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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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在周琰离开后的那个清晨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得像一块浸了水的铅灰画布。宿舍里安静得能听见暖气片里水流循环的细微嗡鸣。周洄琛坐在周琰空荡荡的床沿，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平整的床单，上面还残留着昨夜拥抱的褶皱痕迹。
他起身，开始为周琰收拾行李。动作很慢，每一样东西都拿起来，仔细审视，再小心地放进行李箱。那件周琰常穿的浅蓝色毛衣被他叠得方正正，指尖在柔软的羊毛上停留片刻。一本英语单词书被放在最上层，书页间露出银色书签的一角。
收拾到一半，周洄琛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逐渐热闹起来的校园。学生们裹着厚厚的冬装，像一个个移动的彩色斑点。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只是静静地站着，手指在冰凉的窗玻璃上无意识地划动。
直到敲门声响起，周洄琛才从那种放空的状态中回过神。夏城易站在门口，手里拎着早餐。
“给琰弟带的，”夏城易把袋子放在桌上，“他今天走？”
周洄琛点点头，走回行李箱前继续整理。他把周琰常用的保温杯放进行李箱侧袋，检查了充电器的插头，最后将一小盒常用药放在最外层。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像在完成一道复杂的证明题，却又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
“高三模拟考的通知下来了，”夏城易靠在门框上，“今天下午开始，连考三天。”
周洄琛整理行李的手没有停顿，只是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你不能去送他了。”夏城易的语气不是疑问。
“嗯。”周洄琛合上行李箱的盖子，拉链划过轨道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上午十点，周琰背着书包回到306。看到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时，他愣了一下。
“都收拾好了？”周琰走到周洄琛身边，目光在整齐的行李箱上流连。
周洄琛没说话，只是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指尖的温度比平时更凉一些。
“模拟考，”周琰轻声说，“我听说了。”
“嗯。”周洄琛应了一声，声音很淡。
周琰看着周洄琛平静的侧脸，忽然伸手抱住了他。这个拥抱很用力，像是要把什么刻进记忆里。周洄琛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缓缓放松，手臂回抱住周琰，掌心贴在他的后背，能感受到少年单薄衣衫下清晰的脊骨轮廓。
“我会想你的。”周琰的声音闷在周洄琛肩头。
周洄琛的下巴轻轻蹭了蹭他的发顶，依然没有说话。但周琰能感觉到，环住自己的手臂收得很紧。
离校的车在午饭后就会出发。周琰拖着行李箱站在宿舍楼下，周洄琛陪在身边。冬日的阳光很淡，勉强穿透云层，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影子。
广播里传来催促高三学生前往考场准备模拟考的通知。周洄琛看了看手表，又看向周琰。那双总是冷静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周琰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该走了。”周洄琛轻声说。
周琰点点头，却没有动。他看着周洄琛，忽然踮起脚尖，飞快地在周洄琛唇角亲了一下。那个吻轻得像雪花落下，一触即离。
“哥，加油。”周琰退开一步，眼睛亮晶晶的，“等我回来。”
周洄琛的瞳孔微微放大，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他看着周琰，唇角似乎想扬起一个弧度，最终却只是很轻地“嗯”了一声。
周琰拖着行李箱走向校车停靠点，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周洄琛还站在原地，冬日的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那个身影在灰白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单。
校车缓缓驶出校园时，周琰透过车窗回望。周洄琛已经不在原地了，大概是去了考场。他看着熟悉的校园在视线中逐渐缩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轮廓，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怅然。
淮阳一中参加这次英语集训的一共有七名学生，都是各年级英语成绩最拔尖的。校车在冬日的街道上平稳行驶，车厢里很安静，有人戴着耳机听听力，有人翻看复习资料。周琰靠在窗边，指尖轻轻碰了碰唇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周洄琛皮肤微凉的触感。
集训地点在实验附中，车程大约半小时。当校车驶入实验附中校园时，周琰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中的许穆承。
