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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立夏后的蝉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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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的蝉鸣刚爬上老槐树梢,画室就飘起了艾草的清香。许清安蹲在画案前整理药囊,里面是王奶奶新晒的薄荷、艾草,还有傅时夜从后山采的金银花,凑在一块儿,像把整个夏天的凉都收了进来。
“把这个挂上。”傅时夜拿着串香囊进来,是用蓝印花布缝的,上面绣着小小的蝉,针脚歪歪扭扭,是他跟着王奶奶学的。香囊往门把手上一挂,艾草的香混着薄荷方巾的味,倒比任何驱蚊水都管用。
许清安拿起个香囊,忽然发现布角绣着个极小的“夜”字,针脚藏在花纹里,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是怕被谁偷了?”他笑着晃了晃香囊,里面的艾草籽沙沙响,像在应和。
“防你乱画。”傅时夜把香囊抢回来,却往他衣兜里塞了个更小的,“这个绣的是‘安’,贴身带着,比什么都管用。”
王奶奶端着绿豆汤进来时,瓷碗上还沾着点面粉,是刚蒸完槐花糕的痕迹。“快喝,”她往碗里撒了把冰糖,“加了点薄荷水,凉丝丝的,败败火气。”
绿豆汤喝到一半,许清安忽然注意到王奶奶的蒲扇,扇面上多了几笔淡墨,画的是院角的雏菊,花瓣被风吹得歪歪的,像他速写本里的模样。“这扇面是您画的?”
“偷学你的笔法,”王奶奶摇着蒲扇笑,“你画的花有股野劲,扇着风都觉得凉快些。”
午后的阳光把画室晒得暖暖的,傅时夜忽然从书架上翻出个旧竹笼,是去年从市集淘的,笼底有点破,却被他用蓝布补得整整齐齐。“去捉蝉?”他把竹笼往许清安手里塞,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
老槐树下的蝉鸣震耳欲聋,傅时夜举着竹笼追蝉时,许清安就坐在树根上画他。钢笔尖在写生簿上跳着,把他被汗浸湿的额发、竹笼上飘动的蓝布都画得清清楚楚,连蝉蜕落在他肩头的影子,都添了两笔淡墨。
“抓到了!”傅时夜举着竹笼跑过来,笼里的蝉还在扑腾,翅膀上的纹路像被谁描过的。许清安忽然把画纸递过去,画里的他正仰头追蝉,耳后被添了点墨渍,像不小心蹭到的。
“又是故意的?”傅时夜指尖碰了碰画纸,眼里带着笑意。
“嗯,”许清安把钢笔放进笔帘,“王奶奶说,夏天的画要带点汗味才真,这点墨渍,就当是你的汗珠子。”
傍晚收竹笼时,许清安把那只蝉放了,却把蝉蜕捡回来,放进铁盒里,和那些纽扣、顶针挤在一起。“也算给夏天留个念想。”他对着铁盒轻声说,蝉蜕的纹路在灯光下像幅细巧的画。
傅时夜忽然从厨房端来两碗冰粉,上面撒着桂花碎,是去年收的陈桂,甜香混着艾草的清,漫得满室都是。“尝尝这个,”他往许清安碗里多放了勺红糖,“王奶奶说,立夏吃冰粉,日子能凉丝丝地甜。”
许清安拿起新钢笔,在写生簿上写下:“蝉鸣入画,槐香满杯,夏夜里的风,都带着甜。”
傅时夜凑过来,在他写的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萤火虫,翅膀上还沾着点墨,像刚从砚台里飞出来的。“等入秋,”他把下巴抵在许清安肩上,“我们去捡银杏叶,把蝉鸣画成叶落的声。”
“好啊。”许清安把钢笔放进笔帘,听见王奶奶在里屋摇着蒲扇哼小曲,蝉鸣在窗外应和着,像支没谱的夏之歌。他忽然觉得,所谓立夏,不过是把春天的余温收进香囊,把夏天的清甜调进冰粉,日子就像这老槐树上的蝉鸣,吵吵闹闹里藏着热辣辣的暖,岁岁年年,都在这热闹里,慢慢酿成悠长的甜。