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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


  •   三天后是正式去修理店取东西的日子,乔奈德早上八点准时到了公寓楼下。

      罗文戴着帽子,身上裹着厚厚的外套大衣,上车前递给了乔奈德一张纸条:“这是地址,先陪我去见个人,等回来再顺道去一趟修理店。”

      展开纸条,乔奈德敲了敲方向盘:“教授你要去见谁,这地址可不远啊,才加的汽油就要没了。”

      罗文当即甩了张百元大钞:“好好开车。”

      乔奈德嘿嘿笑着:“就一张啊。”

      公寓楼在后视镜不断倒退缩小,经过一夜雪落,到处都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房顶还露着依稀可见的棱角。

      乔奈德忍不住好奇:“教授,你和师母是什么时候结的婚?”

      车里暖气旺盛,罗文摘帽子的动作一顿:“我们是六月中旬毕业,然后十月初结的婚。”

      乔奈德感叹:“感情真好,竟然一毕业就结婚。”

      罗文记得毕业那年,安莉娅三年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她正式被阿尔澜亚的军事指挥处录取,并开始了为期两年的军官培训。

      而他自己并没有什么规划,但却无心插柳柳成荫。

      所有的老师都以为他留级是板上钉钉的事,他收到自己的成绩单,目光从左到右滑过,毫无悬念所有的科目成绩都没及格。

      然而最后一栏历史科目却拿了满分。

      罗文是全校唯一的倒数,也是全校唯一一个单科科目拿了满分的人。

      总共十二个考试科目,每个科目的每道题都分开由不同的老师进行批阅,总之最高分距离满分也会差个一两分,大家都默认出现满分的情况是不存在的。

      但罗文却拿了唯一一个满分。

      校长亲自让人从试卷库里提了他的卷子,看来看去,头顶被摸得油光锃亮,他自身就是出身历史系,这个他曾数次要勒令退学,并视为老鼠屎的纨绔子弟……竟然考了满分?

      这可是历史啊。

      历史是十四个科目中压分最低,也是所有人公认的不会有满分情况出现的科目。但现在……

      罗文,历史,满分。这三个字眼组合在一起,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校长当即锁门谢客三天,闷头出了一张极具难度性和跨越性的试题,把罗文喊了过来,亲自盯着他整整两个小时。

      罗文不情不愿地拿起笔,又漫不经心地丢了笔。

      校长不放人,现场就批阅起试卷,然后一拍桌子,办公室其余老师都被惊一跳,面面相觑,以为罗文完蛋了。

      校长跳起来,满脸的不可思议和狂喜,拍着罗文的肩膀满口嚷着:“好小子!好小子!”

      罗文被那一掌拍得差点没站稳。

      于是他没有留学,而是被破格聘请留在本校当历史学教授的助教。

      安莉娅每次提到这件事都笑得合不拢嘴:“想当初你还是一年级学生,校长被你气得要原地爆炸,恨不得一脚把你踹出去,现在竟然就怕你不好好在学校待着跑了。”

      罗文也跟着笑:“反正那老头儿也不吃亏,留着我在,我小叔还会投资学校项目。”

      两个人手牵着手约会,女孩的怀里抱着一大束金黄灿烂的郁金香,男孩嘴角时不时挂着笑。

      结婚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只不过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

      八月,罗文提前忙着鲁里顿学院的开学季,安莉娅忙着习惯新的训练生活,两个人足足两个月没见面。

      九月末的周末,安莉娅从指挥中心的训练场出来,洗了澡换掉一身臭汗的衣服,罗文站在大门口等她。

      只是四目相接,粘稠的目光就难分难舍,安莉娅一头扎进罗文的怀里。

      罗文回应地抱着她,手掌搭在她的腰间,力道带着些破坏性,恨不得将人镶嵌在自己的骨骼里。

      安莉娅快要喘不过气,拍他的胸膛,眼前的人才微微松了力道但没有松开手,她抬起头视线重新清晰,用手戳他的下巴,上面冒出了一层青黑的胡茬。

      “变邋遢了。”