深冬的寒风里，许穆承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薄呢大衣，领口随意敞开着。他站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身形修长挺拔，在穿着厚羽绒服的学生中显得格外突兀。他的目光扫过缓缓停靠的校车，最后准确无误地落在周琰身上。
周琰提着行李下车时，许穆承已经走了过来。
“来了。”许穆承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周琰点点头，跟着领队老师办理报到手续。实验附中的校园布局与淮阳一中有很大不同，建筑更现代，道路两旁的树木也多是常绿树种，在冬日里依然保持着青翠。
住宿被安排在留学生公寓，两人一间。和周琰同住的是高三的一位学长，放下行李就去了自习室。周琰整理好东西，走到窗边。从这里可以看见实验附中的操场，几个学生正在打篮球，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清晰可见。
敲门声响起，许穆承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带你们熟悉一下环境。”许穆承边说边挥了挥手里的文件夹，语气懒散。
周琰跟着他走出宿舍楼。许穆承走得不快，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简短介绍。图书馆在哪里，食堂的开放时间，集训教室的位置。他的介绍简洁而准确，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
走到实验楼前时，许穆承停了下来。
“你们的集训主要在这里进行。”他指了指三楼的一排窗户，“语言实验室设备很新。”
周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忽然开口：“你教室在哪栋楼？”
许穆承看了他一眼：“南边那栋，隔挺远的。”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冬日的风吹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呜的声响。许穆承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目光望向远处的教学楼。
“他......”许穆承忽然开口，又停顿了一下，“你哥，没来送你？”
周琰摇摇头，“高三模拟考。”
许穆承的唇角似乎牵动了一下，那表情转瞬即逝，快得让周琰以为是错觉。
“也好。”许穆承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
周琰想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许穆承已经转身继续往前走。他的背影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却也格外疏离。
晚餐在实验附中的学生食堂。菜色与淮阳一中有很大不同，周琰没什么胃口，只简单吃了几口。同桌的其他学校学生正在热烈讨论着集训的内容，周琰安静地听着，思绪却飘得很远。
他想知道周洄琛此刻在做什么。是在考场上对着试卷蹙眉，还是像往常一样，在交卷后第一个走出教室。那个临别前的亲吻，此刻在回忆中变得格外清晰。
饭后，周琰一个人走在实验附中的林荫道上。路灯已经亮起，在冻硬的地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他走到一片小池塘边，水面结了薄冰，反射着路灯的光芒。
身后传来脚步声，周琰回头，看见许穆承站在不远处。
“晚上有自习。”许穆承说，“我带你过去。”
去自习室的路上，两人依然沉默。实验附中的晚自习教室很大，能容纳上百人。周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摊开英语习题册。许穆承在他斜后方坐下，从包里拿出厚重的医学专著。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翻书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周琰做了几道题，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实验附中的夜景与淮阳一中很不同，更多的灯光，更现代的建筑轮廓。
许穆承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轻轻敲了敲桌面。
“专注。”他的声音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周琰回过神，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习题册上。但那些字母和单词似乎都失去了意义，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离开前周洄琛的那个眼神——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眸里，深藏的忧虑与不舍。
晚自习结束时已是九点半。周琰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室。许穆承等在走廊里，手里拿着那个黑色的文件夹。
“我送你回宿舍。”他说。
冬夜的校园很安静，脚步声在空旷的道路上回响。快到留学生公寓时，许穆承忽然停下脚步。
“周琰。”他叫住正要上楼的周琰。
周琰回头，看见许穆承站在路灯下，昏黄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这一周，”许穆承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照顾好自己。”
