衫相互呼应,节奏逐渐同步。

      "我带你去个地方。"裴讼最终说,"如果你想了解全部真相...我们应该去那里。"

      "哪里?"

      "湖边。"裴讼松开他,直视他的眼睛,"那个我们失去一切,又可能找回一切的地方。"

      窗外的雨停了,一道彩虹横跨天际。舒里知道,前往那个湖边将揭开最后的谜团,可能痛苦,但唯有面对过去,才能真正走向未来。

      他点了点头:"带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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