      罗文轻抬下巴,蹭着她的手指:“嗯,太忙了,明天教务处还有活干。”

      又抱了会儿罗文才舍得撤开手,安莉娅用手指理着自己被蹭得乱糟糟的的头发:“等会儿还要一起吃饭,这可是我精心打理了很久的头发。”

      看着她略微嘟嘴,罗文笑着用手再次在她头顶搞了场“破坏”:“野猫炸毛了。”

      在安莉娅转身气鼓鼓盯着他,罗文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梨花木木梳,轻轻捏着她的头发梳理起来。

      这个动作没有出格的地方,但俩人之间的氛围格外旖旎缠绵。

      “你哪来的梳子?”

      “我妈留下来的。”

      “噢。”

      “安莉娅。”

      “怎么了?”

      “别乱扭头。”

      “噢。”

      梨花木的淡香萦绕,指腹缠着柔软的发丝,尖锐的喉头滑动,心脏克制又不可控地疯狂跳动,满天都是盘旋的风,还有震耳欲聋的擂鼓声。

      罗文很想俯身从背后抱住她,木梳从发隙梳到发梢,他眼底涟漪波动,直到看见了安莉娅鲜红欲滴的耳朵。

      一顿,欲望的玻璃球四分五裂,令他情难控制地拥住了身前的女孩。

      “安莉娅,我们结婚吧。”

      忐忑,期待,畏惧。

      他轻轻地靠在她的肩头,柔声问出这句话,尾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安莉娅偏头,脸颊红的不正常,她直直看向罗文的眼睛,仔细端详,终于看出了他的不安和等待,笑出声:“嗯,我们结婚吧。”

      因为两个人都很忙,婚礼没有大张旗鼓地操办,但事先要和罗文的小叔见一面。

      安莉娅有些紧张,罗文时不时拍着她的手,他这位小叔是个事业工作狂,至今还没有娶妻,虽然隔了一代辈分,但年纪也不过刚三十出头。

      当时这位小叔正在批文件,安莉娅在门口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气势威逼,直觉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

      但一坐下聊天,小叔其实是个健谈温和,豁达开明的人,和刚刚批文件时判若两人,最后直接划了一套公寓给他们作为新房。

      十月初,他们在大礼堂结婚,安莉娅收拾了东西搬进新房,两个人正式以夫妻的名义生活在一个屋檐。

      每晚罗文都抱着像一滩水一样的安莉娅去浴室。

      有时候安莉娅被折腾得厉害,急了会骂他,恨不得将人踹到床底,好不容易将罗文推开一点,他又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浑身再次沾染上他滚烫的气息。

      罗文滚烫的掌心贴着纤细白皙的腰线,有时他也会克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为了堵住自己和安莉娅的声音,他常常会攀上她天鹅一般仰起的颈项。

      她最擅长的就是躲开,罗文绝不会轻易给她这个机会,有时候罗文会假意放她离开,但一转身就会再扑过去。

      吻一路向上,直到撬开她的贝齿,粘腻交融在潮湿中,他们五指相扣一起攀至顶峰。

      安莉娅几乎每早都在叫嚷着要迟到了,为了能让她吃早饭,罗文开始笨拙地学习厨艺,安莉娅只吃了一口就“哇”一声表情扭曲地吐了出来。

      “要迟到了,晚上见罗文!”安莉娅慌慌张张地开车走了。

      罗文拧眉,拿起勺子尝了一口,脸色沉下去,一低头也吐进了垃圾桶。

      于是,罗文每晚做完助教的繁琐事,就开始研究起菜谱,先从土豆饼和罗宋汤做起,盐放多少、要不要放糖、火候多大多久……

      直到安莉娅没再一口吐出来了,甚至连汤都多喝了几口,罗文看在眼里,眉头渐渐舒展,心里升腾起一股喜悦和骄傲。

      -

      罗文想起那时候安莉娅总是皱着眉头,也不说话,一口食物送进嘴里咀嚼半天,最后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让她吐出来。

