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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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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讼！"
舒里的尖叫声被雷声吞没。他看着裴讼被浑浊的洪水冲倒，素描本从他手中飞出，在湍急的水流中上下沉浮。就在这一瞬间，七年前的记忆如洪水般冲破屏障，完整地展现在舒里眼前。
那一天，同样是暴雨倾盆。
他们三人挤在陈栀父亲的车里，沿着山路蜿蜒而下。陈栀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抖，雨水在挡风玻璃上形成瀑布般的水帘，雨刷器拼命摆动却仍无法提供清晰视野。
"开慢点。"坐在副驾驶的裴讼紧张地说，"能见度太低了。"
"闭嘴！"陈栀罕见地厉声喝道，"我知道怎么开车！"
后座的舒里困惑地看着陈栀紧绷的侧脸。从湖边小屋出发后，她的情绪就异常激动，完全不像平时开朗的学姐。
车内的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裴讼从后视镜里看了舒里一眼，眼中满是担忧。
"栀姐，怎么了？"舒里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
陈栀突然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声音："你们？做错？不，错的是我！"她的手指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我明明知道你们两情相悦，却还是..."
车猛地滑了一下，三人都惊叫出声。陈栀勉强控制住方向，但车速更快了。
"陈栀，慢下来！"裴讼伸手想去碰方向盘，又怕干扰她，"靠边停下吧，等雨小一点再走。"
"停下？然后呢？继续看你们卿卿我我？"陈栀的声音尖锐得不似本人，"我受够了当你们的'掩护'！"
舒里和裴讼震惊地对视一眼。他们以为自己的恋情隐藏得很好，没想到陈栀早就知道。
"栀姐，我们不是故意瞒你..."舒里试图解释。
"不，你们做得对，是我太愚蠢。"陈栀的眼泪夺眶而出，"愚蠢到以为自己有机会...愚蠢到以为时间能改变什么..."
舒里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在他记忆中，陈栀一直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他们，从未表现出任何超越友谊的感情。
直到——
"我爱你，舒里。"陈栀直视前方的雨幕，声音颤抖，"从你高一加入美术社那天起就爱你。我以为...只要等得够久，你总会看见我。"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车内的沉默。舒里张口结舌，完全不知如何回应。他从没想过陈栀对他...
裴讼的脸色变得惨白："那天在美术教室...你看见了？"
"当然看见了！"陈栀歇斯底里地笑起来，"你们接吻的样子多美啊，美得让我想吐！"
车再次打滑，这次更加剧烈。舒里惊恐地抓住座椅，感到车辆正在失控。
"陈栀，求你，先停车..."裴讼的声音充满恐惧。
"然后呢？继续做你们的好朋友？看着你们幸福？"陈栀的眼泪不断落下，"我试过了...我真的试过了..."
前方转弯处，一辆卡车突然出现，刺眼的远光灯穿透雨幕。陈栀尖叫一声，猛打方向盘。
接下来的几秒钟如同慢镜头——车辆失控旋转，裴讼本能地扑向后座用身体护住舒里，挡风玻璃碎裂的声音，金属扭曲的尖叫，然后是黑暗。
记忆在这里中断。舒里浑身发抖，跪在泥水中，现实与回忆重叠在一起。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陈栀爱他，而她和裴讼之间根本没有秘密，只有裴讼保护他的本能，和一场谁都无法预料的车祸。
"裴讼！"舒里挣扎着站起来，冲向水中。洪水已经没过膝盖，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他看到裴讼在不远处试图站稳，却被水流冲得东倒西歪。
素描本在两人之间的水中翻滚，时隐时现。舒里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向前挪动。雨水打在脸上，与泪水混在一起。
就在他即将够到素描本时，一股更强的水流袭来，将他彻底冲倒。浑浊的水灌入口鼻，舒里拼命挣扎，却无法确定哪边是水面。他的肺部火烧般疼痛，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拽出水面。舒里大口喘息，看到裴讼苍白的脸近在咫尺。
"抓紧我！"裴讼在他耳边吼道，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拼命划向高处。
舒里死死抱住裴讼，两人在湍急的水流中艰难移动。每一次前进都被水流推回，每一次呼吸都可能呛入泥水。但裴讼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稳固，没有丝毫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爬上一处相对平缓的高地，暂时脱离了危险。两人瘫软在泥泞的地上，大口喘息。
"素描本..."舒里虚弱地说。
"在这。"裴讼从怀里掏出那本湿透的素描本，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差点要了我的命。"
舒里突然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哽咽："你总是这样...不顾一切保护我。"
裴讼转头看他，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你想起来了？全部？"
"全部。"舒里点头，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陈栀她...爱我。那天在车上，她向我们坦白..."
裴讼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她看到我们接吻后，一直在暗中破坏...故意安排你值日让我等不到你，告诉你我有女朋友...我早该察觉的。"
舒里震惊地看着他："这些...你从来没告诉过我。"
"我怎么忍心？"裴讼苦笑，"她是我们的朋友，而且...她已经付出了最高代价。"
雨水冲刷着两人紧贴的身体，却冲不走七年的痛苦与遗憾。舒里突然明白裴讼这些年背负了什么——不仅是车祸的责任，还有对陈栀死亡的愧疚，以及对舒里无法言说的爱。
"那陈咫..."
