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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家的轮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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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傅时夜家的前一晚,许清安翻出了压在箱底的旧毛衣。米白色的针织衫,袖口磨出了点毛边,是大学时傅时夜送他的生日礼物,说是“画画时穿不容易沾颜料”。他对着镜子套上,领口刚好卡在锁骨处,像圈温柔的束缚。
傅时夜来接他时,手里捧着盆小小的薄荷。翠绿的叶子上还沾着水珠,看着格外清爽。
“给你画室添点生气。”他把花盆递过来,目光落在许清安的毛衣上,顿了顿,喉结轻轻动了一下,“这件……还在。”
“扔了可惜。”许清安接过花盆,指尖碰到他的手,温温的,“你家有地方放画具吗?我想……画张画。”
“画室早就准备好了。”傅时夜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在二楼,朝东的房间,光线很好。”
许清安愣了愣:“特意弄的?”
“嗯。”傅时夜没否认,替他拉开车门时,声音放得很轻,“总想着,说不定哪天你会愿意来。”
车子驶出市区,往城郊的方向开。傅时夜的家在一片别墅区,院子里种着几棵高大的香樟,像记忆里老宅的那棵。推门进去时,玄关处摆着双崭新的棉拖鞋,尺码正好是许清安的。
“随便坐。”傅时夜把他的帆布包放在沙发旁,“我去给你倒点水。”
许清安没坐,反而沿着客厅慢慢走。墙上没挂商业画,全是些风景画,有雪山,有湖泊,角落里甚至挂着幅儿童画——画的是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手拉手站在太阳下,署名是“安安”,旁边歪歪扭扭跟着个“夜”字。
是他八岁时画的。
“那是你非要贴在我房间墙上的。”傅时夜端着水杯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嘴角弯起,“后来搬家,我爸要扔,被我抢下来了。”
许清安接过水杯,指尖有些发烫。他一直以为傅时夜的世界里只有冰冷的合同和算计,却没想过这些被他遗忘的碎片,都被对方像宝贝一样收着。
“画室在哪?”他转移话题,声音有点哑。
二楼的画室比他的还宽敞,画架、颜料、调色盘一应俱全,连他惯用的那个牌子的铅笔都摆得整整齐齐。窗外就是香樟的树冠,阳光透过叶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比我那好。”许清安走到画架前,上面铺着张空白画布,“你早就准备了?”
“上个月。”傅时夜站在门口,没进来,“知道你喜欢亮堂的地方。”
许清安没说话,只是拿起画笔。他没画窗外的香樟,也没画房间里的陈设,笔尖落下时,勾勒的是客厅那幅儿童画的轮廓——两个小人站在太阳下,只是这次,他把模糊的轮廓画得清晰了些,一个戴着眼镜,一个眉眼温和。
傅时夜就靠在门框上看,不说话,只是目光追着他的笔尖,像在描摹什么重要的东西。直到夕阳把画室染成暖橘色,许清安才放下画笔。
“画好了。”他退开两步,让傅时夜进来。
傅时夜走到画布前,盯着那两个小人看了很久,突然低声说:“其实……我以前总怕你走。”
许清安转头看他。
“你总说我管着你,其实我是怕你像小时候那样,说不高兴就躲起来,我找不到你。”傅时夜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知道我方法错了,可我……”
“傅时夜。”许清安打断他,走到他面前,踮起脚,轻轻抱住了他。
傅时夜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几秒钟后,他才缓缓抬手,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他,力道很轻,像怕碰碎什么易碎品。
“我没走。”许清安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以前没走,以后也不会。”
香樟的味道顺着窗户飘进来,混着画布上的松节油味,像种安稳的气息。傅时夜低头,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哑得厉害:“留下来吃晚饭吗?我做饭给你吃。”
“你会做饭?”许清安抬头,有点惊讶。
“学了点。”傅时夜笑了,眼底的紧张散去,只剩下温柔,“可能……不太好吃。”
“没关系。”许清安看着他,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我不挑。”
那天的晚饭确实算不上好吃,番茄炒蛋有点咸,米饭还带着点硬芯。可许清安吃得很认真,连最后一点汤汁都拌着米饭吃掉了。傅时夜就坐在对面看,嘴角一直没下来过。
临走时,许清安把那盆薄荷放在了画室的窗台上。
“下次来,我给你画张肖像。”他站在玄关换鞋,语气很自然,像在说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傅时夜点头,替他拉开门:“我等你。”
车子驶离别墅区时,许清安回头看了一眼。傅时夜还站在门口,路灯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突然想起那张“岸”,画里的灯影和此刻的光重叠在一起,模糊又清晰。
或许岸从来不是某个具体的地方。
当两个人愿意放下戒备,把心交给对方保管时,哪里都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