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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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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清晨，舒里轻手轻脚地收拾背包，生怕吵醒隔壁床的陈咫。昨晚从琴房冲突回来后，陈咫一直沉默不语，早早就拉上床帘睡了。舒里在便签纸上写下"出去写生，晚上回来"，贴在床头显眼处。
手机震动，裴讼发来消息："我在校门口等你。"
舒里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陈咫，悄悄关上了宿舍门。晨光中的校园静谧安宁，草坪上还挂着昨夜的雨珠。他深吸一口带着青草香的空气，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裴讼站在校门口的公交站牌下，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背着那个旧帆布包。看到舒里走来，他紧绷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些。
"早。"裴讼递给他一杯豆浆和塑料袋装的热包子，"吃了吗？"
舒里接过早餐，指尖不小心碰到裴讼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从昨天那个冲动的吻后，他们之间有种奇怪的氛围，既熟悉又陌生。
"谢谢。"舒里咬了一口包子，是他喜欢的牛肉粉丝馅，"你还记得。"
裴讼的嘴角微微上扬："你以前总抱怨学校食堂的包子馅少。"
公交车缓缓驶来，几乎空无一人。他们选了后排的双人座，舒里靠窗。随着车辆启动，校园渐渐远去，窗外的景色从城市建筑变成郊野风光。
"要多久？"舒里问。
"两小时左右。"裴讼看了看手表，"你可以睡会儿。"
舒里摇头，目光落在窗外飞逝的景色上。随着距离的拉远，一种奇怪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这条路...他一定走过很多次。模糊的画面开始在脑海中闪现——后座堆满画具，陈栀在副驾驶哼歌，裴讼专注开车的侧脸...
"我们以前经常去？"舒里突然问。
裴讼正在看手机，闻言抬起头："几乎每个月都去。那里人少，风景好，陈栀说特别适合写生。"
"谁的车？"
"开始时是我爸的，后来..."裴讼的声音低了下去，"后来陈栀拿到驾照，就..."
舒里明白了。那些闪回的记忆里，有时是裴讼开车，有时是陈栀。他们三个一定经常这样出游，亲密无间。
"跟我说说以前的事吧。"舒里转向裴讼，"好的那些。"
裴讼沉默了一会儿，目光落在远处："高二下学期，美术教室。你在画静物素描，我假装去那里自习，其实是为了看你。"
舒里的心跳加速，这个场景似曾相识："然后呢？"
"然后你突然转头问我'看够了吗'，我尴尬得想找地缝钻进去。"裴讼轻笑一声，"结果你说'既然这么喜欢看我，不如当我的模特'。"
"你真的当了？"
"嗯。整整三周，每天放学后两小时。"裴讼的眼神变得温柔，"那是我这辈子坐得最直的时候。"
更多的记忆碎片涌现——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裴讼专注的侧脸上，他炭笔下的线条如何勾勒出那优美的下颌线，还有当他们的目光在画板边缘相遇时，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舒里轻声问。
裴讼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座椅扶手："高三开学那天。学校天台，星空下。"他顿了顿，"你告诉我你收到了A市美院的预录取通知，我...没忍住吻了你。"
这个画面突然在舒里脑海中清晰起来——夏末微凉的夜风，远处城市的灯火，裴讼靠近时身上淡淡的松木香，还有那个生涩而甜蜜的初吻。他记得自己手中的录取通知书被捏得皱巴巴的，记得裴讼颤抖的手指如何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脸...
"你说要和我一起去A市。"舒里脱口而出，"你本来申请了国外的大学，但为了我..."
裴讼猛地转头看他，眼中闪烁着惊喜："你想起来了？"
"只有这个片段。"舒里按住太阳穴，"后来呢？我们...公开了吗？"
"没有。"裴讼摇头，"只有陈栀知道。她...帮我们打掩护。"
舒里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陈咫如此恨裴讼。在她眼中，不仅是因为姐姐的车祸与裴讼有关，更因为裴讼和她姐姐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和舒里的恋情。
公交车驶入山区，道路开始蜿蜒攀升。窗外的景色越来越熟悉，舒里的心跳也越来越快。某个转弯处，他突然抓紧了座椅扶手。
"这里..."他的声音发抖，"就是在这里..."
刺眼的车灯，尖锐的刹车声，失控的旋转...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舒里浑身紧绷，额头渗出冷汗。
裴讼立刻察觉他的异常，一把抓住他的手："深呼吸，看着我。"
舒里艰难地聚焦于裴讼的脸，按照他的指示深呼吸。裴讼的手温暖干燥，稳稳地包裹住他颤抖的手指。
"没事的，已经过去了。"裴讼轻声安抚，"我们安全了。"
舒里渐渐平静下来，但没松开裴讼的手。他们就这样静静握着手，直到公交车在一个小站停下。
"到了。"裴讼站起身，却犹豫着没有松开手，"你...确定要继续吗？"
舒里坚定地点头："我需要知道全部。"
下车后，他们沿着一条林间小路前行。空气中弥漫着松树和泥土的清香，鸟鸣声此起彼伏。舒里的脚步越来越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记忆的薄冰上，随时可能坠入冰冷的湖水中。
"那个湖..."舒里突然停下，"是叫蓝泪湖吗？"
裴讼惊讶地看着他："对，因为你总说湖水的蓝色像天使的眼泪。"
更多的记忆浮现——他站在湖边调色，试图捕捉那种独特的蓝色；陈栀笑着往他脸上抹颜料；裴讼从背后环住他，手把手教他如何用笔...