"她只知道姐姐暗恋你，不知道具体情况。"裴讼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她一直认为是我怂恿陈栀开车，又没能救她..."
舒里想起陈咫反常的行为和放在木屋的素描本："她篡改了日记内容？为了让我恨你？"
裴讼点头："很可能。她太想为姐姐'报仇'了。"
雨势渐小，但两人仍然浑身湿透，瑟瑟发抖。舒里翻开素描本，发现大部分内容已经被水浸湿模糊，只有几页还能辨认。
其中一页的日期是车祸前两周，上面写着：
"今天又帮讼给里递了信。他写那么多情书，却不敢亲自给。里那么单纯，完全没察觉我的心意。有时候我真希望他们干脆公开算了，这样我就能死心..."
另一页是车祸前一天：
"决定明天坦白一切。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里选择讼，我就祝福他们；如果...不，不会有如果。上帝啊，请给我勇气接受结果。"
这些内容与陈咫声称的版本完全不同。舒里感到一阵心痛——陈栀最终没能得到告白的结果，而陈咫扭曲了姐姐的遗愿，用来报复裴讼。
"我们得回去。"舒里挣扎着站起来，"找陈咫当面对质。"
裴讼按住他的肩膀："等等。还有一件事...关于你父母。"
舒里的心沉了下去："他们知道陈栀的感情？"
"不只是知道。"裴讼的声音低沉，"他们...鼓励她。"
"什么？"舒里如遭雷击。
"车祸后，你昏迷期间，你母亲说漏了嘴。"裴讼痛苦地回忆，"她说'早知道就让小栀直接表白，不该让她憋在心里'...我才明白为什么陈栀突然有勇气坦白。"
舒里的世界再次天旋地转。他的父母，一直看似支持他画画的父母，竟然暗中支持陈栀追求他？即使知道他和裴讼的关系？
"因为他们宁愿你是'正常'的。"裴讼轻声说出那个残酷的词，"和我分开后，他们给你安排过好几次相亲，记得吗？"
舒里确实记得那些尴尬的饭局，但他一直以为只是父母朋友的女儿"恰好"在场。现在想来，一切都是精心安排——在他忘记裴讼后，父母试图将他"扳回正轨"。
"那为什么现在又找你回来？"舒里困惑地问。
裴讼从湿透的钱包里取出那张医疗评估："因为你的情况恶化了。医生说如果继续压抑记忆，可能会发展成解离性障碍...他们不得不在你的'正常'和健康之间做选择。"
舒里苦笑："所以我是病到无药可医，他们才勉强接受真相？"
裴讼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两人沉默地看着渐渐退去的洪水，各自消化着这残酷的真相。
"七年前..."舒里突然说，"车祸发生时，你扑过来保护我，而不是去控制方向盘..."
裴讼的身体明显僵硬了："如果我当时帮陈栀稳住方向..."
"那我们三个可能都死了。"舒里直视他的眼睛，"或者更糟，活下来的是陈栀和你，忘记一切的是我。"
裴讼的眼中涌出泪水，与雨水混在一起："但我没能救她..."
"你救了我。"舒里紧紧抱住他，"一次又一次。即使被我忘记，被我父母威胁，你还是...回来了。"
裴讼在他怀中颤抖，七年的痛苦终于决堤。舒里感到肩头的衣服被泪水浸湿，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爱你。"舒里在他耳边轻声说，"七年前是，现在是，失忆前后从未改变。"
裴讼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裴讼。"舒里捧住他的脸，"我的记忆可能暂时丢失，但我的心从未忘记。"
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两人湿漉漉的脸上。裴讼颤抖的手指轻抚舒里的脸颊，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喜悦。
"我可以吻你吗？"他轻声问，"就像七年前在天台上那样？"
舒里用行动回答——他倾身向前，吻住裴讼冰凉的嘴唇。这个吻带着雨水的味道和泪水的咸涩，却比记忆中任何一个吻都要甜蜜。
当他们终于分开时，远处的山坡上传来救援人员的呼喊声。两人相视一笑，手牵着手站起来迎接救援。
回程的车上，舒里靠在裴讼肩头，翻看着那本残破的素描本。在最后一页，他发现了一段之前没注意到的话，写在车祸当天的清晨：
"无论结果如何，希望你们记住：真正的爱不应该有谎言。如果我今天没有勇气说出全部真相，请把这本日记交给他们。爱你们的，栀。"
舒里的眼眶再次湿润。他将素描本紧紧抱在胸前，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份未能传达的爱意传递给天堂的陈栀。
裴讼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我们会好好活下去，连她的份一起。"
舒里点头，望向窗外。雨过天晴，一道彩虹横跨天际，如同跨越七年的桥梁，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痛苦与治愈，死亡与新生。
他知道，前方的路不会一帆风顺——还有陈咫的误会需要澄清，父母的隔阂需要跨越，七年错过的时光需要弥补。但此刻，握着裴讼温暖的手，舒里终于感到漫长的雨季结束了。
阳光照在湿漉漉的大地上，万物焕发新生。就像他们的爱情，历经风雨，终见彩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