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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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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满铁锈和腥味的牢狱深处，安莉娅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把半圆弧的木梳。
记得当时她只是随意将它从罗文的手里拿过来，揣进了口袋里，没想到就这么一直带在了身边。
此刻，成为了她想念一个人的唯一寄托。
想喝罗宋汤和吃土豆饼的欲望再次膨胀，离家一年多，如果自己现在突然出现在罗文的面前，他是生气还是惊喜呢？
眼下，凯洛斯特帝国和阿尔澜亚必有一场恶战，时间并不遥远，且在最近的几场小型冲突中占据上风，昨夜军营还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庆祝晚会，似乎攻下阿尔澜亚是势在必得的事情，维森的动作近来也有了些变化。
不能再拖了。
她必须要抓紧时间把手里的那份情报传递出去。
高深的窗口，焚尸炉的黑烟比任何时候都要浓重，像是盘踞在天边张牙舞爪的恶魔。
安莉娅一边给春和梳头，一边时刻注意着腕表上的时间。
春和乖顺地任由她打理自己糟乱的头发，双手却紧紧地攥着衣角，她突然说：“罗娅姐姐，我们是不是只要一次机会？”
安莉娅说：“是。”
春和声线紧绷干涩：“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安莉娅摇头：“不会。”可是嘴里否认，手上梳头的动作却是顿了一下才恢复如常。
话音刚落，从牢外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春和吓得直接抱头缩回角落。
“出来，春和！”
春和一抬头，看见牢房的门已经被打开，手里被塞进一串钥匙：“你去把其他十五个孩子放出来，他们就在对面的一排牢房里。”
春和看着手里的钥匙，双腿不自觉哆哆嗦嗦，大脑像是宕机了一样空白。
安莉娅拍她肩膀，叮嘱：“我先支开巡逻兵，出了监狱就往右边的小道走，有个隐藏的楼梯死角，你们先待在那里。”
春和终于清醒过来，深深看了安莉娅一眼，然后转身跑开。
安莉娅镇定自若地出了监狱，短时间内支开附近的两支巡逻兵没问题，但是想要真正离开这里，必须要通过后门士兵的严查死守。
只要出了那扇铁门，一切的可能性就大大提升。
监狱的外围是低矮的丘陵，丘陵不过三四公里，过后就是一片绵密青翠的松柏林，一直朝着东方太阳升起的位置跑，就能到达阿尔澜亚的边境。
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让这个昨夜还刚刚经历过狂欢的军事基地有些茫然和慌乱。
此刻才算是真正乱了起来。
“罗娅长官！”守门的士兵为难地解释起来，“没有上级指令，就是您我们也不能通行。”
“可是现在无缘无故发生了爆炸，我怎么可能在第一时间还要去盖那个狗屁印章！如果敌国间谍溜走了，你觉得你会比我好？”安莉娅眉眼森冷。
“可……这、这……”士兵语无伦次，互相看看同伴，最后他们再次看向安莉娅，被这种严肃的表情所震慑。
“那罗娅长官，您通行吧。”士兵说完，也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
但安莉娅没有立刻走：“这里有我，只需要两个人协助就好，剩下的人赶去爆炸地点协助。”
有人动摇不定，最后慑于军威，守门的士兵全都结队离去，只留下两个人。
安莉娅人狠话不多，待稍平静就将那两个士兵敲晕。
春和带着十六个孩子压低身子冲了过来。
他们一起跨出高深的大铁门，朝着白茫茫的广阔丘陵跑去，天地间只剩下风声和呼吸声。
有的孩子没有鞋，踩在雪上不稳滑倒，安莉娅就直接顺手拽起人，脚步不停。
他们必须要疯狂地跑，一直跑，直到钻进那片茂密的松柏林。
绕过眼前地势凸出的地方，前面就是一大片绿色的景致，春和瘦弱的胸膛剧烈起伏，白汽在嘴边喷洒，她激动地手指着前方：“是松柏林！”
但她刚迈出一步，就被身边的人拽了回来。
“等等。”安莉娅拉着她躲在一块石头后，其他的孩子也都机灵地躲起来。