这句话说得很平常，但周琰却从中听出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意味。他点点头，转身上楼。在楼梯拐角处，他回头看了一眼。许穆承还站在原地，身影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回到宿舍，同住的学长已经睡了。周琰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躺在床上。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铺，连空气里的味道都是陌生的。他拿出手机，屏幕干干净净，没有新消息。
周洄琛此刻应该刚结束第一天的模拟考，也许正在回宿舍的路上，也许已经坐在书桌前准备明天的考试。周琰想给他发条消息，手指在键盘上停留许久，最终却只是锁上了屏幕。
窗外的月光很淡，勉强照亮房间的轮廓。周琰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周洄琛的样子——整理书架时专注的侧脸，讲题时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有离别前那个几乎要将人揉进骨血的拥抱。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对周洄琛的思念像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周琰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枕套是陌生的棉布质感，没有周洄琛常用的那种薄荷气息。
夜深了，实验附中的校园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风声偶尔掠过窗玻璃，发出细微的呜咽。周琰在辗转反侧中渐渐入睡，梦里依然是淮阳一中的校园，梧桐树下，周洄琛站在那里，对他伸出手。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淮阳一中的高三教室里，灯光亮如白昼。周洄琛坐在最后一排，面前的模拟试卷已经答完，但他的目光没有落在试卷上，而是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红绳，一圈，又一圈。那根褪色的绳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像一道刻在皮肤上的印记，提醒着某个无法言说的约定。
讲台上的监考老师宣布交卷，周洄琛站起身，将试卷平整地放在讲台上。走出教室时，冬夜的寒风扑面而来，他裹紧外套，走向宿舍楼的方向。
306的房间空荡荡的，周洄琛在门口站了很久，才推门进去。书桌上还放着周琰临走前没看完的那本游记，书页摊开在某一章，上面压着那枚银色的月亮书签。
周洄琛走过去，拿起书签。银质的表面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上面的纹路清晰可见。他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纹路，像是在触摸某个遥远的记忆。
窗外的月亮从云层后露出半张脸，清冷的月光洒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一小片银辉。周洄琛站在月光里，握着那枚书签，很久没有动。
这个冬夜，相隔两地的两个人，在各自的寂静中，怀揣着同样的思念，等待着黎明再次来临。
窗外的天色依旧阴沉，实验附中的集训教室却亮如白昼。陌生的桌椅排列整齐，来自不同学校的几十名学生刚刚坐下，讲台上的老师已经打开了投影仪。
“今天我们先进行一次摸底测试。”老师的声音很平静，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此起彼伏的哀叹
“不是吧——”
“这才第一天啊……”
抱怨声在教室里蔓延，但很快又沉寂下去。能来参加这次集训的，终究是各校最拔尖的学生，短暂的情绪宣泄后，便都低头检查起笔袋，调整呼吸，准备迎接挑战。
周琰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笔杆。他抬头望向窗外，实验附中的教学楼有着大面积的玻璃幕墙，在阴沉的天空下反射着灰白的光。这样的建筑风格与淮阳一中截然不同，少了几分历史的厚重感，多了几分现代的冷硬。
试卷发下来时，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周琰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题目上。语法、词汇、阅读、写作……题量比平时要大，难度也超过了平时校内的测试。他做得比平时慢些，遇到不确定的题目会停下来思考片刻，在草稿纸上写下几个可能的选项，再逐一排除。
时间过得很快，当监考老师宣布还有最后十五分钟时，周琰刚好写完作文的最后一个单词。他放下笔，轻轻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窗外的天空似乎比刚才更暗了，像是又要下雪。
交卷的那一刻，教室里的气氛明显松弛下来。几个男生立刻凑到一起，低声讨论着刚才的题目。
“完形填空第三题你们选的什么？”
“我选的C，但总觉得不太对……”
“是B吧？上下文提示很明显啊。”
周琰收拾好自己的文具，起身走向讲台。讲台旁的塑料篮子里堆满了手机，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那部，外壳上贴着周洄琛去年送给他的一个宇航员贴纸——那是他们在科技馆参观时买的纪念品。
回到座位，周琰按下电源键。屏幕亮起的瞬间，他下意识地调低了音量，然后关闭了飞行模式。
几乎是立刻，手机开始震动。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接踵而至，在已经安静下来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周琰慌忙按住音量键，却因为紧张按反了方向，声音反而开到最大。
“叮咚——叮咚叮咚——”
清脆的提示音在教室里回荡，一道道目光投向他所在的方向。有好奇，有惊讶，也有被打扰的不悦。周琰的脸瞬间红了，他手忙脚乱地终于调成静音模式，然后尴尬地低下头，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原地。