"快到了。"裴讼指向树林尽头的一缕波光。
穿过最后一片树林，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湛蓝的湖泊静静躺在群山环抱中，阳光在水面洒下碎金般的光点。湖岸一侧有座简陋的木屋，看起来年久失修。
"那是..."
"老刘头的钓鱼小屋。"裴讼解释，"以前我们常在这里休息。现在他搬去城里和儿子住了，屋子空着。"
他们走向湖边，舒里的心跳如擂鼓。这个地方美得令人心碎，却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悲伤气息。他在岸边蹲下，手指轻轻划过湖水，冰凉刺骨。
"那天也是这样的晴天。"裴讼站在他身后说，"我们画到傍晚，突然变天...陈栀想赶在暴雨前回去。"
舒里站起身，转向木屋："我想进去看看。"
木屋比远处看起来还要破旧，门锁已经坏了。推门进去，灰尘在阳光中飞舞。屋内只有简单的桌椅和一个铁皮柜，墙上钉着几张泛黄的报纸。
舒里的目光立刻被角落里的什么东西吸引——一个旧画架，上面还夹着一幅未完成的画。他走过去，轻轻拂去灰尘，露出下面熟悉的笔触。
"这是我的..."
"那天你忘在这里的。"裴讼站在门口，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后来没人敢来取。"
画上是湖景，但只完成了一半。右侧是细腻写实的湖水与树木，左侧却只有粗糙的底稿。舒里记得自己当时抱怨调不出想要的颜色，陈栀还笑话他太追求完美...
"你父母后来找过我。"裴讼突然说，声音低沉，"在你昏迷的第三天。"
舒里转身看他："他们说了什么？"
裴讼走进屋内，阳光照在他疲惫的脸上："说你醒来后不记得我了，医生说是选择性失忆...他们认为这是最好的结果。"
舒里的胸口发闷："所以他们要求你离开。"
"不只是要求。"裴讼苦笑，"他们带了律师，威胁如果我敢接近你，就起诉我和我家...说陈栀无证驾驶，我提供车辆，要负全责。"
舒里震惊地瞪大眼睛："陈栀当时...没有驾照？"
"刚拿到不到两周。"裴讼走到窗边，背对着舒里，"你父母说...如果我不想毁掉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就永远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舒里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画架才站稳。他的父母，一向温和有礼的父母，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为了保护他，不惜毁掉另一个人的生活？
"你就这样...放弃了？"舒里的声音发抖，"七年，一次都没尝试联系我？"
裴讼猛地转身，眼中闪烁着痛苦的光芒："我每天都在想你！但我能怎么办？我父亲刚升职，母亲身体不好...而且..."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医生说你忘记我是大脑的自我保护。如果我强行出现，可能会伤害你。"
舒里想说些什么，但突然一声惊雷炸响，紧接着暴雨倾盆而下。这突如其来的雷雨与记忆中的场景重叠，舒里瞬间浑身僵硬，呼吸急促。
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舒里的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和记忆中刺耳的刹车声。他滑坐在地上，双手抱头，陷入恐慌发作。
"舒里！舒里！"裴讼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看着我，跟我呼吸..."
一双温暖的手捧起他的脸，强迫他抬头。裴讼跪在他面前，眼中满是担忧。他开始哼唱一首旋律熟悉的歌，轻轻拍打舒里的背部，节奏与心跳同步。
慢慢地，舒里的呼吸开始与裴讼的节奏同步，心跳也逐渐平稳。他这才意识到裴讼哼唱的是《记忆深蓝》，他们一起创作的歌。
"你...以前也这样帮我？"舒里虚弱地问。
裴讼点头，手指轻轻梳理舒里汗湿的刘海："你有轻微的恐慌症，高三学业压力大时经常发作。"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雷声隆隆。但在这个破旧的小木屋里，舒里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全感。裴讼的怀抱如此熟悉，仿佛他的身体早已记住这个避风港。
"为什么现在回来？"舒里轻声问，"七年了，为什么是现在？"
裴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钱包里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上个月，我收到了这个。"
舒里展开纸条，上面是医院的抬头和一行字："患者记忆恢复可能性评估报告"。日期是一个月前，患者姓名被刻意涂掉了，但下面有一行手写备注："建议逐步接触刺激源，辅助记忆恢复"。
"这是...我的？"
"你父亲寄给我的。"裴讼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他说医生建议你面对过去才能完全康复...而他觉得，只有我能帮你。"
舒里震惊地看着纸条。他的父亲，曾经用法律威胁裴讼永远消失的人，现在主动联系裴讼回来？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
"我也不完全明白。"裴讼接过纸条小心收好，"但我猜...也许他们终于意识到，强行抹去一段记忆不等于治愈。"
雨声渐小，一道阳光穿透云层，从窗户斜射进来，正好照亮了角落里的铁皮柜。舒里注意到柜门微微敞开，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挣扎着站起来，走向柜子。裴讼紧随其后："怎么了？"
"那里有东西。"舒里拉开柜门，灰尘飞扬。柜子里堆着一些旧渔具和报纸，但最上面是一个防水袋，看起来比较新。
舒里取出防水袋，打开后发现是一本素描本。翻开第一页，他的呼吸停滞了——这是陈栀的素描本，封面上有她特有的签名小花。
"这是栀姐的..."