只见从另一边，赫然走出三个赤膊汉子，他们浑身都是汗，看裤子是军队的人。
安莉娅皱眉，手惯性按在自己腰间的枪上，仔细打量发现他们身上并没有枪。
三个人应该没问题。
安莉娅的体力已经被消耗了一些，赤手空拳和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格斗也是实力绰绰有余。
可偏偏，其中一个看似没有反应的人竟然还有一丝清醒，就在要从身后扑向安莉娅的时候，情急之下，安莉娅迫不得已开了第一枪。
这一声枪响过后，从远处传来另一声枪响回应。
还有人！
安莉娅认得这种声响，是长官才会拥有的看似精致小巧实则威力巨大的枪发出的声音。
顾不上其他，安莉娅只得领着孩子们继续往那片绿林奔跑，只要钻进了那片绿色，射击视野就会受阻。
春和因为太紧张，几次脚步不稳，因为太久没有奔跑和见到外面的世界，她的身体好像已经早就不属于她了，骨节生锈，血液逆流，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累的，全身都在发抖。
她跌了一跤，重重滚在了雪地里。
安莉娅停下回头，对其他孩子发号施令：“都别回头，给我朝东跑！”她自己则回身去拉春和。
春和泪流满面地摇头，她很想说自己已经不行了，可是撕裂的咽喉令她喘气都艰难，更别说发出声音。
安莉娅说：“活下去，去遇见那个能让你想念的人。”她一把拉起春和。
——砰
春和刚站稳的身子颤了一下，然后睁大眼盯着安莉娅胸前的位置。
安莉娅将春和的惊恐尽收眼底，但依旧面色沉稳，快速将情报塞给她：“把情报……带回去。”她捏紧手中的枪，朝着射击方向开了一枪。
春和看着安莉娅的眼睛，再也不忍直视转头这样跑掉了，她死死地攥紧手中的那张情报。
可是没跑几步，她又跌倒，是半截断掉的木梳绊的。
她随手抓起，头也不回地扎进密林，直到在密林的深处，她回肩看去，远处白茫茫的靴底上，一个军官带着几个士兵围着倒在地上的女人。
军官一脚踩在女人的脑袋上，抬起胳膊又开了两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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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跟其他的孩子们分散了，已经过去了四天四夜，她一直谨记着朝东的方向。
她疯狂地跑，没有寒冷没有饥饿，这整个世界唯一能紧紧抓住的，就是嵌入掌心血肉的那半截木梳，还有那个情报。
就连鞋子丢了，脚底鲜血淋漓，雪地一片殷红脚印，春和都没有停下来。
等春和终于看见了松柏林的边缘——阿尔澜亚的国界线，脚底已经红肿冻烂，她不慎踩进一个坑里，就这么整个人倒在地上。
她几乎没有力气哭了，脸色惨白，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只能勉强翻一个身。
眼泪一道道无声滑过脸颊，天空还是那么蓝，有人生还，有人却永远都回不来了。
就在周围传来惊喊声时，春和听见踩雪的脚步生向自己靠近，她通红的眼睛再也支撑不住，重重闭上。
那一道光缝彻底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最后的念头，她在想，她和罗娅姐姐应该是要一起回来的。
可是，脑海里最后停留的画面，是军官抬起手臂扣动扳机，向地上躺着的人脑袋开枪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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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莉娅看着春和的身影最后逃窜进那片汹涌的绿色里，绿意在她的眼前扭曲，化成长满芳草的山坡，她依旧记得山坡夜晚的星星有多耀眼美丽。
罗文俯身轻轻靠近，印在她脸颊边的吻有多滚烫。
她惦记了那么久的罗宋汤和土豆饼，还是……没有办法吃到。
真是太可惜了，她可太后悔了。
眼前一片白茫茫，从她的脑袋边满满溢出鲜红的血。
今天的冬天终于来了。
下雪了，春天就不远了。但是罗文，对不起。
我还是失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