      安莉娅看着他,挣扎了几下还是乖乖吐了出来。

      后视镜映着老人脸上明媚的笑容,乔奈德倒是觉得稀罕,没有出声打扰。

      汽车最后停在一个带院子的平房前,乔奈德对着纸条看了眼墙上的门牌号:“教授,我们到了。”

      院子里没人,屋里也静悄悄的,矮门也关着,乔奈德按了两声喇叭:“这都没人住吧。”

      刚说完,从屋里走出个瘸腿的老妇人,老人眯着眼打量片刻,然后打开了院子矮门:“你们是……”

      罗文推开车门:“你就是寄信人?”

      两个老人相对而站,春和有些不可置信,极力睁大眼睛想要将眼前的人看清楚,一边看着,一边眼眶湿润,泪流不止。

      整整四十五年,花了大半生的时间,终于在六十一岁这年找到了人。

      春和苍老的声音嘶哑颤抖:“请问……我寄过去的东西……您收到了吗?”那半截梨花木梳。

      罗文说:“感谢你,我收到了。”

      春和忍着哽咽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从凯洛斯特帝国一路逃回来,春和发现家人已经从乡下搬离,不知所踪,就连罗娅姐姐毕业的军校,存档的学生名单都在战乱中丢失了。

      春和颓丧了一段时间,但也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一边维持着艰苦的生计,一边尽己所能地搜寻所有有关罗娅和她丈夫的信息,但显然石沉大海。

      等到动荡不安的生活终于彻底安稳下来后,春和认识了同一个工厂的青年,俩人洽谈合拍,一年后就正式结婚在一起。

      怀孕后,春和的丈夫担心她过于劳累就让她暂时在家休息,但春和一闲下来就将注意力全都扑在寻找罗娅姐姐丈夫的身上。

      只言片语的信息,只有极少几个特征,想要在偌大的国家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人,无异于海底捞针。

      春和一次次听到拿了报酬的人打听到的消息,就会马不停蹄地赶过去,尽管她没见过罗娅姐姐的丈夫,只一眼她就能认出这不是那个人。

      她找了四十多年,等到两鬓斑白,六十二岁的年纪,连孙子都上了大学。

      送孙子上大学的那天,因为腿脚不便,她坐在开满郁金香的花坛边缘歇息,正捶腿的时候,听见背后花坛的另一侧传来声音。

      是学生积极提问题的声音,激昂充满热情,好像对这个世界充满乐趣和探索。

      春和能大致听出来,是一些有关历史的讨论,从学生们的口中能得知,求解的对象是个履历颇丰的老教授,年纪比她还大,但回答问题依旧条理清晰,逻辑严密,真是令人佩服。

      过了一会儿,花坛边安静下来,春和也觉得该去找孙子了,起身时随意向花坛对面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就浑身僵住,要起身时撑在膝盖上的手不断颤抖。

      脑壳嗡鸣一声,她陷入短暂的思绪空白,直到有个声音突然窜到天灵盖大叫着:“就是他!就是他!”声音的主人正是年轻时的春和。

      等她再回神,开满各色郁金香的花坛边已经空无一人。

      孙子对于她激动又混乱的表达有些困惑,但还是认真想了想:“如果没错的话,奶奶你说的应该就是历史学学院的特聘教授罗文老教授了。”

      那一刻,春和抬头望着白云朵朵的蓝天,在内心大喊,老天啊,我以为你想让我这辈子抱憾而终。

      可是激动之后,又是犹豫。

      罗娅姐姐很爱她的丈夫,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自己的出现对这个时候的一位老人还有必要吗?

      或者说,会再次伤害到也许已经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治愈好的人吗?

      春和不知道,经过几周的忧思,她还是决定将那半截梳子寄出去,并附上自己的地址和几句话:

      “我很想上门拜访教授,但不知道突然到访会不会打扰到您,所以罗文教授您什么时候有空,能亲自来我这边一趟吗?我随时都在。”

      她将选择权交到了对方的手中。

      而如今,这个她找了大半辈子的人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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