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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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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天空是铅灰色的，像是要下雪却又迟迟未落。周琰从学校信箱里取出两封薄薄的信件，指尖在触到信封时微微一顿。寄件人栏清晰地印着“周艳芳”三个字，那秀气的瘦金体他再熟悉不过——是他母亲生前最爱的字体。
寒风卷起枯叶，在教学楼前打着旋儿。周琰站在信箱前，手指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母亲已经去世七年了，这封信就像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落叶，带着不可能的温度。
他快步走回宿舍，走廊里空无一人。推开306的门，商思源不在，房间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周琰坐在书桌前，对着那两封信发了很久的呆。信封是普通的白色，但上面的字迹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七年的记忆。
最终，他小心地拆开第一封信。信纸是淡蓝色的，带着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味道。
小琰，展信佳。
立冬已过，天气转凉，记得添衣。听说你和洄琛相处融洽，妈妈很欣慰。但你要记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要太依赖别人……
字迹确实是母亲的，每个笔画都带着她特有的优雅。但周琰读着读着，却觉得脊背发凉。这些话表面上是关心，字里行间却藏着若有若无的警示。他想起许穆承的警告，想起那句“他比你想象中要聪明得多”。
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信纸在指尖微微发皱。周琰深吸一口气，打开第二封信。这一封更短，只有寥寥数行：
小琰，有些缘分注定是短暂的，就像秋天的落叶，再美也终将飘零。记住，你永远是妈妈最珍贵的宝贝。
“最珍贵的宝贝”——这个词像针一样扎进心里。周琰突然明白过来，这些信确实出自母亲之手，但很可能是在她生前就写好的，由父亲在特定的时候寄出。而选择在此时寄来，绝非偶然。
他和周洄琛，本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周洄琛是父母年轻时的意外，而他是父母相爱的结晶。这个区别，母亲一直很在意。
窗外开始飘雪，细碎的雪花无声地落在窗玻璃上。周琰把信纸仔细叠好，放回信封。那个月亮书签不知何时从书页间滑落，银质的表面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是周洄琛回来了。周琰迅速把信件塞进抽屉最底层，随手拿起一本参考书摊在桌上。
“在复习？”周洄琛推门进来，肩头还带着未化的雪花。
“嗯。”周琰应了一声，目光却不自觉地避开。
周洄琛走到他身边，自然地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手这么凉？”
“刚才去取了信。”周琰轻声说，“妈妈的。”
周洄琛的动作顿住了。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风雪的声音。
“她……说了什么？”周洄琛的声音很轻。
“就是些平常的问候。”周琰合上参考书，“问我们相处得怎么样。”
周洄琛沉默片刻，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厚外套：“穿上，去吃饭。”
食堂里人声嘈杂，周琰却觉得格外安静。他小口吃着饭，目光时不时飘向对面的周洄琛。那个从小就对他呵护备至的哥哥，此刻在灯光下显得既熟悉又陌生。
“下周要降温。”周洄琛把一块排骨夹到他碗里，“你的厚毛衣我放在衣柜最上面了。”
这样细致的关怀，七年如一日。周琰突然很想问个明白，问这些关怀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晚自习后，周琰一个人留在教室。他拿出那两封信，在灯光下反复细读。母亲的字里行间都透着对她的疼爱，但对周洄琛，却始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这句话反复出现，像是一个温柔的警告。
窗外，雪越下越大。周琰把信件收好，独自走回宿舍。经过307门口时，他听见里面传来压低声音的谈话。是周洄琛和夏城易。
“……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周洄琛的声音隐约传来。
周琰停下脚步，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确定要这么做？”夏城易问。
“这是最好的选择。”周洄琛的声音很平静。
周琰快步走回306，关上门靠在门板上。许穆承的警告，母亲的来信，还有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像碎片一样在脑海里旋转。
那一夜，周琰睡得极不安稳。他梦见母亲站在远处对他微笑，却始终不肯靠近。周洄琛站在另一个方向，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
第二天清晨，周琰被噩梦惊醒。天还没亮，他起身走到窗边。雪已经停了，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对面的307还亮着灯，周洄琛的身影映在窗帘上，似乎在整理什么东西。
早餐时，周洄琛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但神情依然平静。他把热好的牛奶推到周琰面前，动作自然得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今天要去图书馆吗？”周洄琛问。
“嗯。”周琰低头喝着牛奶，“要查些资料。”
“我陪你。”周洄琛说得很自然，“正好我也要去还书。”
