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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春分后的新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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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那天的雨下得缠绵,把院角的薄荷洗得发亮。许清安坐在画案前翻茶经,傅时夜正往砂锅里投新茶,茶叶在温水里慢慢舒展,像刚抽条的春芽。
“尝尝这个。”傅时夜把茶盏推过来,茶汤碧清,浮着层细密的沫,是前儿托山民采的明前茶,带着点雨后的鲜气。许清安抿了口,忽然想起去年此时,两人在市集抢新茶,傅时夜的袖口沾了点茶渍,被他画成速写本里的小点缀,旁边注着“春味”二字。
画室的窗台上,那盆薄荷又蹿高了半尺,新叶卷着边,像被谁捏过的绿纸。许清安拿起刻梅钢笔,往写生簿上勾了两笔,笔尖刚落,就被傅时夜按住手:“王奶奶说,春分的画要留三分空,好让春风钻进来。”
“你倒成了王奶奶的传声筒。”许清安笑着挣开,却在画角添了片飘落的茶叶,墨色浅浅的,像被雨打落的真叶。
王奶奶端着青团进来时,竹篮里的艾草香混着茶香漫开来。“刚蒸好的,”她往许清安手里塞了个,“加了点新茶末,吃着不噎人。”青团咬开时,许清安忽然看见王奶奶的围裙带子,打着个他熟悉的结——是上次教她缝笔帘时打的活结,说这样拆洗方便。
“您这结打得比我还匀。”
“练了好几回呢。”王奶奶拍了拍围裙,粉色塑料扣在布上晃了晃,“你娘以前总说,过日子就像打结,松了散,紧了断,得找个巧劲。”
午后雨停了,阳光从云里漏出来,把画室的地板照出片亮斑。傅时夜忽然从书架上抽出个铁盒,里面装着去年收的薄荷籽,粒粒饱满,像撒了把绿珍珠。“去种在院角吧,”他把铁盒往许清安手里塞,“王奶奶说,春分撒籽,秋天能收满筐。”
两人蹲在院角翻土时,许清安的指尖沾了点泥,傅时夜伸手帮他擦掉,却故意在他鼻尖点了点土:“这样才像种庄稼的。”许清安笑着回敬,把泥抹在他耳后,像幅没干的画。
种完薄荷回来,许清安发现画案上的茶盏空了,王奶奶正用那支民国钢笔在茶渍圈里写字,笔尖划过桌面的声音很轻,写的是“春安”二字,笔锋歪歪扭扭,却比任何书法都动人。
“老了,手不听使唤了。”王奶奶把钢笔放下,眼里带着点不好意思。
“比我写的有味道。”许清安把字拓在宣纸上,用去年的梨木框装起来,挂在走马灯旁边,正好在那幅元宵灯影的速写下方。
暮色漫进画室时,傅时夜往砚台里添了点新茶汁,研出的墨带着点清苦的香。许清安拿起新钢笔,在写生簿上写下:“雨歇,茶香,身边人是眼前春。”
傅时夜凑过来,在字旁画了株小小的茶树,枝头挂着个迷你茶盏,里面盛着片薄荷叶。“等夏天,”他把下巴抵在许清安肩上,“我们去茶山上写生,把这些都画进画里。”
“好啊。”许清安把钢笔放进笔帘,听见院角的薄荷在风里轻轻摇,新叶碰着旧叶,像在说悄悄话。他忽然觉得,所谓春分,不过是把冬天的藏收进茶罐,把春天的生研进墨里,日子就像这杯新茶,初尝带点苦,回味却有甜,岁岁年年,都在这清浅的滋味里,慢慢酿成绵长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