裴讼倒吸一口气："怎么会在这里？那天她明明..."
舒里快速翻阅素描本。前几页是普通的风景和人物速写，有些是他们三人的合影。但翻到后面，内容突然变得私人化——陈栀的日记随笔。
其中一页的日期是车祸当天，上面写着：
"今天又当了一天的'掩护'。讼和里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早看出来了。他们看彼此的眼神...太明显了。我不介意帮忙，只是有时候会觉得...孤单。三个人中，总有一个人是多余的，对吧？"
舒里的手开始发抖。他从未想过陈栀会有这样的感受。在他记忆中，陈栀总是开朗大方，是他们三人中的太阳，照亮他和裴讼这两个相对内向的人。
下一页的日期是车祸前一天，内容更加令人不安：
"今天去教务处拿资料，无意间看到了里的心理评估报告。原来他的恐慌症和失眠那么严重...而讼一直瞒着我。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的秘密。有时候我真想知道，如果那天我没有撞见他们在美术教室接吻，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什么？"裴讼惊讶地凑近看，"她...看到了？"
舒里继续往后翻，心跳加速。最后一页写于车祸当天的清晨：
"决定今天和里坦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讼应该知道真相，关于里的病情，也关于我的感受。希望这次湖边之行能解决一切。上帝啊，请给我勇气。"
字迹在这里结束。舒里和裴讼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困惑。
"她想要坦白什么？"舒里轻声问，"关于我的病情？还有什么真相？"
裴讼摇头，眉头紧锁："我不知道...她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他指着最后一段，"'我的感受'...她是什么意思？"
舒里突然想起陈咫的指控，说她姐姐和裴讼之间有什么秘密。难道陈栀对裴讼...
就在这时，舒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是陈咫。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舒里！你在哪？"陈咫的声音异常尖锐，"你是不是和裴讼去了蓝泪湖？"
舒里惊讶于她的敏锐："我们..."
"马上离开那里！"陈咫几乎是在尖叫，"那地方危险！天气预报说会有山洪！"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外面又响起一阵雷声，比之前更近、更响。雨势再次变大，敲打在铁皮屋顶上的声音震耳欲聋。
"我们在小木屋里，很安全。"舒里试图安抚她，"陈咫，我们找到了你姐姐的素描本，上面写着..."
"不要看那个！"陈咫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那不是我姐姐的！那是...那是我放的！"
舒里和裴讼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裴讼接过电话："陈咫，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
"闭嘴！杀人凶手！"陈咫尖叫着，"你们根本不了解我姐姐！不了解那天发生了什么！马上离开那里，否则..."
电话突然中断，只剩下忙音。外面的风雨越来越大，木屋的窗户被吹得啪啪作响。
"她说素描本是她放的..."舒里困惑地看着手中的本子，"但这明明是栀姐的笔迹..."
裴讼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我们得离开这里。如果真有山洪..."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接着是树木断裂的可怕声音。他们冲向窗口，看到不远处山坡上的泥土和石块正随着湍急的水流向湖边涌来。
"该死！真的山洪！"裴讼一把抓起背包，"快跑！"
他们冲出木屋，迎面而来的是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的暴雨。洪水从山坡上冲下，已经淹没了部分湖岸。舒里紧紧抓着素描本，跟着裴讼向高处跑去。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安全地带时，舒里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素描本脱手飞出，落在不远处迅速上涨的水中。
"不！"舒里挣扎着想去捡，但裴讼死死拉住他。
"太危险了！别去！"
"但那里面有重要线索！"舒里喊道，"关于车祸的真相！"
裴讼犹豫了一秒，然后突然松开舒里，自己冲向水中。他勉强抓住了即将被冲走的素描本，但一股更强的水流突然袭来，将他冲倒。
"裴讼！"舒里的尖叫声淹没在雷声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同样的暴雨，同样的湖边，七年前的那一幕终于完整地呈现在舒里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