图书馆里暖气很足，周琰却觉得浑身发冷。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时不时飘向不远处正在找书的周洄琛。阳光透过积雪反射进来，在周洄琛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那样熟悉的身影，此刻却蒙上了一层迷雾。
中午，他们在图书馆附近的咖啡店吃饭。周洄琛点了他最爱的咖喱饭，却几乎没动自己那份。
“不合胃口？”周琰问。
周洄琛摇摇头，“不太饿。”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周琰看着窗外来往的学生，突然开口：“哥，你还记得妈妈的样子吗？”
周洄琛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记得。”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周琰轻声问。
“很温柔。”周洄琛的目光飘向远方，“总是笑着。”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让周琰的心猛地一沉。周洄琛描述的母亲，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那样温柔的母亲，为什么会写出那些带着警示的信？
下午，周琰以复习为借口，一个人去了市区的图书馆。他在旧报刊区找到了七年前的报纸，一页页地翻找着。
在母亲去世前一个月的社会版，他找到了一则很小的报道：周氏集团领导周邵海被曝有一私生子，妻子周艳梅情绪低落……
报道很短，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周琰想起母亲去世前那段时间的异常，想起她总是红着眼眶，却还要强颜欢笑。
他把报纸复印了一份，小心地折好放进口袋。走出图书馆时，天色已晚。街道上灯火通明，周琰却觉得浑身发冷。
回到宿舍时，周洄琛不在。书桌上放着一个保温盒，下面压着张便签：
给你带了晚饭，热一下再吃。
字迹工整利落，和往常一样。周琰打开保温盒，里面是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这样的关怀，从七岁那年开始，就从未间断过。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周琰？”周邵海的声音略带着疲惫。
“爸，我收到妈妈的信了。”周琰直接说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她生前写的，让我在合适的时候寄给你。”
“为什么是现在？”
“因为……”周邵海叹了口气，“你长大了。”
挂断电话后，周琰在书桌前坐了许久。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那个月亮书签上。银质的表面泛着冷冽的光泽，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深夜，周洄琛回来了。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到周琰还坐在书桌前，微微一愣。
“还没睡？”
“在等你。”周琰抬起头，“哥，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周洄琛的脚步顿在原地。月光照在他脸上，将他的表情映得晦暗不明。
“没有。”最终，他这样回答。
周琰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有些真相，恐怕要自己去寻找。
第二天，周琰请了病假，独自去了母亲生前最爱去的那家茶馆。老板娘还认得他，领他去了母亲常坐的包间。
“你妈妈以前总是一个人坐在这里。”老板娘一边沏茶一边说，“看着窗外，一坐就是一下午。”
“她……经常来这里？”
“特别是最后那段时间。”老板娘叹了口气，“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周琰在包间里坐了很久。窗外是母亲看过的风景，手中是母亲喝过的茶。他仿佛能看见母亲坐在这里，望着窗外，心里装着不能言说的心事。
离开时，老板娘叫住他，递给他一个木盒。“这是你妈妈存在这里的，说等你长大了交给你。”
木盒很轻，却让周琰的手微微发抖。
回到宿舍，他小心地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本日记，和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年轻的母亲抱着一个婴儿，笑得温柔。但那不是他——
婴儿的眉眼，分明是周洄琛。
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着这样一段话：
今天见到了那个孩子。他和邵海长得真像。我知道不该迁怒于他，但每次看到他，都会想起邵海的背叛。可是小琰那么喜欢这个哥哥……我该怎么办？
日记的日期，是母亲去世前一周。
周琰合上日记，指尖冰凉。原来母亲对周洄琛的复杂感情，早就埋下了种子。而那些信，是她生前就写好的嘱托。
晚上，周洄琛回来时，周琰还坐在黑暗中。
“怎么不开灯？”周洄琛伸手要去开灯。
“哥。”周琰轻声叫住他，“妈妈的事，你都知道，对不对？”
黑暗中，周洄琛的身影僵住了。
“我知道。”良久，他低声回答。
“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因为……”周洄琛的声音很轻，“我不想你难过。”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勾勒出周洄琛清瘦的轮廓。那一刻，周琰突然明白，这个从小守护他的哥哥，其实也背负着不为人知的重量。
他站起身，走到周洄琛面前。七年来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回放——每个夜晚的陪伴，每次生病时的照顾，每个难过时的安慰。
“哥。”周琰轻声说，“不管发生什么，你永远是我哥哥。”
周洄琛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个动作，和七年前一模一样。
窗外，十二月悄然来临。雪花又开始飘落，无声地覆盖了整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