然而已经晚了。刚才的动静已经吸引了周围几个同学的注意，一个坐在前排的男生回过头来，目光无意间扫过周琰还没来得及锁屏的手机屏幕。
“哇——”男生发出一声低呼，“这是你朋友？”
周琰抬起头，发现对方正盯着他屏幕上商思源发来的照片。那是昨天商思源和夏城易在篮球场边的合影，两个人勾肩搭背，笑得灿烂，背景是淮阳一中熟悉的梧桐树。
“嗯。”周琰简短地应了一声，准备收起手机。
但好奇的目光已经聚集过来。旁边的女生也探过头来：“让我看看……天，左边那个男生好帅啊！”
“右边那个也不错，笑起来有虎牙诶。”
“这是你们学校的？你是哪个学校的啊？”
几个外校的同学已经围了过来，小小的手机屏幕成了临时的焦点。周琰有些无奈，但也不好意思拒绝，只能把手机放在桌上。照片一张张被划过去，有商思源搞怪的自拍，有夏城易投篮的抓拍，还有几张是他们四人一起吃饭时的合照。
“这个人……”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指着照片中的周洄琛，“气质好特别。”
照片上，周洄琛正低头看书，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他微微蹙着眉，神情专注，完全没注意到镜头。那张照片是周琰去年秋天偷拍的，一直存在手机里没删。
“他是学生会会长，”周琰轻声说，“我……哥哥。”
“你哥哥？”另一个女生惊讶地睁大眼睛，“长得不太像啊。”
周琰没有解释，只是笑了笑。这时上课铃响了，围观的同学这才散去，各自回到座位。周琰收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摩挲，最后停留在他和周洄琛的合影上——那是军训结束那天拍的，两个人都晒黑了不少，但笑得格外灿烂。
接下来的课程是听力训练。老师播放着各种口音的英语材料，从标准的英式发音到略带口音的美式英语，再到一些非母语者的发言。周琰戴上耳机，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但思绪总会不自觉地飘远。
他想知道周洄琛此刻在做什么。模拟考应该已经开始了，以周洄琛的能力，这些考试从来不是问题。但他会不会像往常一样，提前交卷后独自离开考场？会不会在走廊里遇到熟人，然后停下来简短地交谈几句？
耳机里的女声正在讲述一段关于伦敦天气的独白，周琰却想起了去年冬天和周洄琛一起看的那场雪。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覆盖了整个校园，周洄琛站在雪地里，回头对他伸出手……
“周琰。”
老师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周琰摘下耳机，发现全班的目光又一次集中在他身上。
“请你回答一下刚才那道题。”老师温和地说。
周琰愣住了。他完全没听到问题是什么。旁边的女生悄悄在纸上写下几个单词推过来，周琰看了一眼，勉强给出了答案。
“回答正确，”老师点点头，“不要再走神了。”
周琰松了口气，重新戴上耳机。这次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不再去想那些无关的事情。午饭时间，周琰和几个淮阳一中的同学坐在一起。刚才考试时认识的几个外校生也凑了过来，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早上的照片。
“你哥是学生会长啊？”一个来自三中的男生好奇地问，“听说淮阳一中的学生会特别严格？”
“还好。”周琰夹了一块土豆，“主要是事情比较多。”
“那个笑起来有虎牙的也是你们学校的？”
“嗯，他叫夏城易，高三的。”
“旁边那个呢？打篮球的那个。”
“商思源，跟我同班。”
一顿饭的时间，周琰几乎成了淮阳一中的形象代言人，回答了各种关于学校、关于朋友的问题。他说话不多，但每句话都很简洁准确，让提问者能够得到想要的答案，又不会觉得被敷衍。
饭后有短暂的休息时间，周琰一个人走到教学楼的天台。实验附中的天台很宽敞，护栏很高，视野开阔。从这里可以看到远处的城市轮廓，高楼大厦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冷硬。
风很大，吹得周琰的外套猎猎作响。他靠在护栏上，拿出手机。这次他记得调成静音模式，然后才点开消息。
商思源发了二十多条，从询问集训情况到分享淮阳一中的新鲜事，再到抱怨没有周琰在的篮球场多么无趣。夏城易也发了几条，主要是叮嘱他注意身体，按时吃饭。还有其他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同学，都发了简短的问候。
周琰一一回复，最后停留在和周洄琛的聊天窗口。上一次对话还是昨天下午，周洄琛发来的那句简单的“到了说一声”。周琰昨天到实验附中后确实发了消息，但周洄琛没有回复，应该是在考试。
他犹豫了一下，输入：“哥，考得怎么样？”
消息发出去后，周琰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没有立刻回复，这很正常，周洄琛可能在考试，也可能在休息。但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
天台的门被推开，许穆承走了出来。他手里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看到周琰时微微一愣。
“怎么上来了？”许穆承走到护栏边，与周琰隔着一个身位的距离。
“透透气。”周琰收起手机，“教室里有点闷。”
许穆承“嗯”了一声，目光望向远方。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清晰的眉眼轮廓。他今天依然穿着那件黑色大衣，领口敞开着，似乎完全不觉得冷。
“第一天还适应吗？”许穆承问。
“还行。”周琰顿了顿，“就是有点……不习惯。”
许穆承转过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想家了？”
周琰没有回答。这不是想家，而是想念某个特定的人，某个特定的地方。但这种心情，他不知道该如何向许穆承解释，也不确定是否应该解释。
许穆承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一周很快的。”他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等你回去，一切都会和原来一样。”
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周琰不禁转头看他。许穆承的侧脸在阴天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下颌线的弧度，鼻梁的挺直，还有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感的眼睛。此刻那双眼睛里没有太多情绪，只是平静地望着远方，像是在看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你为什么……”周琰犹豫着开口，“总是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许穆承的唇角微微上扬，那是一个很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因为有些事，说太明白反而不好。”
楼下传来上课铃声，尖锐的声音打破了天台的宁静。许穆承将手里的烟放回口袋，转身走向门口：“该上课了。”
下午的课程是口语训练。外教是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女老师，说话语速很快，带着浓重的伦敦口音。她让同学们两两一组进行对话练习，话题是“最难忘的一次旅行”。
和周琰一组的是个来自二中的女生，叫许韫。她英语很好，发音标准，表达流畅。两人聊了各自去过的城市，许韫说她最喜欢B市的西湖，周琰则提到了去年暑假和周洄琛一起去海边看海的经历。
“你和你哥哥关系很好啊。”对话结束时，许韫笑着说。
周琰点点头：“嗯。”
“真羡慕，”许韫整理着笔记本，“我跟我哥整天吵架。”
课程结束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冬天天黑得早，窗外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周琰收拾好东西，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实验附中的路灯已经亮了，橘黄色的灯光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温暖。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新消息。
是周洄琛发来的，只有两个字：“还行。”
周琰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然后回复：“那就好。这边今天考试了。”
消息发出去后，他握着手机，在寒风中站了一会儿。实验附中的学生们从他身边匆匆走过，脚步声、谈笑声、书包拉链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生动的校园晚景。
但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像个旁观者，站在这个陌生的校园里，看着别人的生活，想着自己的心事。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周洄琛发来一条新消息：“照顾好自己。”
很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周琰的眼眶微微发热。他深吸一口气，冷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人清醒。
“我会的。”他回复，“你也是。”
收起手机，周琰走向食堂的方向。晚餐的菜色依然陌生，但他这次多要了一些。同行的淮阳一中同学还在讨论白天的考试和课程，周琰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
晚饭后是自由活动时间，可以选择去自习室，也可以留在宿舍。周琰选择了前者。实验附中的自习室很大，灯火通明，坐满了埋头苦读的学生。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摊开英语习题册，开始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自习室里只剩下翻书和写字的声音。周琰做完最后一道题，抬起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透过窗户，他可以看到实验附中的夜景——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偶尔走过的学生，还有远处城市璀璨的灯火。
这个城市很大，实验附中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而淮阳一中，在城市的另一头，此刻应该也是灯火通明吧。周洄琛也许还在自习室，也许已经回到宿舍，正对着书桌上那枚月亮书签发呆。
周琰收回目光，合上习题册。一天的集训结束了，明天还有新的课程，新的挑战。但他知道，无论身在何处，总有一个人在远方惦记着他，就像他也在惦记着那个人一样。
这种认知让人心安，也让人更加坚定。周琰收拾好东西，走出自习室。冬夜的寒风迎面扑来，他拉紧外套的拉链，走向宿舍的方向。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步，又一步，脚步声在寂静的校园里回响。这个夜晚还很漫长，但黎明终会到来。而在那之前，他要做的，就是做好每一道题，上好每一堂课，然后，等待重逢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